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鸭哥的围巾

9、第 9 章

　　到了夜间，王城的灯火依旧亮如白昼，而我却没了出门的心思。我坐在香樟树上看着月亮，想念着天宫里头的一砖一瓦。我不知容易站在树下看了我多久，等我低头看见他伫在那里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清冷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将他本就瘦削的身形衬得更为单薄，好像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一般。
　　容易开口道：“你今晚这么安分，倒叫我有些不习惯的。平日里不是早早地拖着我要去下馆子的么？今天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我摇头，对他道：“容易，接着讲那个故事吧，我现在想听了。”
　　我看见月光下的容易笑了，他笑得那样好看，叫人感到非常赏心悦目，可我又不知为何地感到了一丝丝的难过。或许是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好看的笑，觉得有些遗憾吧。
　　故事从小男孩认识了新朋友开始继续。
　　那户新来的人家的孩子在这里住得久了以后，也逐渐地从其他孩子的口中了解到一些关于小男孩的传闻。于是有一日，他问小男孩道：“大家都说你之前不和别人交朋友，一个人躲着也不出来，你在屋里头干什么呢？”小男孩一开始并不打算告诉他，因为修仙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在其他人看来一直都是异想天开，他抱有私心地想让他的朋友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小男孩回答他的朋友，说自己只是在研究古籍。
　　那孩子其实看得出来小男孩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但也没有接着问下去。他想，总有一日小男孩会告诉他真相的。于是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那么一天。小男孩此时已经非常看重和信任这个朋友，他说，这是非常正经的事情，他想要成为仙人。那孩子当时正喝着水，听到回答后呛得连连咳嗽。小男孩尽管一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但看到好朋友是这个反应时还是有些许的失望。因为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也逐渐地发现了这或许真的不可能实现。
　　可小男孩没想到的是，那孩子居然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肯定。那孩子道：“这世上本就有仙人，只要肯用心，就是普通人也一定能修成神仙的。据我娘亲说，这个镇子的北边，那座东秀山里，就住着一位神仙。”小男孩于是喜出望外，表示明日他便要启程去东秀山探寻仙人，却没注意到那孩子的眼神躲躲闪闪的。
　　小男孩的外祖父母听说小男孩要去东秀山，派了几个侍从跟在小男孩的身后，也就不再多作过问。因为自那孩子出现后，小男孩明显地活泼了许多，更像是个孩子而不是早早成熟的小大人，这令他们颇为欣慰的。临出发与那孩子碰面时，他的妹妹黏在他身边怎么也不肯走。那小女孩儿是粉雕玉琢一般的漂亮可爱，也是小男孩唯一的异性朋友。小男孩在心底对她是有好感的，于是便提出将小女孩也一起捎上。
　　一路上，小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大家不但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小女孩十分讨人喜欢。那小女孩说：“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哥哥了，可娘亲同我讲，我与哥哥是不能结为夫妇的。”她的哥哥于是取笑她：“既然不能嫁给我，你长大了便嫁给这位哥哥吧。”小女孩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她怯生生地看向小男孩，然后问小男孩道：“我长大了，你愿意娶我么？”距离王城万里远的小镇，人们自是不知道小男孩与当今王上的公主有婚约的，小女孩会向小男孩提出这个问题也是无可厚非。
　　小男孩看着面前灵动的小女孩，哪里还想得起那遥远的王城里有一位许配给他的公主。小男孩于是迟缓的点了头，看着小女孩雀跃的身影奔向前方。有的时候，小男孩觉得要是时间能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行了半日的路程后，一行人终于在正午时分抵达了东秀山。东秀山确实景色秀美，鸟语花香，落英缤纷，更有一幕瀑布从岩缝倾向地面，使彩虹跃于山间，便是天上的花园，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小男孩的心中并无半分欣赏美景的心思，他迫切地想要寻到那位仙人。传说仙人都居住在山峰之巅，那么他便要登上这东秀山的山顶一探究竟。小男孩不着痕迹地遣散了侍从们，有的派去拾掇柴火，有的派去折花枝，有的派去溪涧捕鱼，谁也没有想到小男孩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眼前。但是小男孩的两个朋友却牢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孩子对小男孩笑道：“别以为你能一个人偷偷地溜了，我们三个可是一起的。喏，你怎么能把你未来的妻子给抛下了呢。”
　　于是孩子们像是捉迷藏似的在山间行着，生怕被追赶上来的侍从发现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沟壑横亘在三人的面前。沟壑约有三四尺宽，几乎与一个孩童的身高等同，底下湍急的水流声令人惶惶不安。毫无疑问地，若是想一探那位仙人的面貌，此处是必经之地。小男孩的心中怀着一片热忱之心，不费吹灰之力地便跨过了那道沟壑，他站在对岸看向那对兄妹。而他的朋友，面对着这道沟壑，显然地犹豫了。
　　小男孩担心着会被侍从追上，于是对那孩子道，快些过来吧，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谁知那孩子的内心明明怕的不行，却还是朝小男孩露出笑容。那个笑容小男孩一辈子都忘不掉，因为那是他见到那孩子的最后一面。
　　容易闭上眼睛，似乎是又看见了那孩子的笑容一般，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隐入夜色中。
　　小男孩和小女孩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自己的面前坠落，似是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对方。小女孩终于先哭出了声，小男孩则双腿一软地跪在了地上，扒着岩石的边缘朝下看，却只看见了白花花的水流拍打在岩面上的景象。此时一个侍从也赶到了两人面前。他的面色是那样的惊慌，尤其是看见小男孩跪在崖石边缘的时候，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奔出来了。很快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反应，却不见另一个男孩，侍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男孩已经没有了是如何被带下山的记忆。再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躺在灵柩中，仿佛只是睡着了。他的父母在旁边哭得那样的伤心，好像心都要碎了。小女孩在她父母的怀里哭得满脸通红。小男孩发现自己居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随着喉间一热，口中竟然吐出了鲜血。他想起来是因为自己，他的朋友才会死去的。
　　我伸手想拭去容易的眼泪，他却握住我的手，低声道：“你知道，你昏过去的那一日，我有多怕么？我怕再有人因为我而死。幸好，幸好我没有害死你。”
　　“笨蛋，我可是天上的神仙，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死了呢？”
　　我想起来那天容易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怎么也挣不开。一定是他在梦里又看到了那孩子在他面前坠落吧，他一定是想要牢牢地握住那孩子的手，所以才会抓得那样紧，生怕稍不留神便会失去那个孩子。只是醒来，那个孩子始终是已不在人世的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