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货色》游湖喝着茶

12、未来迷茫

　　林语陌倚在走廊窗边抽烟，一条手臂拄着窗台，一只手娴熟夹烟。
　　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浑身似没骨头一般软塌塌的，眯眼瞧向窗外景色，小脸惨白。

　　楼下梨树盛开，花随风飞舞。

　　李温水站在树下打电话，说了什么林语陌听不真切，只觉得对方眉眼比梨花还美，不怪傅明煦喜欢。
　　再一看自己，比鬼吓人。

　　“呦，搁这儿呢？”林语陌肩上多出一只手，紧接着下巴被人掐住扭过来，那人凑近一瞅眉头一皱，“几天不见，你变丑了。”
　　林语陌弹弹烟灰：“庄少，哪股风把您吹来了？”
　　“哎，我这不是刷到你朋友圈，看到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庄昕阳抢下烟扔了，搂着怀里瘦了一圈的林语陌往病房里走。

　　林语陌自然不信他的屁话，有看病人两手空空的吗？
　　再者，他和庄昕阳还没感情好到能让对方特意来看望他的程度。

　　“你真没心没肺啊，我来干什么你想不到？”
　　林语陌随手拿起桌上橘子剥开，眼眸低垂：“我上哪儿知道？”
　　“今天是洛翼舟祭日，我来看他外婆，凑巧碰见你抽烟。”
　　“哦。”
　　林语陌捏起橘瓣嗅着，气味冰凉清新，闻了一早上消毒水的鼻子总算舒服了许多。
　　傅明煦买的橘子真好闻。

　　“就，哦？”
　　庄昕阳拿走林语陌的橘子，毫不客气地一口吃完：“翼舟对你那么好，你个小没良心的。”

　　庄昕阳青春期叛逆，三天两头闯祸，有次惹了大人物，他外公一怒之下把他送到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读高中，凑巧与林语陌、洛翼舟同班。
　　那时候的林语陌相貌平平浑身散发洗不掉的土气，洛翼舟生得好看，庄昕阳一看他就心情好，一来二去和洛翼舟成了铁哥们。
　　洛翼舟去世后，与他相依为命的外婆中风瘫痪，至今躺在医院。

　　“我是没有庄少有良心，一个橘子我还没吃。”
　　庄昕阳挑眉：“你再剥啊，那不一篮子吗？”

　　林语陌扔掉橘子皮，脱下鞋往床上躺，懒得理庄昕阳。
　　他后背还没挨到床上，就被庄昕阳拽进怀里，庄昕阳下巴压在他肩头，双手直往他病号服里钻，摸得林语陌头皮发麻。

　　“你……”
　　林语陌有气无力地推他，一天没吃东西，根本没有力气推动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

　　庄昕阳在他胸前作弄得更狠，上衣扣子崩开几颗。
　　庄昕阳咬他肩膀：“别说，你这苍白虚弱的小可怜样真够带劲儿。”
　　林语陌无语：“大哥……我还生着病呢……”

　　他被庄昕阳压住，对方腹部贴上来。林语陌艰难抬头，视线中可见门口来回走过的护士。

　　林语陌抓紧裤腰，心里大骂这个随处发`情的狗东西。

　　门在这时敲响，庄昕阳皱眉，而后他的手被人从林语陌的病号服里拽出。

　　傅明煦攥住一沓检查单，目光落向林语陌衣衫大开下细嫩的胸膛，洁白的肌肤上痕迹斑斑。

　　“把衣服穿好，该检查了。”
　　傅明煦收回视线，扫一眼垃圾桶，问道：“你吃橘子了？”
　　“没、没吃。”
　　林语陌立刻坐直系扣子，心想傅明煦来得真是时候。
　　“想吃橘子做完胃镜再吃吧，”傅明煦又问，“温水呢？”
　　“他下楼打电话。”

　　想不到在这儿还能看见傅明煦，庄昕阳“啧啧”两声，凑到林语陌耳边说：“行啊，真勾搭上傅明煦了？怪不得对我这么冷淡，真伤心。”

　　因为沈禾的原因，傅明煦和庄昕阳除去谈工作外极少见面。

　　庄昕阳阴阳怪气：“傅大忙人都献爱心献到这儿来了？”
　　傅明煦拎起一瓶水，看也不看庄昕阳：“当然没庄总清闲了，从北山开到市中医院两小时，只为欺负一个生病的人。”
　　看起来亲和不露锋芒的傅明煦，在面对他人敌意时不落下风。

　　林语陌微怔。
　　这样的事，在那些知晓他名声的外人看来，是他主动勾引，是他欲拒还迎，称他好手段。
　　只有傅明煦，认为庄昕阳在欺负他。

　　“什么欺负，我们这叫调情，是吧宝贝？”
　　庄昕阳上手搂林语陌，林语陌踩上拖鞋迅速挪到傅明煦身边，让庄昕阳抓了个空。
　　他朝庄昕阳露出一个虚弱地笑：“庄少，别闹了，你要是闲着发慌等我出院再联系呗。”
　　“哎，就说你没良心吧……”

　　傅明煦打断庄昕阳，检查事项单拿给林语陌：“走吧，提前十五分钟喝麻药。”
　　林语陌亦步亦趋跟在傅明煦身后，把庄昕阳一个人晾在病房。

　　*

　　二人一起走向胃镜室，林语陌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一对上傅明煦的眼睛，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傅明煦似乎没把病房里发生的事情当回事，待他态度一如往常：“怎么不去窗口取麻药？还是我去帮你取？”

　　“不用，我去吧，这点小事不麻烦你了。”
　　林语陌回过神，他肚子空空刚一迈步眼前直冒金星。

　　傅明煦将他按回座位，三两步走到窗口端着一小杯麻药返回，递给林语陌。
　　他自上而下看他，抬手在林语陌肩上拍了一下，似有热源穿透林语陌肌肤径直涌入心脏，让他倏地生出了一点力气。

　　“你是病人，我是一个有力气健全的人，多走几步没问题。”

　　傅明煦照顾人周到，也包括让被照顾的人打消负罪感。

　　林语陌接过麻药，傅明煦坐在他身边。

　　胃镜室里传出小孩哭声，出来的人都苍白着脸捂着喉咙。

　　林语陌不禁想到第一次做胃镜时，黝黑闪着七彩光的长管子攥在护士手里。
　　他喉咙麻得没有知觉，护士让他张开嘴不要动，可胃镜管插进喉咙灌入食道那一刻，他还是惊恐无措地挣扎了一下，护士按住他，叫他老实点。
　　不疼，但有感觉。感觉到管子越走越深，他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任人摆布不能反抗。
　　那时林语陌在心里默念以后要爱惜身体再也不做胃镜了。
　　他不长记性，时隔三年又来了。

　　直到现在，做胃镜的恐惧仍旧萦绕心头，胶囊胃镜太贵了，为了便宜他只能再清醒地感受一次那种无力与慌张。

　　麻醉喝下，喉咙食管火辣辣的，过了一会儿没了知觉。
　　他低着头捧着塑料杯，掩饰自己的惊慌。

　　傅明煦注意到他微颤的指尖：“害怕吗？”
　　“这有什么。”林语陌耸耸肩故作无所谓。

　　傅明煦视线从他勉强的笑脸移到他脖颈上触目的红痕，目光停顿，突然一本正经问：“林语陌，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
　　“啊？什么？”
　　注意到傅明煦目光落向的位置，林语陌伸手摸了摸脖子，似笑非笑回答：“我拒绝是没用的，他们只会以为我在半推半就。”

　　他不比傅明煦，傅明煦想要拒绝谁，不需要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心领神会知难而退。
　　而他说上三五遍拒绝，有些人只以为那是他放出的小情趣。

　　他和傅明煦的区别在于，傅明煦是天之骄子，位居高位，他的家世背景财力让他不需要委曲求全讨好奉承，围在他身边的都是家世背景相当的“善良人”。

　　而自己这种从底层往上爬的小配角，没有一技之长，又不肯安于现状回老家种地养鸡，他就只能承受与他差距大的掌权者释放出的恶意。

　　委曲求全，讨好奉承，忍气吞声是他的处世之道。
　　他不想这样，他也只能这样。
　　等什么时候攒够了去米兰的钱，也就熬出头了。

　　傅明煦想说，不会拒绝，就会被欺负被瞧不起。
　　一对上林语陌强颜欢笑的脸，他还是没能说出这句。
　　话说太多就过了界限，这是林语陌的人生，他不应该干涉，况且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一个人。

　　*

　　从胃镜室里出来，林语陌如同被榨干一般，本就单薄的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嗓子到胃的怪异感挥之不去，他眼睛里泪花打转。

　　傅明煦递给他水：“喝一点能舒服些。”

　　林语陌喝着水，傅明煦查看检查报告。

　　胃出血、胃溃疡、浅表性胃炎，胃跟他真够遭罪的，傅明煦想。
　　“你该戒酒了。”傅明煦提醒。

　　林语陌当耳旁风，直到主治医生说了同样的话。
　　林语陌又怎么不知道他应该戒酒，但他要生活赚钱的，应酬多着呢！

　　二人朝病房走，医生打了一长条注意事项，林语陌拎着事项单生无可恋。

　　前方走廊中，庄昕阳双手叉腰，吊儿郎当围着李温水看，眼睛似要长在李温水身上。

　　李温水拳头捏紧，林语陌顿感不妙，铆足劲儿小跑过去，李温水突然提高音量骂道：“盯着我看什么看，眼睛没地方使就捐出去！”

　　庄昕阳被骂一懵，林语陌挤进二人中间打圆场。

　　庄昕阳反倒心情不错地说：“原来梁大少喜欢小辣椒啊，有意思。”

　　李温水瞪他一眼，拉住林语陌往病房去：“你搁哪儿认识的神经病，往后离远点。”

　　林语陌想，这就是傅明煦说的拒绝吧。
　　李温水身上拥有他没有的，正直、勇敢、直脾气、更会拒绝令自己不适的状况。
　　他们同样出生于底层，同样出身贫苦，却造就出了两种性格截然不同的他们。

　　一个已经爬出泥潭，新生活红红火火。
　　另一个深陷其中，不见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