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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生气 ...

  •   八月的桃源,一派丰收景象,田里的稻谷、山间的果实,沉甸甸的看上去格外喜人。

      整个桃源村的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而在那座已经渐渐被他们忽略的圣山之上,林依依和张良正在对坐而饮。

      张良的手上正拿着一块轻薄的白色绢帛,上面隐隐透出一个个墨色字迹。

      他沉着脸皱着眉一点点地展开那块绢帛,阅读上面的内容。

      随着他的目光移动,他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等到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终于冷哼一声重重一掌拍在了身前的案几上,震的上面的茶具一阵叮当乱响。

      “怎么了?”

      林依依正在烹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惊了一下,忍不住挑了挑眉看向了他。

      “辟疆这小子胡闹,他居然让陈平向吕后建言拜吕台、吕产、吕禄为将军,统领南北二军,还让吕家的人都入朝为官,执掌朝廷大权!他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吕氏凌驾于刘氏皇族之上?这天下还是刘家的天下吗?这分明是把天下送给了吕氏一族啊,这个逆子!”

      林依依一只手扶着一只茶杯,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勺停滞在装着蜂蜜的小瓷罐上,看他如此生气,眨了眨眼,仍然优雅而坚定地把小勺伸进了小瓷罐中舀了一勺蜂蜜出来加入了手中的茶杯里,末了,还用小勺在茶杯里画着圈圈轻轻地搅动。

      “就为了这个啊?”

      她一边垂下眼皮看着手中的茶杯,一边微笑着道:“我还当是发生什么事了呢。”

      她将小勺在茶杯上轻磕两下,放在了一边的勺托上,轻轻将茶杯推送到了张良的面前。

      “喝口茶消消气吧,不是什么大事儿,没什么可生气的。”

      张良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不过原本的怒气不知不觉中早已不知去向。

      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阵苦涩中又带着些甜香的味道缓缓在唇齿之间散开,是他熟悉的味道,也是她喜欢的味道,今天却仿佛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你怎么不生气?”张良端着茶,目光中带着几分探询地看着林依依。

      “你不是很讨厌吕太后吗?现在,皇帝死了,要是她的家人全都入朝,岂不是更加的权势滔天为所欲为?”

      林依依笑了,她看了他一眼,重新拿过一只茶杯开始为自己烹茶。

      “我讨厌吕雉没错啊,但是这不代表我会反对吕家的人进入朝堂。”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美得像一幅画,每每都会吸引张良的目光,痴痴地欣赏。

      但是今天,张良显然对别的东西更加感兴趣。

      他又抿了一口茶,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林依依,道:“难道,吕氏乱政也是命中注定?”

      林依依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是乱政?这七年来,大汉的命脉实际上难道不是一直都掌握在吕雉的手中吗?她固然心狠手辣,但是她的施政难道有什么大错吗?”

      张良慢慢皱起了眉毛,他似乎有些不太明白林依依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看不起女人?觉得她是个女人,所以就管不好这个国家?”

      林依依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张良顿时目光一闪,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来,“怎么会,我哪里会看不起女人?我不过是觉得她在抢夺刘氏江山罢了。”

      哪知道林依依更生气了,她凉飕飕地看着张良,忽然冷笑一声道:“刘氏江山?凭什么这天下就该是他刘家的?打天下的时候吕氏没有出过力吗?凭什么他刘邦倒霉的时候吕雉就该受他连累几次生死?当年在彭城之外,吕雉是因为什么被项羽绑在了高台之上?难道不是因为他刘邦吗?凭什么他当了皇帝之后这天下就跟吕雉没有关系了?”

      “她......她不是被封为皇后了吗?”张良小小声地道,他很少见到林依依这个样子,但却能感受得到她现在是真的在生气。

      “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当皇后?那个戚夫人吗?”

      林依依更怒,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案上,茶汤晃荡间洒落案几,也溅到了她的手指上。

      张良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到了她的手指上,微微皱起了眉毛,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拉过她的手擦拭。

      “怎么突然这么生气?烫着了没?”

      茶水并不很烫,更何况洒在她手指上的也没多少,不过张良的关心还是很好地安抚了林依依心中突然生出的怒气。

      她怔了怔,任凭张良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还不放手,而后握在手中把玩。

      “哧。”她忽然自嘲一笑,自已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把这些怒气发泄在张良的头上。

      “对不起,子房,我不该冲你发脾气。”她摇了摇头,向张良道歉。

      “你永远都不需要对我说这三个字。”张良却微笑着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吕太后,没想到,你会替她说话。”

      “我不是在替她说话,我只是在替女人说话。”

      “嗯,我明白了。”

      林依依看着张良,不知道他明白什么了,不过她想,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即便是在两千年之后,也仍然存在,更不要说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了。

      她与张良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她占上风,他宠着她、让着她,甚至为了她愿意抛弃权势地位随她一起生活在这小小的桃源村里。

      可是,这何尝不是男强女弱的另一种表现?张良一直在扮演着一个强大的角色,把她当成易碎的珍宝一样呵护着。

      他们成婚已经多年,可是她却一直未能有孕,这是她的遗憾,因为她死过一次,原本的生机、元气早已消散,而她现在的生命,看上去青春永驻,寿数延绵,却再也无法成为一个母亲。

      这一点,也是在她察觉自己无法受孕之后多次对自己进行检查,甚至让林十九派人回蓬莱岛搬了许多典籍查阅后才得出的推断。

      那段日子,她很脆弱,也很敏感,更有着对张良的愧疚之意。

      如果不是张良时时安慰,小心照顾,向她剖白自己根本不在意能不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她不可能那么快的解开那个心结。

      张良说,他把爵位都让给张信了,张信就是他的儿子,就算没有张信,不是还有张辟疆吗,他已经有了出息的子肆后人,所以她能不能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着他白头到老的是她。

      “我并不在意这天下到底是姓刘还是姓吕,对于百姓来说,谁能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才更重要。虽然我不喜欢吕雉的手段狠毒,但是我想,她也是被人一步步逼成这个模样的。”

      林依依伸开手指,轻轻抚过张良的唇瓣,慢慢抚上他的脸颊。

      “她没有我幸运。因为我遇到的是你,而她遇到的却是刘邦。我只是不能接受她的行事太过狠辣而已,因为我相信,就算她稍稍善良一点,也总有办法能够达成她的目的的,只是她不愿意罢了。”

      “嗯。”

      鼻中轻嗯,张良将自己的脸朝着她的手指偏了过去,微微闭上眼睛蹭了蹭,唇边带笑。

      “吕雉虽然是个女人,但她的治国能力并不输于男子,吕氏一族虽是外戚,有了权势难免嚣张跋扈,但我想,吕雉也不会让那种笨蛋呆在重要的位置上。”

      说到这里,林依依忽然把手收了回去,拿起张良刚才丢在案几上的绢帛看起来。“我看看辟疆说了些什么,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建议陈平那么做,更何况,陈平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说动。”

      张良慢慢坐直了身体,微笑着摇头叹息,道:“没想到你这么了解辟疆那孩子。他写信来,就是告诉我这件事的原因。”

      林依依已经看到张辟疆的书信内容了,为了多写些字,他才舍弃了竹简,而用了绢帛。

      “帝崩,太后哀而不泣,观诸臣目中隐现戾色,唯见吕氏族亲,方显亲近柔和之色。儿细思之,太后失子,欲以高帝幼子继位,方可继续以扶持幼帝之名义,行使皇帝之职权。然,朝中尚存老臣若干,太后惧其不臣,唯信吕氏一族,若不使太后心安,则必起杀心,祸患一起,一干老臣不知会余几人,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受牵连......”

      林依依读到这里,已是明白了张辟疆的想法。这孩子不久前刚被授于侍中的官职,小小年纪,眼力却是毒辣,胆量也足够,居然只是因为自已的猜测,便跑到丞相陈平的面前去劝说。

      而陈平这个人也很有意思,他早年风评并不好,却无视他人毁誉,所以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真的按照张辟疆的建议去做会落得多少骂名,当然,他也一定不会替张辟疆有所遮掩,甚至还会将之传开,让那些骂名更多地落在张辟疆头上。

      这一点,张辟疆在信中也写到了,因为在陈平按照他的建议去做之后,太后很高兴,也能哭得出来了,那悲痛之色也多了几分真情。

      “经此一事,儿恐难再立于朝堂,然太后专权自此日起,念在父亲与儿的情分之上,我留候府一脉自保无虞。两三年后,儿当如父亲一般离开朝堂。”张辟疆在信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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