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货色》游湖喝着茶

14、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林语陌怎么会听不出来，傅明煦不赞同这种勾引小伎俩，认为虚假手段不如真心实意。
　　他耸耸肩，略带自嘲地笑了笑：“真心啊，真心值几个钱？不信算喽。”

　　在追人这件事上，二人观点背道而驰。林语陌笑着说真心不值钱时，脸上带着无所谓的风淡云轻。

　　一个玩弄感情的高手，自然说得出这种话。

　　傅明煦无法苟同：“看来我们的想法很不一样。”
　　在他看来，良性健康的感情应该建立在真诚专一纯粹的基础上。
　　当然他也知道人与人之间感情复杂多样，只是他不想给予伴侣这种复杂。
　　他希望自己的伴侣在这段关系中感到舒适、轻松、愉悦、有足够的安全感。

　　傅明煦的一系列反应林语陌看在眼里，不太舒服。
　　虽说傅明煦没表现出反感，但林语陌仍有一种他被傅明煦划分出对立面的感觉。
　　傅明煦站在高尚的一面，他站在道德败坏的一面。

　　“对呢，我这样的人当然这么想。不用拐弯抹角，你怎么想我的，我也猜得到。”林语陌笑盈盈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傅明煦习惯说话给对方留有余地和体面，因价值观不同可能带来的碰撞，他选择略过不谈。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必谈。

　　傅明煦微笑叫来服务生刷卡结账，又打包了一份：“看你喜欢吃蟹饺，这份你带回去。”

　　“谢了，明明对我有偏见瞧不上我的为人觉得我很糟糕，还肯给我买东西吃。”林语陌偏不识趣地来了这么一句。

　　这样一对比，更显他小肚鸡肠不知好歹了。
　　不过没有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衬托出傅明煦的高尚品格呢？

　　林语陌也知道自己受了荷尔蒙影响，换作别人这么对他，他早就感天谢地知趣讨好了。
　　可对上傅明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抑制不了这份情愫。
　　他越压抑，就越阴暗，越说讨人嫌的话，试探傅明煦的底线，希望他可以对自己有更多的情绪波动，不想要礼貌客气。
　　在他看来，喜欢是占有、复杂、嫉妒、不受控、不理智、情绪化。

　　所以，他其实很害怕。
　　害怕喜欢上一个人。

　　窗外乌云黑压压遮住天空，小雨噼里啪啦落在地面，扰得人心烦意乱。

　　傅明煦印象里的林语陌待人圆滑识趣，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以至于他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截了当捅破这些。
　　话赶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傅明煦也不拐弯抹角，他拎起便当站起，自上而下看他。

　　林语陌对上一双平静的眸子，对方笑着点头：“嗯。我是对你有偏见。说句不好听的话，我怎么看你，你是糟糕还是优秀，贫困还是富有都和我没关系。你没伤害过我，我也不可能对你有敌意。你帮我选包，我请你吃饭，这不是很正常吗？”

　　林语陌没带伞，傅明煦只带了一把。他撑开伞遮住林语陌，二人步行往停车场走。

　　雨越下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

　　伞朝林语陌倾斜，傅明煦目视前方，语调放缓：“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没那么复杂。我们是朋友，我帮你，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林语陌耷拉着眼皮，不断在心里重复这四个字。
　　在傅明煦看来，他们如此简单的关系，不纠缠、不复杂、不越界。
　　却是他深夜辗转反侧，萦绕心头剪不断的乱麻。

　　他喜欢傅明煦。
　　可这份喜欢对他来说毫无益处。
　　理智告诉他放弃，感情撕扯着他迈进。所以他一边按兵不动，一边按捺不住悄悄靠近。

　　风渐渐大了，雨点吹入伞内，有几滴落在林语陌脸上。
　　春末的雨，冰凉刺骨，冷得颤抖。
　　他注意到傅明煦一边肩膀全在伞外，一半身子湿透。

　　林语陌想也没想，挽住傅明煦手臂将他拉进伞里。二人肩膀手臂亲密相贴，瞬间产生的热度反而让林语陌没那么冷了。

　　傅明煦略微惊讶，试图拨开林语陌的手。

　　林语陌突然停下，瞪圆了眼睛仰头望他，嘴巴抿成一条缝隙，一贯嬉皮笑脸的人眼底升起一丝愠怒。

　　只是这份怒意转瞬即逝，林语陌嘴角扬起：“挤一挤这把伞容得下我们，你不用这样避嫌，我有男朋友。即使你不放心我的为人，你比我高出半个头，力气比我大许多，我又能对你做什么呢？”
　　他停顿一下，故意拉长音调：“还是说你心里有鬼，怕我动摇了你的真心？”

　　傅明煦：“……”
　　“我上一秒让你想事简单点，你下一秒就揣测我想出这么多。”

　　傅明煦扶正林语陌肩膀带他继续向前，这一次他靠近了林语陌，湿透的肩膀挤进伞下。

　　“两个男人打伞，只要一走动，怎么也不能全容下。”傅明煦用事实说话，瞄着林语陌浇湿一角的肩头，伞再次倾向林语陌头顶。

　　“我把伞让你，一来你是病人，二来，你总是踩我脚。”

　　“啊！”
　　林语陌一低头，对方白色运动鞋上全是黑泥脚印。
　　他突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心虚地问：“……这都是我踩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然呢？”
　　傅明煦眉尾上挑，低头审视面红耳赤的林语陌：“谁知道你脑袋里当时装了什么？”

　　林语陌傻乐了两声，然后又：“哦，我又不是故意的。”
　　人一尴尬，小动作就会不自觉增多。他先是拽了拽衣角，又把手插进口袋里，眼神乱飘，最后目光落在车上，冷不丁蹦出来一句：“你这车好丑。”

　　算了。
　　傅明煦也不想戳破他了，况且再淋一会儿雨，他可能真要感冒。

　　他们，傅明煦顺着林语陌的话问：“你的车呢？很少见你开。”
　　“限号呗。”
　　林语陌抚摸轿车内饰，真皮座椅就是舒服，自己的车还是差点意思，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傅明煦见他满眼好奇，对自己的车摸来摸去，一边说他车丑，一边摸个不停，似乎喜欢又似乎不喜欢。
　　他又发现林语陌的一个特质，矛盾。

　　*

　　晚上林语陌回到家，躺在床上睡不着翻看傅明煦的朋友圈。

　　傅明煦很少发动态，朋友圈几乎都是公益分享。

　　不知怎么，这一顿饭，反倒让林语陌觉得自己距离傅明煦近了一点。
　　很难形容具体原因，他们的距离感似乎薄弱了一些。

　　朋友圈动态刷新，李温水秀了一张名牌包照片。
　　是他帮傅明煦挑的那款。

　　看样子李温水对他挑的包非常满意。

　　林语陌手指悬空片刻，点了一个赞。

　　默默关掉微信，林语陌盯着天花板发呆。
　　也有很久，没人送过他包了。

　　*

　　次日一早，林语陌还睡着，就被电话吵醒。

　　“你好，有个快递请签收一下。”
　　“好哦。”
　　林语陌迷迷糊糊，完全不记得他最近没买过快递。
　　接过包裹，他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拆封。

　　看清HERMES标签时，林语陌顿时精神了，心脏扑通扑通加速跳动。
　　他家住址，只有傅明煦、李温水知道，这么贵的牌子不会是李温水送他，只能是傅明煦。
　　难道，昨天他看中的包，傅明煦买给他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在心里扎根，林语陌大气都要喘不上来，剥开包装的手止不住颤抖。

　　随着包装一层层拆开，林语陌的眼神越发期待。
　　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此刻令他开心。

　　“哎呀，要真送我这么大礼，我哪里回得起礼呢？”
　　“没事没事，他有很多钱，不在乎我的回礼。”
　　“可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的？感谢我不是请我吃饭了吗？”

　　林语陌激动地自言自语，嘴角都快咧到眼尾去了。
　　“算了，管他的，一会儿问他就是了！”

　　最后一层包装揭下——

　　一顶帽子。

　　林语陌哼哼两声，稍有一点失落，又自我安慰：“帽子也很好了，本来送价值一套房子的包就不现实。”

　　他戴在头上，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儿，举着手机一阵自拍，发到朋友圈。

　　图片配文：【开心呦～】

　　林语陌走来走去臭美着，电话响起。

　　韩绅的声音：“礼物收到了吗？”
　　“什么礼物？”林语陌放慢脚步，不解地问。
　　“帽子，没收到吗？”

　　霎时间，林语陌脸上笑容褪去。
　　他深吸口气，抱有最后一丝侥幸：“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地址？”

　　“不好意思，小陌，我派人打听了一下，希望你别生气。”

　　话音落下，林语陌眼里最后一丝希冀也消失了，连同脸上兴奋的红晕，尽数褪了个干净。

　　他垂下眼，摘掉帽子，缓缓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

　　“小陌，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你家地址，你放心我不会过去打扰你，只是想送你礼物让你开心。”
　　“昨晚酒局，我遇见傅明煦，和他聊了两句，也聊到昨天你们去了HERMES。我想你或许喜欢这个牌子，就挑了一样送你。”

　　还是傅明煦告诉的……

　　林语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笑自己的妄想，笑刚才沉浸在喜悦里的自己。
　　明明不是小孩子了，明明知道胡思乱想是大忌。
　　傅明煦什么也没做，只有他一个人在兵荒马乱。

　　“小陌，你不喜欢吗？可以退掉换你喜欢的。”

　　“不，我很喜欢，”林语陌沉默一阵，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谢谢你韩哥，你一直问我的答案，我想，我能给你答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