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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动念 ...

  •   小院外,墙角的一棵树后,张信背靠树杆闭目而立。

      他微仰着脸,露出正在上下滚动的喉结,似在拼命压制着哽咽。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的神色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许久之后,眼角终于还是渗出泪来。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渐去渐远,他知道,老师找他的几位师兄去了。

      虽未亲眼目睹,但是那些暧昧的闷哼与低吟,让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在一墙之隔的小院里干着什么。

      他睁开眼,举起手看了看被掐破的掌心血迹斑斑,他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如此强大的自制力,愣是定住自己没有冲进去分开他们。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

      他们居然已经约好了要去隐居?!

      终于要丢下他了吗?

      手掌按上胸口,里面好痛啊,好像有人在拿着一把小刀在不停地切割,真的好痛啊。

      张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住处的,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手里正拿着刻刀在雕琢着新的小雕像。

      长条状的木头正渐渐变成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形象,高冠博带、袍袖翩然。

      张信定定地望着手中的雕像,目光死死锁在那已经很是清晰的俊美面容上。

      他总是习惯于最先将老师的面容雕刻出来,然后才去雕琢其它部位,因为这样,让他有一种好似在一寸寸抚摸着老师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平静而幸福。

      但是今天,他望着手中雕像的脸,不知为何,他今天雕出来的是老师一脸嫌弃看着他时的样子。

      这样的表情他见过不少次,但那时他感受到的是老师的鲜活,以及对他的宠爱,因为他总是一边嫌弃着他,一边为他做这做那,解决掉很多是他故意才弄出来的麻烦。

      那时的他很开心,也很幸福。

      可是现在,看着那一脸的嫌弃,他忽然很是难过。

      也许,老师是真的在嫌弃他,否则不会不要他,想离开他。

      这样的认知让他刚刚才平复的心绪再次纠结成一团。

      胸口又隐隐痛了起来,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冒了起来,他的眸光变得冷冽,嘴角的线条向下弯起,使得他看上去多出了许多狠戾之色。

      刻刀停顿片刻,再次动起来的时候,原本负手而立的人像渐渐改变了站立的姿势,单手负后变成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紧靠在一起的两只手腕上还多出了一条缠绕了三四圈的绳索样的东西。

      林依依赶去建成候府的时候,不仅吕释之在,就连吕泽也在,这兄弟两正在和东园公四兄弟在商量事情,听到赤松子到访,早知他与四公师兄弟的关系,自然不会不见,连忙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林依依看了看案几上摆放的乱七八糟的竹简,还有吕释之脸上的焦燥之色,心知他们应该是正在商量着大事。

      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现在唯一关心的,便是如何能够确保刘盈的太子之位,所以在微微一怔之后,她便露出歉然之色,道是自己冒昧来访,恐怕有所打扰,让他们先忙正事儿,自己改日再来看望几位师兄。

      “不用。我们正在商量太子的事。”东园公却是摆了摆手,微笑着留下了她。

      他们之所以会同意出山来辅佐太子,还不是因为小师妹的一封书信?

      虽不知道原因,但他们知道事关太子,小师妹肯定也是关心的,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果然,一听事关太子,林依依就不打算走了,她看了看吕家兄弟。

      吕泽还保持着镇定,见她望来,微微点了点头,吕释之却没他兄长那么沉稳,此时很明显带着几分焦燥,林依依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坐着商量事情,反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除了她刚进来时不怎么耐烦地打了个招呼外,便又去那堆竹简中翻腾了一番,似乎没能找到让他高兴的内容,他愤愤不平地抖了抖袖子站在一边生闷气。

      林依依微微皱了皱眉,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太子殿下有麻烦?”

      吕泽叹息一声道:“淮南王黥布反了,陛下偏偏又在这个时候病了,昨日宫里传出消息来,他想让太子殿下带兵去平叛。”

      林依依一愣,这几天张良一直在装病,根本就没去上过朝,自然也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儿,不过想想,太子刘盈现在才只有十三岁吧?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真的能够担负起如此重要的职责吗?

      平叛可不是出游,那是打仗,是要死不知多少人的。

      林依依觉得皇帝的心是真的大,她甚至有些怀疑会不会皇帝就是故意让太子去战场上送死,好给他喜欢的儿子如意腾位子。

      想到这里,她向着东园公几人看了过去,问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东园公摇了摇头,道:“陛下如何想的,我们也不知道,只能是猜测罢了。也许他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病重,才会想着太子代他亲征,也许还有其它一些想法,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站在太子的立场来思考问题。”

      绮里季点头道:“大师兄说的对,我们几个之所以来,就是为了保全太子,太子若接受了这个命令带兵去平叛,事态就危险了。”

      吕释之听了这话右手握拳重重在左手掌心捶了一下道:“对啊,黥布是什么人?那可是跟着皇上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仗的狠人,太子却是从来就没带过兵打过仗,怎么可能打得过黥布?皇上是不是故意的,想让太子死在战场上。”

      很好,发现一个跟自己所思所想一样的,林依依看了他一眼心里这么想着。

      东园公却摇了摇头道:“这倒未必。太子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骨肉,就算他想改立三皇子,也不至于使用这般手段。我们认为太子平叛于太子有弊无利是有原因的。”

      说着,他翻动了一下身边案几上的竹简,从其中挑出几根来放到一起,道:“太子率兵出征,如果顺利平叛,立了功,他现在已是太子,权位也不会更高;若是失败,轻则无功而返,显示太子无能,重则有性命之忧,但凡太子有所损伤,便再也保不住这太子之位了。”

      他指了指被他挑出来的那几根竹简,道:“你们看看,这是皇上准备派给太子一起出征的将领,他们都是曾经跟随皇上平定天下的猛将,如今让太子来统率这些人,这跟让一只羊来指挥狼群有什么两样?就如建成候所说,太子从未领过兵,哪怕他兵书战策学的不错,能做到如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一般就已不错了,怕是还到不了那个程度,因为这些将领不会信服太子的,他们只会将他当成一个不懂兵事的十三岁孩子,又怎么可能听从他的命令?这样的情况下,太子不能建功是必定的了。”

      绮里季这时也道:“我听说‘爱其母必抱其子’,皇上如今偏爱三皇子,就是因为他喜爱戚夫人,因此三皇子才能经常被抱到皇上面前,使得皇上越来越喜欢这个儿子。如果太子出征却大败而回,皇上必定觉得他很不成器,本来就偏向三皇子的心只会更加的坚定要立三皇子为太子,到那时三皇子取代太子的位置就是必然的了。”

      夏黄公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点头道:“没错,我年轻时四处游历,遇到过许多父母偏疼长子或幼子的情况,往往都是因为偏疼的孩子长伴身边感情深厚,于是就想把更多的家产留给自己喜欢的儿子。太子殿下本就不受皇上喜爱,出征又长期不能见到皇上,再加上平叛失败,想想都能知道皇上会对他有多么的失望厌恶了。”

      吕泽皱着眉微微点头,非常认同这几位老人的分析,心知太子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吕释之已经几步冲到了案几旁,抓起一根竹简看了一眼愤愤丢回案上,再抓起一根看一眼,又丢掉,一连将几根竹简都看了一遍,又全部丢回案几上,他才有些突然地坐了下来低垂着脑袋道:“别说太子了,就是我这个好歹也算上过几次战场,打过几次仗的建成候,他们也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

      他抬头望向兄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大哥,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太子殿下避过这次的祸事?”

      吕泽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抚,目光却是投向了东园公几人。

      “如今,太子危矣,几位可有什么办法?”

      林依依一直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此时自然也听明白了刘盈此时的问题在哪儿了。

      简单就是一句话,他现在出征,成则无功,败则有过,可是皇帝的命令他又不能拒绝。

      皱眉想了想,她想出了个主意:“如果,太子殿下也病了呢?”

      看到众人都向自己看了过来,林依依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几位师兄的身上,她说:“皇帝是因为自己重病不能领兵才让太子代他领兵,如果太子也病了,自然就也不能带兵了,皇帝就只能派别人去平叛了。”

      东园公看着自家小师妹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师弟说的勉强也算一个法子,不过却不是最好的法子。”

      吕泽和吕释之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看着东园公。

      刚才赤松子所说的办法,他们觉得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东园公竟说还有更好的法子,那他们可得好好听一听。

      东园公道:“太子本来好好的,结果皇上一让他出征他就病了,哪怕师弟你医术高超必定能够让太子真的‘病’了,也没办法不让皇上生出怀疑之心,认为太子是害怕打仗不惜故意将自己弄病以逃避出征,这样的话,太子就算是成功留在宫里,也只会让皇上更加的厌恶他,在他心里留下太子无能胆小的印象。”

      “那怎么办?”吕释之着急问道。

      “释之稍安勿燥,且听东园公说话。”吕泽按住弟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吕释之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尴尬羞愧之色。

      “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两位候爷何不入宫求见皇后,将我们刚才分析的太子若是领兵则必败无疑的原因说给她听,然后让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哭诉,让皇上仍然亲自率军平叛。”

      “可是皇上还病着啊,他怎么能够领兵?不如让别的将领领兵,大哥就可以啊,大哥若是去平叛,肯定能够大胜而归对吧。”

      吕释之再次开口,说到最后眼睛更是灼灼望向自已的兄长。

      然而,吕泽却并没有附和他的这个提议,而是若有所思地道:“这可不一定。黥布是天下闻名的猛将,正因为他战功赫赫,才能被封为淮南王,我就算有些战功,指挥作战的能力也是比不过他的。而且,你以为那些将领不愿听从太子的指挥就会听从我的指挥吗?我敢说,除了咱们那位陛下之外,没有几个能够让他们乖乖听话的。”

      说到这里,他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东园公让皇后提议皇上带兵亲征了,如果是皇上的话,哪怕他病着,只要他坐着辎车,就算是只能躺着指挥,那些骄兵悍将也不敢不尽力。

      “在下明白了,这就进宫去求见皇后娘娘。”

      吕泽向着东园公等人躬身一礼,就要急匆匆入宫去,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角里这个时候却是出声道:“周昌候且慢。”

      吕泽转身看向他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角里看了一眼林依依,道:“皇上病重,让他带病出征本就有些勉强,本来我可以为他诊治一番,为他配几副汤药,但是时机还未到,我不好出现在皇上面前,周昌候可以向皇后谏言,请在下的小师弟入宫,若是能够稍稍减轻一些皇上的病痛,则皇后的请求就更容易被皇上采纳了。”

      林依依眨了眨眼,想了想还确实如此,于是看到吕泽向她看了过来,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愿意去为皇帝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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