《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23、故人

　　“是。”
　　辛援玉：“我之前打探过了，这悬崖下就是水谷，倒不是个死地方。当时虽然危险，但左右不过一死，跳下来是赌命一搏，果然是对的。”
　　楚灵今叹气。
　　“怎么，你是怪我么？”
　　楚灵今摇头：“我怎么会怪你。只是想着，果然这才是你，每一步都想到了，别人说了一，你就已经想到了十。如果不是带着我，你怎么会逼到跳下来，说不定早就逃走了。”
　　辛援玉：“不，若不是带着你，我就和他们拼到同归于尽，何必赌这一丝的运气。”
　　楚灵今微微一笑。
　　她转身看见身后有个洞穴，黑漆漆的，于是奇道：“这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此地艰险，也没有别的去处，如果咱们想回去，说不得还得再进去找找生路。”
　　楚灵今休息了会，和辛援玉牵着手，两人往洞穴走去。
　　好在身上还有一块烛石可以照路，楚灵今还穿着当时出宫时的红嫁衣，但这几日连番遇难之后，衣服又脏又破，自己也是蓬头垢面，和前几日出宫时光彩照人的新娘俨然是两个人了。
　　楚灵今一时间觉得好笑，听见辛援玉问：“怎么？”
　　“没什么……”
　　话没说完，就察觉到辛援玉扑过来抱住自己，两人紧贴着墙壁，听见黑暗中一道疾风破空而来，擦着辛援玉的肩膀落下，带起地上一片灰尘。
　　楚灵今：“是藤蔓！”
　　被编成了一束，做成了长鞭的样子。
　　辛援玉：“来！”抱着楚灵今用力一跃，将藤蔓踩在脚下，顺着这力道飞进洞穴，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楚灵今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上又酸又痛。
　　辛援玉抓着她藏在身后：“小心埋伏。”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楚灵今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立刻道：“闭眼！”
　　下一刻烛光大亮，辛援玉下意识地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正看见藤蔓做成的长鞭朝楚灵今脑袋上袭去，这下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
　　那藤蔓的力道楚灵今见过，不利于兵器利刃，这一下更是夹杂着滚滚风声，眼看就朝着辛援玉的脸上劈下去。
　　“阿援！”
　　藤蔓在半空中变换了方向，转而狠狠地劈在一边的石壁上，“嗡”的一声，细小的石块扑簌簌地下来，可以想见它力道之深。
　　“多芙？”
　　辛援玉浑身一震，朝出声的方向看去。
　　烛火中先瞧见一张毛茸茸的脸，又细又窄，人中很长，眼睛细小，身量又矮，也不知是个野兽还是个人。
　　他呼哧地喘了几声，再喊：“辛多芙？”
　　辛援玉：“你认识我娘？“
　　那个人从阴影处走出来。他膝盖似乎受了伤，勉强盘在一起，以手掌撑地挪动，背脊往前伸，看起来形状可怖，眼睛好像也看不大清楚，仔细地望了辛援玉一会才道：“不对，不对，你是男的，不是她，不是她。“
　　楚灵今：“你说的辛多芙，是他的娘亲。”
　　怪人：“娘亲？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对啊，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不是个小姑娘了。”
　　这个怪人口齿不清，也不知来历，可偏偏武力极高，辛援玉怕他突然发难，将楚灵今挡在身后：“你到底是谁？”
　　怪人望天，半晌才道：“我？我是你娘亲的师弟，按照辈分，你应当喊我一声师伯。”
　　辛援玉往前走了几步。
　　楚灵今立刻拉住他：“他说的不知道真假，人也好奇怪，你别去。”她说的很小声，但洞穴内回声却依然传到了那个怪人耳朵里：“怪人？嘿嘿，小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青坛教的大当家陈如许，你也没听过吗？”
　　辛援玉：“她不是江湖人士，不知道这些。你既然是青坛帮的大当家，怎么会在这里？现在的当家是个色目人，叫做吠勒钦，你认得么？”
　　陈如许冷笑：“嘿嘿，我怎么能不认得，我现在这副德行，不就是拜他和我的好徒弟阿覃所赐么！”
　　楚灵今和辛援玉对视一眼。
　　“可惜啊，他想杀了我却没得逞，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功夫都是谁教的，想杀我，还没到那时候！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他们的陷进，干脆从悬崖上跳了下来，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可惜武功虽在，腿却残了，那个色目人怎么样了？”
　　“死了。”辛援玉：“那你说的，你和我娘是师姐弟，又是怎么回事？”
　　陈如许：“你过来。”楚灵今不放心，跟在辛援玉身后，挨着他站着。
　　陈如许仔细端详辛援玉：“你和你娘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她刚到中原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一双眼睛里都是坏水。”
　　楚灵今皱眉：“才不是。”
　　“你这丫头又是谁？”
　　楚灵今心里黯然：“我是他的妹妹。”
　　“妹妹？你也是辛多芙生的？”他干笑数声：“绝无可能，你这丫头少来骗我。她只有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
　　楚灵今心里一跳，辛援玉也直起身子：“什么？”
　　“她当初到了中原，不认得什么汉字，被人骗了也不知道。我好意帮她，却被她误以为是登徒子，和她打了一架。结果不打不相识，反倒成了朋友。” 陈如许道：“我那时未婚妻被抢，心里悲愤，也不想当什么大夫了，一心想加入青坛教，也走了不少弯路，幸而在水月灵今认识了一个高人，拜他为师，学了一点本事。”
　　辛援玉心里一动：“那个人，是不是楚沐芳？”
　　“你也知道他？也是。那时候他已经名满天下，是个一等一的才子。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当他的学生？所以从来也没跟人提起过。我和多芙都是拜在他门下，日子久了，多芙就有了别的心思。我记得她从老家回来，说皇帝老儿看上她了，要她入宫，她不想，所以求师父带她走。”
　　楚灵今：“然后呢？”
　　“师父当然不肯。他读了那么多年书，最恪守礼教，礼法道义比天都重。我自己觉得他心里是爱着多芙的，可多芙一是皇上看上的人，二又不是汉人，师父那时候还有师娘，哪能放下一切跟她私奔呢？”
　　“后来她进宫，我也入了青坛教，再也没脸去见师父了。直到青坛教退回北疆，我又见到了多芙。她那时候已经是皇妃啦，可我瞧着还是跟个小姑娘一样任性妄为，我劝她放下师父，好好地过自己的好日子，她却说，自己
　　得不到的，就怎么也不甘心。”
　　陈许如望了一会天，似乎在回忆过往的事情。
　　“她说自己从皇陵回来后，阴差阳错地和师父胡天胡地了一夜，我知道她的性子，能做出这些事儿来一点也不奇怪。当时她特别高兴，说自己说不定能给师父生个孩子。可我替她把脉，发现她在皇陵时寒气入体，已经没了生育能力……”
　　楚灵今一下站起：“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我入教之前，就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难道这个还看不出来么？她失望之下，写信给师父，问师父愿不愿意带她走。可惜她聪明一世，就是个死心眼，师父自然是拒绝了，还把书信一并退了回来。”
　　楚灵今：“爹，他竟然如此狠心么？”
　　陈如许吃惊：“你是师父的女儿？多芙走之前说，自己是决计不会原谅师父的，我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好好待他，忘记师父罢，她却说，我要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我，我生不了他的孩子，就去偷一个，我不舒服，也要折磨他一生一世。”
　　辛援玉不说话。
　　楚灵今看了他一眼，握住辛援玉的手：“这些都是真的？我不是多芙……芙妃娘娘的女儿？“
　　“我又不认识你，骗你做什么。算算年纪，你比师侄小了几岁，那是多芙已经去了皇陵，生不了孩子了。再者她是异族人，若是她的子嗣，多少带着异族特征，你看你有什么？“
　　楚灵今一呆，接着就是狂喜。
　　她和辛援玉四目相对，这些天来的委屈担心不安种种情绪一并爆发，先是流泪，接着就微笑。
　　陈如许哪能看不明白：“原来你们是一对，那真是般配的很，想不到我临了还做了一件大好事，成全了一对壁人。”
　　现在他说什么，楚灵今都不在意了。
　　陈如许：“也不必这么情谊绵绵的，你俩若愿意，当下就可以拜天地，我是这小子的师伯，正好给你们证婚了。”
　　楚灵今反应过来，脸立刻红了。再看辛援玉，面色虽然没有变化，但神情姿势都是轻松了一大截，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很多：“那可有出去的法子？”
　　“自然是有的。我当初跳下来，难道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么？”他眼珠一转：“不过我明天再告诉你们，否则你们撇下了我，岂不是要我在这里等到死？”
　　楚灵今：“为何明天走？”
　　“这小子身子疲乏，总得好好休息休息，何况你们俩知道真相，兄妹变情人，现在高兴都来不及，难道不好好叙叙么？”说完撑着身体，东西左右地敲敲打打，从一道打开的石门里钻进去，瞬间就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