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16、母妃

　　她心思恍惚，还没从方才辛援玉的话里反应过来，因此先是茫然“什么？”接着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掉落下去。
　　好在下一秒辛援玉便跳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楚灵今没看见辛援玉使了什么力气，但两个人空中翻转了一圈，轻悄悄地就落了地。
　　也就是两个人落地的一瞬，目之所及的地方都亮了起来。
　　先看见的是一条窄窄的小道，仅容一人通过。
　　可这暗道并不是密封的，因为楚灵今感觉到了有丝丝的风吹过。墙壁两边镶着指甲盖大小的合珠子，就是这些珠子照亮了这条狭窄的小路。
　　楚灵今不由自主朝辛援玉靠近。
　　辛援玉察觉到了，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怕。”
　　这两个字哗啦一下撕破了层层云雾，直击楚灵今的记忆深处。
　　那个在假山里对她说话的声音，因为裹着回声，始终听的不确切，但此刻穿过时光和往事，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终于和现在的辛援玉重合到了一起。
　　“什么？”
　　辛援玉以为她害怕，道：“这密道是我母妃修建的。她自幼就很喜欢看一些义工的书籍，对机关密道很有研究，就趁着在宫外修养的时候在内堂下面修建了密室。这件事情，莫说别人，就连先皇也是不知道的。”
　　楚灵今没有回答。
　　辛援玉回头，看见合珠子微弱的光芒下，她莞尔一笑。
　　穿过这条小道，尽头果然是一间石室。
　　石室当中摆着石桌石椅，还有一面镜子，因为很久没人来过，墙壁和桌上都蒙着一层灰尘。
　　辛援玉：“这些布置都如同我母妃在世时一样，有时候来这里，就仿佛数十年前一样。”
　　他看见楚灵今俏生生地站在石桌旁，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这些年第一个看到这里东西的人。若是我母妃在世，还以为你……”
　　楚灵今：“以为什么？”
　　她头发有些凌乱，但目光清澈，也不知道是不是烛火的原因，神情也异常柔软，和当初那个羞怯冷淡又呆若木头的女孩子判若两人。
　　真是个活色生香。
　　辛援玉：“……”
　　楚灵今聪明伶俐，自然猜到了他的意思，但她故作不懂：“怎么？”
　　辛援玉难得的有些脸红，转过头去。
　　话说到这里，再往下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楚灵今不敢看他：“你之前，是否去过静阳宫外的假山？”
　　辛援玉想了想：“确实去过，还在里面遇见了一个小姑娘。怎么，在那里的人是你么？”
　　当时天黑，两人都没有看清对方容貌，此刻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楚灵今一直以为当时所见之人是燕相岁，对他好感倍增，自己也以为钟情如此，却没有想到，原来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辛援玉不知道这一节，因此也不在意，带着楚灵今看墙壁上刻着的字，有些是汉字，有些则歪歪扭扭的不认得，便说：“这是我母妃族里的文字，有些认得，有些我也不知道。”
　　“她当初为何要修建密室？”
　　“我也不知。多半是自己喜欢罢。”
　　这些文字刻的断断续续，有些是楚灵今看的清的，便认出来是一首诗。可读着又不太顺畅，仿佛是几首诗的句子胡乱拼凑而成。
　　辛援玉解释：“母妃并非中原人，只是在中原认得了一位师傅，因而学了中原文字。后来阴差阳错地进了宫，实际也并非她所愿。”
　　楚灵今点头。
　　虽然并未和这位芙妃娘娘见面，但从燕相岁对她的描述中，就可以知道对方脾气执拗火爆，固执又不懂礼数，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皇宫的人。
　　但是，她自由奔放，敢爱敢恨，兴趣又广泛，一定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我倒挺羡慕她的，天下有几个人敢顶撞皇帝，又有几个人能抵御荣华富贵的诱惑呢？”
　　“那倒也是有的。”
　　楚灵今：“可我想对于她来说，能和心爱之人相守，只怕远比皇宫的奢华要好的多。这样的奇女子，只怕不多罢。唉，若是我，我也希望能和她一样，不求富贵，只求自己得偿所愿。“
　　辛援玉：“那就不知谁有那样的福气了。”他叹口气：“这样的福气，也真是羡慕的很。”
　　“你也不必羡慕，说不定自己也有这福气。”
　　说完两人都是一愣。
　　楚灵今心跳如雷，不敢再看辛援玉一眼。
　　辛援玉自然也是一样，转头去看墙壁，其中有一句：“诗中方知当年意”，下面一个字却是空白，再往下是“其中明白情。”
　　楚灵今念了两遍，好奇：“怎么少了两个字？”
　　辛援玉：“墙上很多都是这样的。有些是空白，有些是完整的。我曾经试着把空白的句子给刻上补齐了。”
　　“然后呢？”
　　“然后也没怎么。有的刻上去后，石砖便弹出来，里面会藏有一些小玩意，有些刻上了，什么反应也没有。”
　　楚灵今笑道：“看来是芙妃娘娘故意设的局了，这不就是和咱们之前玩的文局一样么？若是答的好，就赢了，答得不好，便什么也没有。”
　　“就是这个意思。”
　　“娘娘真是个有趣的人。”
　　楚灵今按照他说的，用石桌上的匕首在空白处刻上字，但她力道小，刻上去的字就浅。辛援玉道：“这样子恐怕触发不了机关。”说着握住她的手。
　　因为密室里有些黑，这一握没有握住手腕，反而是指尖。
　　辛援玉一惊之下正要放手，就察觉到楚灵今温软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掌上。
　　两人于黑夜中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呼吸相闻，手掌相触。
　　连心情都是一样的。
　　楚灵今刻下字，辛援玉奇道：“诗中方知当年意，误会其中明白情。你居然是这样填，真是特别。”
　　“我也觉得不大好，显得太悲了些。可是我想起之前在父亲上的书上曾经看见过这句子，原句是当年若能明白意，何必误会其中情。想着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这么写了。”
　　辛援玉：“楚先生才思真是与一般人不同，母妃若是在世，一定很欣赏他。”
　　石板嘎嘎作响，居然从右边裂出了一条细细的缝。
　　辛援玉笑道：“果然没错。”
　　他将石板往后推开，里面居然还是一条又细又窄的小石道，不过半点灯光也无。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不可置信。
　　辛援玉：“这样的机关可是第一次见，当心些。”
　　楚灵今拿了蜡烛跟在他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地下潮湿，又都是污浊的气息，走不到两步，楚灵今手上的蜡烛就灭了，辛援玉将她挡在身后：“你跟着我罢。”反手将手掌递过来。。
　　这次楚灵今没有犹豫，将自己柔软的手掌伸处去，紧紧握住他的。
　　走了一会儿，地势越来越往下，尽头又是个一个小小的房间，辛援玉摸索着找到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放在桌上，楚灵今一直跟在他身后，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借着辛援玉手里的光往下一望。
　　“啊！！！！！！”
　　辛援玉立刻转身抱住她，将她拉着后退数步。
　　楚灵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吓的声音颤抖：“那里，那里好像有人。”
　　辛援玉皱着眉头走过去。
　　黑黢黢的角落里，确实是有个人。
　　不过也不能叫做人了，而是一具人的骸骨。
　　尸身倒是完整的，淡红色的衣服，黑而密的长发，下面就是两个空洞洞的窟窿眼。难怪楚灵今如此害怕。
　　辛援玉年幼时就去过北疆战场，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也不惧，反而大步往前走了两步。
　　楚灵今拉着他的手跟在他后面，眼瞧着他将骸骨仔细地看了一遍：“怎么？”
　　没有回答。
　　楚灵今转过头看去，辛援玉的神色从没有那么认真，黑而长的眉毛皱起来，嘴角绷得紧紧的，天气也不热，但他的鬓角都有细细的汗流出来。
　　他用颤抖的手从骸骨的头发上拔下一支玉海棠，因为是暖玉做的，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主人生前的故事。
　　楚灵今：“这支玉钗倒是真漂亮，看起来也贵的很，想必她的主人生前也很体面……”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这个体面人是怎么出现在辛家的？
　　还死在辛援玉母妃自己修建的密室里？
　　难道她就是辛援玉的母妃？
　　可是，她不是应该葬在皇陵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辛援玉拿着钗怔了两秒，忽而将衣服揭开，仔细查看骸骨的腿骨，怕自己看不清楚，还问楚灵今：“这里是不是有个刀痕？”
　　楚灵今想到这人可能是芙妃，就没那么害怕了，凑上去看了一眼：“有的。”
　　辛援玉脸上瞬间有些茫然，楚灵今：“难道她是……”
　　辛援玉：“她生前喜欢骑马打猎，曾经从马上摔下来，腿也折了，留下了一道不愈的伤疤。这支玉海棠，也是她的东西。”
　　楚灵今：“那，那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辛援玉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