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妖怪都夸我香》草莓小兔几

29、游京师（二十一）

　　文/草莓小兔几

　　太子目睹全程，眼见着宋冠武呼一口气便虚弱一分，他知大势已去，趁众人交谈之际，悄无声息后撤。
　　为防止被众人发现，甚至躲到花丛中，以树木花草遮挡，匆匆退去。
　　他不过是肉体凡胎，不曾修习过武艺，完全没注意到一路追着他的黄符，此刻已悬在他头顶。
　　“咻——”
　　黄符疾冲，贴到太子脑门上。
　　下一刻，太子不受控制，自发向寝殿走去，他极力抗拒：“别往那儿走，回去，回去！”。
　　宋文杰轻咳一声，优雅行礼，道：“太子殿下留步。”略一停顿又道，“尚有要事未处理，不如再多等片刻。”
　　宋文杰慢条斯理的说着，太子却再没办法将他与从前纯靠嘴皮子的形象，联系起来。
　　谁能想到，这位十五岁高中状元，二十二岁问鼎丞相的翩翩儿郎，竟是比他冠勇无双的哥哥，更能打，面对妖物全无惧色。
　　直面宋文杰，太子全无胜算。
　　既然逃不掉，他索性认栽，无意反抗。

　　三花魂魄离开后，宋冠武失去急速恢复能力，胸前窟窿不停往外冒着血，带走了浑身的精气神。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既然他败了，便没打算再活着。
　　苟延残喘不是他宋冠武的作风。

　　见宋冠武一心寻死，朱冥不情不愿地变出一封信，叼在乌鸦嘴里。
　　“呸”，他吐出信封，不偏不倚掉落在宋冠武脸上，盖住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陈旧信封上，烫金火漆完好无损。泛黄的封皮，被一滩滩赤黑印记覆盖，是鲜血风干的证据。
　　封皮上，洋洋洒洒写着五个大字：
　　宋冠武 亲启

　　这字迹……
　　宋冠武浑身一震，他似忽然感觉不到疼痛，浑身充满力量，拿起落到他脸上的信封，颤颤巍巍打开。
　　只看了一行便双眼通红，泪水打转。
　　他唇瓣颤动，英挺剑眉纠结在一起，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一字不漏，直至看完最后一行字。
　　宋冠武终是克制不住，放声嚎哭。

　　信纸被他攥在手里，薄纸透光，夕桃依稀能看清上面写得字：
　　吾儿冠武。
　　你恨爹，爹都知道。
　　这些年，爹将整颗心扑在文杰身上，疼他，爱他，宠他，你定是觉得很委屈。
　　可你不知，文杰幼时生了场大病，好不容易救回来，身子骨弱不说，算命先生还说他活不过二十五。
　　爹娘心疼他，难免对他更关心些，为人兄长，望你体谅。
　　文杰聪慧无双、出口成章，爹很高兴，你十二岁打遍京城无敌手，爹同样为你骄傲。
　　那一年妖怪来家里，你或许不知，爹派人保护文杰的同时也给你加派了人手。
　　手下们报告说你害文杰被抓走时，爹原本并不相信。
　　你从不与文杰争抢，那么懂事，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怎可能会作出伤害文杰之事呢。
　　可是后来，文杰失踪了，手下们的话成了真事，爹不得不信。
　　爹恨极，恨不得打死你，那是你亲弟弟啊！
　　谁知第二天，你又将“文杰”带了回来，是个和文杰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爹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会因为自责想出这样的办法，若是这时候，爹娘拆穿你、责罚你，岂不是会让你更难受？
　　爹娘做了一个让我们后悔至今的决定，明知道“文杰”是假的，依旧对他好，冷落你，心灰意冷的你才会变得冷血无情，作出伤害黎国之事。
　　若是当初戳穿你，打一顿，再与你说开，你是不是就会发现，其实爹娘也很爱你。
　　可惜，爹领悟的太晚，爹老了，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战场上。
　　只希望你，一心爱国，一切安好，珍重，勿念。

　　宋冠武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哭喊道：“爹！”
　　朱冥撇干净自己：“当初是你让我杀了他的，现在后悔了，可不能怨我。”
　　朱冥绕开宋冠武，甩去赤斑玄鸦本体，变回阴郁少年模样，他单手抱着浑身是剑伤的小黑猫，递给夕桃：“呐，你的猫，自己照顾。”
　　怀绛一激灵，乌黑长毛炸开，小爪子扒住朱冥的衣襟，抠阿抠，无比焦躁，而后他竖起耳朵，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什么时候成我的猫了？”夕桃莫名，手却不由自主地朝怀绛伸过去。
　　怀绛有一瞬间失落，懒洋洋睁开眼，当碧绿圆瞳看见夕桃向他伸来的手，不由嘴角上扬。
　　他兴奋地抬起小爪爪，想要交给她，正巧看见她手腕上绑着蝴蝶结、绕了一圈又一圈的金链子，又顺着金链子看向容伺手腕。
　　怀绛眉头一皱，转头钻回朱冥怀里，拿屁股对着夕桃，哇哇乱叫：“谁是她的猫，怀绛才不是她的小猫咪！”
　　夕桃伸过去的手，僵了一下，不知该接还是不接。
　　容伺轻拽金链子：“既然他不愿意，姑娘，就别费这个心了。”
　　他这是在撒娇吗？
　　夕桃呆呆望着他，不由心跳加速。
　　怀绛也听见了容伺的话，急得在朱冥怀里狂挠。
　　朱冥直翻白眼：“口是心非，幼稚鬼。”对夕桃说话时，话语软了几分，“我不会包扎，这活还得你来。”
　　“欸，好。”夕桃强硬的从朱冥怀里把怀绛捞来，比起被小黑猫嫌弃，替他治伤更重要。
　　怀绛非常不配合，四爪并用乱挠乱叫：“朱冥你居然把我给这个女人，我要跟你绝交！”
　　“好啦……”夕桃失笑，一掌托着他的身子，一掌覆在他背上，手指化成柔软的梳子，一下又一下替他打理结块的毛发。
　　怀绛安静下来，碧绿圆瞳紧紧盯着夕桃，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虚情假意，可他找寻半天，她眸光温柔而赤忱，一如从前日日替他顺毛的小姑娘，怀绛抗拒之意弱了几分，轻轻“喵”了一声。
　　夕桃再接再厉，灵活的手指梳子慢慢从背上移到脖子下，挠起痒痒。
　　“喵——”怀绛舒服得眯起眼睛，又被身上的伤痛刺激，皱起眉头。
　　夕桃轻声安慰，待得他全然放下戒心，这才琢磨起如何替他治伤。

　　便在夕桃一圈又一圈替怀绛包扎伤口时，宋冠武沉吟着开了口，他哽咽道：“爹，是孩儿对不起您！”
　　他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竟向着软榻爬去，地上留下一条宽厚血印。
　　他虔诚跪拜，许久不曾像今日这般诚心跪拜过圣上，他趴在地上，无脸面圣：“陛下，末将有罪，末将不该勾结乌通国师，害黎国失去土地，也不该与太子串通，意图谋反，求陛下，赐末将一死！”
　　圣上气若悬丝，他废了好大的力气睁开眼，眼神平静无波，看向宋冠武时，眼里染起慈祥之色，他语气虚弱，开口道：“圣上伯伯看着你长大，冠武，莫要再怪你爹啦。”
　　宋冠武深觉自己千该万死，圣上龙体欠安，费力开口，却仍在开导他，他自惭形愧：“陛下，末将该死！”
　　圣上喘息良久，有了些力气，才语重心长道：“黎国百姓需要你啊！”
　　宋冠武醍醐灌顶，是啊，黎国尚有二十几座城池落到乌通国手里，他当冲锋陷阵，将城池夺回来，才能不负陛下与百姓的厚爱，他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断头台上。
　　想通这一层，宋冠武磕头表明心意：“末将定不辱使命！”

　　夕桃包扎完，抬起头，想替朱冥也看看伤势，谁知他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一双手落在宋冠武背上，宋文杰将他小心翼翼扶起。
　　宋冠武终于肯让御医替他查看伤势，同时从袖管里丢出一个布偶娃娃。
　　制布偶娃娃的白布已泛黄，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就连上面用朱砂写得三个大字“尹大毛”也褪去颜色，模糊不清。
　　尹大毛……
　　“噗呲。”夕桃轻笑，哪有人会叫这名字，写了假名字的傀儡，当然算不得数，难怪这位“宋文杰”半点不受傀儡术控制，原是钻了空子，奸猾，狡诈。
　　“宋文杰”意味不明地瞟了夕桃一眼，无奈摇头，拿她没有办法。
　　夕桃越发笃定，他们从前认识，极有可能关系匪浅。
　　宋冠武冷哼一声：“你从来就没有被国师使的傀儡术控制吧，瞒得可真好，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似乎看淡了一切，语气平和不少。
　　“宋文杰”往后退离一步，淡淡地说：“当年便告诉将军了，尹大毛志在朝野。”
　　宋冠武看向他，两人对视，半晌后，同时开怀一笑，宋冠武挥手：“罢了，便信了你吧。”

　　到了这一刻，夕桃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九年前乌通和亲公主身亡，刚好与胡英娘娘来捉人的时间相差无几，那时候朱冥为报复怀绛，打算以破坏两国关系为手段，自然而然也要结交一些黎国的重要人物，以方便日后行事。
　　“宋文杰”身上的傀儡术便是宋冠武与朱冥下的，却反被“宋文杰”利用，以他捉妖师的身份，怕是他身上的幻化之术，也是他自己所为。
　　如今看来，将胡大宝交给宋冠武抚养，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宋文杰”……
　　夕桃完全猜不透他的身份，就像是一颗随时能让人毒发身亡的毒药。
　　似是看穿了夕桃的心事，宋文杰以食指点住眉心，默念咒诀。
　　片刻过后，他眉心出现一张黄符。
　　随着黄符的出现，他的容貌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身量魁梧不少，皮肤也不再白皙，变成健康的小麦色，眉眼如炬。
　　“喵！”怀绛差点从夕桃怀里跳起来，“怎么是你！”
　　“宋文杰”信步向夕桃走来，他莞尔一笑：“夕桃妹妹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说罢，伸手抚上夕桃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