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222、孝子

　　新年刚过，桃源村的村民们还沉浸在庆祝新年的喜悦中，尤其是刚刚才又下了一场大雪，预示着新的一年应该又是一个好年景。

　　桃源村风调雨顺，至少自他们在这里生活开始，就从没有遇到过什么灾年，但好的兆头谁不喜欢呢？单说这一场大雪带给孩子们的欢乐，也足以让桃源村的村民们高兴一阵子了。

　　穿着暖暖和和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打着雪仗，发出快乐的笑声，偶尔有孩子不小心摔倒，咧开嘴刚哭两声，就在大人们的喝骂声中羞愧地停下来，然后不一会儿又忍不住加入进去。

　　林依依披着白狐裘，与披着黑色大氅的张良并肩站在山顶的断崖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距离有点远，所以人们看上去就小小的，但以他二人的视力，却并没有多大影响，一切都清清楚楚。

　　林依依脸上带着笑，口中呼出的热气袅袅散开，触到睫毛凝成一颗颗晶莹的冰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张良盯着她的脸，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些光芒所吸引，却不知道自己的睫毛上有着相同的风景。

　　刚才的时候，两人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林依依还趁机挖了一块雪团了个团子塞进了张良的脖领子里。

　　做了坏事儿，自然不会留下来等着张良报复回去，于是她就逃跑了。

　　张良自然不会放过她，跟着追了出来。

　　林依依一边笑，一边跑，还不忘记蹲下抓一把雪捏个雪球回身阻击。

　　张良便拉起大氅抵挡，也以雪球回击，一路打打闹闹地跑到了山颠。

　　前面是一处断崖，林依依自然无路可逃了，不过她原本也没真的想逃掉，于是在崖边停下脚步后回身看着张良微笑。

　　张良手里刚团出一个雪球，看到她停下来，便将雪球随手仍了，微笑着走到她身边，替她拍掉白狐裘上之前被他砸上的雪沫。

　　林依依就那么看着他，等到他忙活完了，伸手替她拢了拢白狐裘，这才转身向着山下的村庄看去，而张良也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身边站定。

　　“每当我看到这样的风景，就像在看一幅美妙的画卷，心情会格外的好。”

　　林依依唇角带笑，还带着一点微微的喘息，因为刚才跑了几步，这一说话，呼出的热气更加浓重了几分。

　　张良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带着同样的笑意，温声道：“嗯，的确是很美的风景，我的心情也很好。”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生活在世外桃源。”她忽然回头看向他。“后世，不知道多少人的向往之地。”

　　“现在也是很多人会向往的。”

　　张良体会不到林依依话里的深意，不过不防碍他对桃源村做出极高的评价。

　　两人便肩并肩地欣赏着这美景，直到觉得有些冷了，才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家里，两人脱了狐裘大氅，坐在了火盆前，张良往里面又添了几块新炭，便拿出棋盒招呼林依依和他下棋。

　　说起来，他们隐居在桃源，也确实没多少消遣时光的活动，尤其是这大冬天的。

　　两人摆开阵势刚刚开了个头，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除了大牛，他们这院里也没别人会来了，所以林依依头也没抬地招呼了一声，让他自己进来。

　　大牛进来后，看到他们在下棋，也没说什么，直接在旁边跪坐了下来。

　　几乎每天，大牛都会来个几趟，没事儿的时候，干脆一整天都会呆在林依依和张良的小院里，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大灯泡，好在他很有分寸，并不会让张良觉得讨厌，反而因为认识的时间太久，也曾一同经历过生死，更是他与林依依之间爱情的见证者，所以对他的接受程度很高。

　　张良看了大牛一眼，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来了。”

　　“嗯。”

　　林依依则是顺手将案几上的一个果盘推到了他面前，“帮我剥松子吧，挺好吃的，回头让林十九他们再弄些回来。”

　　大牛答应一声，抓了一把松子开始一粒粒地剥壳。

　　张良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落子的间隙也会捏两粒松子去剥，然后将剥好的松子放在一个小碟子里，以备林依依食用。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过了没一会儿，他的目光就不时地落在大牛身上。

　　终于，他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大牛，问道：“大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你姐？”

　　“嗯？”林依依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扭头看向大牛。

　　大牛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张良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林依依，对上她询问的目光，他巨大的身子微微缩起，目光左右游离，看上去很有些心虚的模样。

　　看到他这个样子，林依依微微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盒然后直起腰来。

　　她盯着大牛的脸，明明要比大牛矮小许多，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让大牛的背都弯了下去。

　　“说吧，什么事儿让你如此为难？”

　　“没......没什么事儿。”

　　林依依脑袋一歪，唇角勾起道：“真没什么事儿？要是不说，就以后也不要说了，说了我也不愿意听。”

　　“有......有事儿。”

　　大牛顿时有些着急，原本有些游离的目光立刻停在了林依依脸上，甚至就连身体也紧张地挺直了。

　　“嗯，说说看。”

　　大牛嗫嚅了几下，想到桃林里还跪在雪地里的青年，终于道：“我......我想请姐姐去救两个人。”

　　“桃源村的村民？”

　　“嗯。”

　　“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村里的医师治不了吗？”

　　“他们几年前已经离开桃源了。”

　　“......”

　　林依依皱起了眉头，她看着大牛，沉声道：“既然已经离开了桃源，那就是和桃源已经没有关系了，难道他们离开之前没有发过誓？为什么还会求到你面前？而且，他们出去的时候难道没有被蒙上眼睛？为什么还能找回来？”

　　“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还能找回来，不过他现在还跪在桃花林的雪地里，因为进不了林子，才会大声呼喊，惊动了十九他们。我......我就是觉得那孩子可怜，又有孝心，这才想请你去救一救根柱两口子，毕竟两条人命呢，而且曾经还是一个村的。”

　　林依依沉默了下来。

　　她虽然因为桃源村的某些人而疏远了村民们，甚至还让大牛在山脚下重新布置了桃花阵，但是这些年来，她仍然会偶尔出手医治那么一两个看着顺眼的。

　　能够让大牛开口求情，想必这根柱两口子的人品应该还不错，再联想到他刚才说的，他们的儿子还在雪地里跪着，也确实是孝心可嘉，恐怕求不到她的出手，那孩子也会被冻坏。

　　“先说说是什么病？”

　　“不知道，狗娃说是怪病，先是浑身无力，然后干脆就动也动不了了，再后来身上还起一片片的红色斑点，不痛不痒，却看着吓人，能吃能喝，人却一天天地瘦了下来，请了好些医师，都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只是看那样子，便让狗娃给准备后事。”

　　林依依皱着眉听着，按照大牛描述的症状，居然也猜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不过正因为觉得这症状古怪，反而引起了她的几分好奇，更何况，她还有些别的担心。

　　“这毛病是怎么来的？还有，可会传人？”

　　“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不过不会传人。”

　　“不会传人还好。”林依依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子房，隐居这么多年了，想不想出去走走？”她忽然扭头看着张良问道。

　　张良微微一笑，道：“可以啊，这么多年了，出去看看这天下变成什么样了也好。”

　　他一直旁观着，没有插嘴，待到听到林依依的问话，便知道她心里已经同意了。

　　救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或许也真的有想出去走走的心思了，他又怎么会不配合？

　　林依依抿唇轻笑，回头看向大牛，道：“好了，我答应了，你可以出去让那孩子别跪着了，再让林十九他们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动身。”

　　“唉，好的，我现在就去。”

　　大牛脸上也露出笑意，高兴地站了起来大步离开。

　　桃林边缘，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仍然跪在雪地里，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身体看上去也很结实，不过许是冻的久了，脸色有些青白，人也哆哆嗦嗦的。

　　两名暗卫坐在一株老桃树上，看着他目中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偶尔也会回头看看林中是否有人出来。

　　“这小子倒是孝顺。”

　　“要不是看他孝顺，牛大哥能答应去替他传话？早就把他丢出去了，还容他跪在这里。”

　　“可是跪了这么久，又是雪地里，怕是这双膝盖也要保不住了吧。”

　　“怎么会，我看见了，牛大哥给那小子药了，牛大哥身上的可都是主人亲手炼制的好药，不会让他出事儿的，更何况，我看那小子身体结实着呢，跪这儿两三个时辰不成问题。”

　　两人小声聊着天，想等等看牛大哥到底能不能求得主人出手，否则这大冷天的，他们也不必蹲在野地里吹冷风。

　　“要是主人同意了，是不是我们也能跟着出去走走了？这几年里，除了出去采买的时候，天天呆在这林子里，也真是够憋闷的。”

　　“嫌憋闷你咋不走？当初主人不是说谁想离开的话也可以走的吗？”

　　“哈，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当初老子也是发过誓的，要跟着主人一辈子，除非是死，否则老子可不会离开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