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213、迷茫

　　直到八月，一路上停停走走的，林依依才带着张良回到了桃源村。

　　巨大的马车当然没办法运进去，再加上林依依也不想让林十九他们跟着一块进桃源村，便干脆让他们在岸边的桃林深处建起了一个小院子，不大，只有几间屋子和一个马厩，即安置了林十九这些暗卫，又安置了马匹。

　　张良虽然有些好奇，但他也是第一次来，虽然已经听林依依说过桃源村的来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桃源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再说了，以他对林依依的信任，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一次回来，林依依倒是没有避着人，带着张良在村子里转了转，接受了一番热情的桃源人的欢迎。

　　大牛将林依依和韩先生以后将会在桃源村定居的事情告诉了大家，这让大家非常高兴，纷纷表示要去帮两位先生布置房屋与院子。

　　但是这个活计早就被大牛完成了，于是他们也只能有些遗憾地送上了一些自家产的土特产表达祝贺。

　　除此之外，便不敢过多地往二人跟前凑合了，只因大牛曾经告诉过他们，先生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

　　而这些村民们心中也有着对“仙人弟子”的敬畏，时间长了，随着那些曾经跟着林依依学医的孩子们也长大懂事之后，他们与林依依之间的关系也就更多了几分距离感，甚至在林依依不在的这些年里，慢慢地将她和大牛所居住的那个小山头当作了圣地，或者说禁地，开始告诫村民和孩子们不要接近了。

　　新建的院子精致的很，张良一眼便喜欢上了，再将带来的东西全部摆进去之后，二人的婚礼也便提上了日程。

　　林依依终于恢复了女儿装，在张良向她征询结婚日期的时候，她搬出了一个大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两套红色的婚服，除此之外，一应床帐帷幕全都有，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看到这些东西，张良的胸膛涨得满满的，因为他从这些东西上看到了爱人想要嫁给他的渴望。

　　原本，他还打算和她好好商量一下才去置办这些东西，因为生怕她会有一点的不喜欢，但是现在，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马车上林依依说的那句话，真的是只要有那个人就好。

　　婚房是两人亲手布置的，就连大牛想要帮忙也被林依依拒绝了，不过似乎担心大牛心里会不舒服，她最终把准备婚宴的任务交给了他，并且邀请了他做他们唯一的亲友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没错，他们的婚礼并没有惊动桃源村的村民们，甚至在他们的眼中，林依依仍然还是赤松子仙师，那个曾经的林姓医女，早已经随着那些老去的桃源村民们一起被遗忘了。

　　结婚的那天晚上，大牛喝醉了，他一脸欢喜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然后目送二人进入洞房，这才随手拎了一坛酒踉跄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然后喝到人事不知。

　　第二天，张良和林依依都起的有些晚，尤其是林依依，初为人妇的她幸福中还藏着一丝害羞，看向张良的目光便有些闪躲，却更加的美丽动人。

　　而身体上的不适，又让她显露出一些柔弱姿态来，那是张良从来都没有从她身上看到过的惹人心动。

　　于是他便将她压在床榻上又狠狠地亲吻了一顿，如果不是心里怜惜她，恐怕今天他们是不会下床了。

　　林依依终于过上了她向往多年的二人世界，美丽而祥和的桃源村是她一手打造的家园，有爱人陪着，她心满意足。

　　大牛每天都会来给他们送蔬菜水果，全都是他在自已的园子里种出来的，偶尔也会留下来一起吃饭，或者聊聊天什么的，但是大部分时间，他还是不会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林依依暗自松了口气，时间久了，也便习惯了，到底她一直是将他当成弟弟来看待的。

　　张良也很喜欢这里，有时他也会下山去村子里走走，与那些村民们聊聊天，但是慢慢的，他也很少下山了，因为他有些不喜欢那些村民们向他打听妻子的事情。

　　当然，这些村民们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赤松子先生是个女子，还嫁给了他，只以为他是赤松子先生的朋友，受他邀请才会在桃源村里定居下来。

　　他们对赤松子很是敬畏，但对于能够获得赤松子认可，可以和大牛一样同他一起住在圣地很是羡慕。

　　他们向他打听赤松子有些什么爱好，试探着是否有什么方式可以讨好他，好从他那里求得一些好处，比如一颗可以延长寿命的丹药。

　　当张良察觉到这些村民们的心思后，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

　　他曾听林依依说过，这些村民们全都是秦末战乱纷起的时候被她带到这里的，那时的他们只求一处安宁之地不用经受战乱，只求有一方土地可以养育他们，让他们繁衍生息而已，是她想方设法地为了让他们的生活更加方便、日子更加好过一些而为他们增添生活设施，教导医师学徒，让他们的日子不知比以前好过了多少。

　　这些年来，村里的老人们越来越长寿，以前总是会夭折的孩子也活下来了更多，可以说桃源村的村民们过的要比外面很多人都要幸福。

　　然而，他发现他们却似乎仍不满足，尤其是那些年纪渐长的老人们，或许是这样幸福的生活让他们舍不得，也或许是看到了赤松子那年轻的面容而受到了刺激，他们觉得赤松子这位“仙人弟子”一定也是仙人，一定会炼制长生不老药。

　　他们不敢贸然求取，但不代表他们不渴望，毕竟，越是接近死亡，就越会害怕死亡。

　　有一天，张良回到家里的时候，见到林依依正在修理院子里的花草，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不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村子里走走了。

　　林依依见他回来，停下手上的活计微笑着问了声：“回来了？今天去看什么了？”

　　“去看了看那个水车。我听他们说，那水车也是你的主意。”

　　张良走进院子里，在那张摇椅上坐了下来，脚下一点，晃晃悠悠的。

　　“没想到你脑子里有这么多新奇的事物，怎么就没有告诉我呢，那样在府里我也同样能给你做一张这样的摇椅了。”

　　林依依笑了笑，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手里的花剪放在桌上，给两人倒了两杯水，道：“你也说了，这些都是新奇事物，它们很方便，一旦出现，必定会成为流行。”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张良道：“但是，任何新事物的出现，都会产生一系列的影响，也许是好的，也许是坏的。我不能肯定这样的影响是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才不想去干涉，因为到了该它们出现的时候，它们自然就会出现了。至于这桃源村里的一些东西，反正又传不到外面去，所以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张良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有些不解地道：“那水车、犁铧、还有这桌椅摇椅，可都是好东西，怎么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呢？”

　　林依依笑了笑，忽然问道：“你觉得这桃源村的人们如何？他们幸福吗？”

　　“他们当然幸福。”

　　张良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不过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回答的很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给出这么一个肯定的答案之后，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些和他套近乎想要向林依依求药的老人。

　　“是啊，我也以为他们是幸福的，最起码，他们的生活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林依依却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望着天空，眼中有些迷茫。

　　“你知道吗？现在的桃源村的人口，比当初他们搬迁进来的时候翻了两番还多，老人更长寿，孩子生的更多，也更容易成活，再加上这里气候温暖风调雨顺，种出来的粮食也不用缴纳赋税，所以他们衣食无忧，身体也更加健康。可是，这才过去了多久？如果继续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再过几十年这里就住不下这么多的人了，这里的土地也会养活不了他们，到时候，他们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一定会产生很多纠纷。”

　　张良握着手里的杯子沉默不语，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这一切其实是可以预见的，甚至，她可能已经亲眼见过了。

　　“而且，人心易变，一个人的处境越困难，也就越容易满足，反而如果他拥有的越多，也往往会变得越贪婪，越不容易满足。人多了，矛盾也就变多了，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憨厚淳朴的。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帮他们弄出犁铧、水车，也没有教他们如何种植药材、如何医治疾病，让他们活的没那么轻松，会不会更好一些？”

　　张良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名叫紫苏的姑娘，她不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吗？他不知道是因为她出去了，外面的世界改变了她，还是她就是那样的人，哪怕留在这里，终有一日，也仍然会变成那样。

　　但是他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愿将那些新奇的事物流传开了。

　　“我听说，这个村子里有个规矩，就是村民们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这里，不能出去？”

　　“嗯，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这里被外人发现，引来官府中人。”

　　“其实，如果有像紫苏那样想要出去的人，或者是犯了错、破坏这里安宁的人，可以将他们驱逐的，让他们离开后再不返回，这样或许可以减轻这里的人口压力。”

　　“可是，他们出去后要是将这里暴露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入口处的桃花林是一个阵法吗？没有正确的方法，谁也找不到入口，只要将那些被驱逐的人蒙上眼睛送出桃花林，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