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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是月亮(1) ...

  •   车外夕阳慢落。
      一片澄澈的傍晚之色映入眼帘,四处飘着经幡,不远处则是一个土筑或乱石堆砌的房子,美名其曰为民宿。

      苏瑶就在此时睁开了惺忪睡眼。

      “下车了啊,”带队的胖教授在车下喊,“别在车上了,各位老师们都下来好好吃饭休息一下。”

      她这才移过身下车。
      但睡得迟缓麻木,过了几秒,女士运动鞋才晕乎乎地踏在了松软的地板上。
      胖教授看了过来:“哟,没事吧,苏瑶?”

      苏瑶茫然地揉了揉眼。
      “愣着干什么,”没等到回复,胖教授转身,招呼这次同行的愣头青,“第一批队里唯一一个女孩不舒服,氧气瓶、清凉油还有晕车药还不赶紧拿过来?”
      他恨铁不成钢:“……不想脱单了?”

      那些刚毕业当老师的青年这才后知后觉,翻起了包,又拎着几瓶氧气瓶围了过去。
      学画画的都不怎么运动,女人又是公认的体质差。

      “诶诶诶,”魏凯宁则过去阻拦,“停手,她有男朋友,我照顾她。”

      眼前这男人是典型搞文艺的长相。
      他留长发,蓄胡,戴眼镜,像是一个典型又平庸的文青。

      魏凯宁也很瘦弱,长得和苏瑶一样清瘦体型,两人都一米七。

      这个体型在苏瑶身上就衬得性冷淡美。
      一股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气质。
      他们外形不匹配,倒也不是不看外貌地相爱,纯粹是因为年纪大了将就一下而已。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
      其实二十六岁正是人生最美好时候,但前半生被爸爸安排了好所有路,学才艺,读名校,找好工作,理所应当该找一个可托付终身的好夫婿画上句号。

      苏瑶不排斥这样的路线,同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她爸爸高兴就好。
      再说了,做好婚前准备,男方也分不到钱,而且老中家的女人即使离了婚的也比一直单身的风评要好些。
      而且爸爸说了,丈夫是谁不重要,生个继承人才是最重要的。

      婚恋这事也就放到了一边。
      很快,事业上的机会不期而遇,有个机遇会让她快速达到评选副教授的标准之一——

      央美的写生进修。
      他们这些被学校挑中的美术讲师或助教,只需要抵达藏区,在暑期结束后画一张被美协认可的画,在全国轮回展出,就能沽名钓誉,平步青云。
      也能让苏瑶回云深市,告诉卧病的爸爸一句:您女儿很行。

      他们家没了他照样能平稳运转。

      冰肌玉肤的女人连忙挣脱,“我不用氧气瓶!”
      且呼了口气,“只是坐累了。”
      魏凯宁担忧地望着她,她的喘息简直可怕:“真不是高反?”

      “对。”她扭头说。
      魏凯宁继续保持狐疑。

      他无力干涉她的决定,因为苏瑶身世好,还倔,否则谁会一个月前出了车祸也要申请过来啊。

      “行吧。”他劝不动。

      胖教授在前面和民宿老板对了一会儿,才挥手:“好好,进来了今天车途劳顿,就没有和店家说搞欢迎仪式了,就是当地特色献哈达啊唱歌啊之类的……”

      外表是石头,进来却是白墙黛瓦和木桌木椅。
      藏族这边喜欢搞四方连续的设计。
      花里胡哨的,似乎是真饿了,她顾不上去看店内的装饰,只望了眼菜,应该是第一天来的缘故,菜都色香俱全,肉也饱满地切成大块。

      魏凯宁贴心地给她添了碗饭,回过头,碗里满满当当的:“够了吗?”

      她点点头,接过来,一股运过来的稻香米味扑鼻而来。
      苏瑶是想过和他长久的,便也以礼相待的给他装了一碗饭。

      魏宁凯表情惊讶。

      因为这人向来是被人伺候惯了的,金枝玉叶给他装饭,算是开年第一奇事了。

      可成年人的感情不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吗?
      她闷头吃了些许,似乎大家都是饥火烧肠极了,都干吃饭而毫无交谈欲。
      吃了半碗,倏忽,胖教授拿酒站了起来:“大家还有力气吧,老板给我们拿了一瓶藏原酒,都来尝一下。”

      都没什么反应。
      胖教授继续:“有高反的就算了,没高反的同志就表示下嘛。”

      他们是分两队入藏的。
      在进格尔木后无高反的入一队进拉萨,三千海拔都有高反的人为二队先在林芝待着。这两队又分了两队,因为这样好拼车,而苏瑶就处于一队中女性最少的小队。

      换而言之,他们基本是没高原反应的。

      不过高反像感冒,即便是做好防备防护周全,也可能随时发病。

      未等到旁人反应,旁边的副带队就起哄:“都来一口啊,别这么不给李教授面子。”
      在场其他人的面部先僵了僵,紧接着,又尴尬的恢复常态。

      因为这一句话,不管这些年轻讲师心头怎么想,抿上这一口,成了必做的事情。
      不然就是破坏气氛,就是不给位高权重的教授面子。

      但谁会喝?本来刚入高原地区就要少饮酒,因为可能一个不慎会喝死。

      神经病吧在这里搞这个。

      别人不动,苏瑶自不会蠢得当那只出头鸟。
      她早年还冲劲十足,直言不讳,但随着年纪渐长,人愈发稳重温顺,但胖教授看没人喝先给她倒了一杯,苏瑶想着不喝是不是不给面子?也就抿了一杯。

      这算是尊师重道吧。
       她皱眉,“青稞酒?”

      “哟,有女同志能喝,”站着的胖教授哈哈大笑,他疲劳的兴致高了几分。“小苏是北方人吗?还是在北方出差多?”
      苏瑶莞尔,“不是,是我在俄罗斯读的本硕博。”
      “不错,”胖教授点点头,“难怪酒量那么好,各位男同志看看啊,你们怎么还不如女同志了?”

      “这句话我赞同,”副带队挥手,“再上酒来,给小苏满上。”

      苏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不对。
      她书读得太多,前两个月才刚入职场,才想起来女孩子不能在酒局被灌太多的酒。

      特别是只有她一个女孩的酒局。

      胖教授笑呵呵的:“喝!”
      苏瑶没反应。
      过了几秒,他才催促着挥手,“小苏,快喝给这一群男同胞看看。”

      苏瑶菱唇不悦地抿紧。
      她这种家境出来,要不就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要不就是目空一切自恃清高,最厌恶这等强买强卖的野蛮事。
      很可惜,她是后者。

      她愣了两秒,不好对上司摆脸色,只好推脱笑着:“我好像有点高反……”

      “你哪里高反,进来之前还晕车呢。”
      “小苏不给面子啊?”
      他们一句句狂轰滥炸打得她没招了。

      苏瑶移过眼,却瞧见了毫无头绪的魏凯宁。
      他也是刚毕业工作的,以往只当在饭局上的饭桶,或者是被讨好的对象,还从未曾真当过低人一头的下属。
      转头,一旁是清冷高傲的女友,一旁又是拿捏着这次进修名单的教授。

      苏瑶是隐去家庭背景进的学校,当然不肯他说出她的真实家境。
      他自然不可能道,‘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女儿吗?’、‘居然还敢让她敬酒当盘菜,你们找死啊?’但作为男朋友是要护女友的。

      魏凯宁眼神挣扎。

      可是苏瑶明明可以自己站起来反驳,她家里有权有势,凭什么让差一等的他来。
      一直都这样,她有主意得很。

      过了几秒,他转头,先给饭桌上势力大的一方滑轨:“……喝吧,反正你不高反,喝几口没事。”

      苏瑶惊愕地坐正了身子。

      她怔楞片刻,才缓过来,举起了酒瓶,将苦涩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
      接着是咳嗽声。
      魏凯宁这才抽了纸过去,还没过去,就被女人纤细无骨的手给打了回来,桌底还被踹了一脚。

      看官却只注意酒瓶:“好!女中豪杰!”

      苏瑶面无表情地受着。
      她身姿笔直,像是一只破淤泥而出的莲,面目极冷,深邃的目光含着丝丝冷意。

      但不料做了如此态度,又喝了瓶,那些人反而更不肯放过她了。

      副带队教授站了起来,“来,小苏,原来你酒量那么好,不如也和我喝一瓶。”

      也是一句话没问,一瓶黑漆漆的酒瓶就又上来了。
      “来,”副带队也挥了挥手,“跟我喝一瓶。”

      她僵坐在原地。

      副带队再喊了几声,毫无反应,他也板起了老脸:“哦,苏老师是未来的美协成员,快成为正级教授,和我们平起平坐,瞧不起王某人了。”
      “不是,”魏凯宁也给苏瑶这方滑跪,“对不起,王教授,是瑶瑶她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可能是反应弧度变长了……”

      苏瑶也来脾气了。

      这么多人凭什么就逮着她薅啊!
      似乎察觉到她的怒气。
      魏凯宁转头提醒,“瑶瑶,忍一忍,别想着掀桌子,还要接着过三个月呢。”

      女人不悦的弧度小了些,他心中暗喜,因为他是没资格掀桌子的。
      唯一的妙计就是安抚两边熄火:
      “你自己说要隐姓埋名来的,想说要吃苦的,先忍一下,别得罪了他们,等一下你这三个月迟早得暴露……”

      苏瑶勉强冷静地呼吸了一下。

      下一秒,她掀起眼睛,笑容在绯红的面颊上浅浅的:“没啊,王教授,是我刚才猛喝了一瓶青稞酒,缓不过来,我现在就喝。”
      副带队却甩手,摆起了架子:“不喝就不喝,要是喝坏了未来教授,我哪里担待的起啊。”

      有病吧,明明刚才他让喝的。
      她语气不善:“作为赔罪,我可以再喝一瓶的。”

      恼着望了过去,副带队站了会儿,才满意地拍了拍桌子:“好!好!我也喝一瓶,比一下是你喝两瓶快还是我喝一瓶快。”

      两瓶相同黑包装的酒摆在了苏瑶的面前。

      她吸了吸鼻子,开了一瓶,冰冷的液体便再次涌进了喉咙里,朦胧视野还要注意前方的动机,比如说副带队喝到哪里了。
      魏凯宁继续息事宁人:“没事,都喝了,醉了后我能保护你的……”

      那刚才怎么保护不了呢?

      全桌人都在欺负她,欺负她一个刚工作的小姑娘,里面还有她的未婚夫,虽然她没指望他,但在爸爸病床前,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要好好照顾她。
      结果,他连帮自己挡个酒都做不了,哪里能爸爸这座大山般的庇护她?

      受不了。

      苏瑶喝得连呛了几声咳嗽,不知道自己灌了几杯,心中是越来越似火烧。
      脾气已经快压抑不住了。
      也许往日父亲的庇佑感消失,她雾色一片时,瞧见了一件滑稽事:喝得满目通红的胖教授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弯腰抱了只鸡起来。

      没抱住鸡的藏族老板惊讶:“诶,别拿!这是我们做饭的鸡。”

      “这分明是我送给全队唯一的女孩和他男朋友的随礼,”他根本听不见人说话,动作都晕乎乎的,“我们在哪儿?在贵州,跟你们讲,贵州可是个好地方,在贵州仡佬族的婚俗里,鸡一般是代表新人百年好……”

      一只从天而降的箭突地直射向鸡。

      胖教授瞬间满脸鲜血:“……合。”
      没人笑他,因为鸡脖迸发的恐慌刺向了所有人。一瞬间,血溅得到处都是,每个人的脸上、菜上,都有血滴安静恐惧的滑下。
      女人积压已久的怒气仿佛附身在这一只箭上,将所有人来了一个恐吓的下马威。

      可苏瑶的嗓子也被掐得失声。

      她又恐又喜,喜的是这一桌人渣被惩治而开心。

      恐的呢?
      脑子里浮现出了一系列关于西藏的恐怖纪录片:明妃、阿姐鼓、雪监狱……

      过了好些秒,苏瑶才敢抬眼,只见眼垂的血滴落下。
      而那人站在阶梯上,斜月倾下,那只拿着弓弩的手中滴血不见。西藏在雪山脚下,晚上冷,下雪多,厚厚的一层狼毛披在身上。
      狼毛遮住宽大的双臂,人也很高大,高的几乎给人一种压迫感。

      使得他暗得看不清很骇人。

      苏瑶擦了擦睫毛上的血渍,想看得更清些,却看清那人的黑玛瑙眼瞳一直望着她。她的脑袋就像点了某个开关,嗡嗡作响,眉心的细肉拧成了一团。
      脑子里一团乱麻。
      黑夜中,男人像是在望着什么,又像不是。

      苏瑶奇怪地眨了眨眼。
      她看不清,自然也不清楚认不认识,但能敏锐的直觉能察到对方于她的强烈占有欲。

      很明显冲她来的感觉。

      “诶,老板。”副带队缓了过来,顿时怒气都有了理由撒出来。“怎么回事啊,大家饭都吃得好好的,有人忽然要放个箭过来……”
      藏族老板连忙摆摆手。
      而他骂了会儿,又突然胆怯地闭上嘴,因为忽觉男人还拿着一把箭柄。

      头顶上的人轻笑一声。

      台下的人都一颤,鸦雀无声,生怕他又做出拿箭射人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弓箭被他反手捏在手心里。
      力气仿佛要捏碎。

      在一片鲜血淋漓中,高大的男人却不似箭柄般暴戾。
      他语气温和,和这一场的血.腥暴力形成鲜明对比:“冒犯了,婚前见血很不吉利,近期如果有婚约的客人请延后或取消。”

      有婚约的女孩。
      全桌都望了过来,而苏瑶僵硬得一动不动。

      须臾,男人起身,倒映着她的眼瞳幽暗不明,眉垂下,嘴祝福:“扎西德勒。”
      那只象征她与旁人百年好合的鸡当即轰然倒地。

      “……是祝你好运的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他是月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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