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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跳蚤 ...

  •   跳蚤

      (一)
      “今天才十号,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了。”何梦洁的脸上淌着两条泪痕,将她的浓妆冲刷露出原本惨白的皮肤。大概是才哭过,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厚重的粉底没遮住的眼角,是青紫色的。那是被杨叙打的。

      郑颖坐在她对面,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咪,有一搭没一搭的安慰她,“那你哭有什么办法呀,为他这种人流眼泪,不值得!要我说,你要么就跟他离婚。”要么,就忍着!后面这句,郑颖到底没说出口。

      何梦洁又不说话了,埋下头低声啜泣。

      哭的郑颖有些心烦,抚摸猫咪的手也无意重了些,白猫疼的喵呜惊叫一声。

      郑颖和何梦洁是闺蜜,从大学同学到公司同事,在一起五年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连公司的领导都说她俩像是连体婴。

      之后何梦洁与杨叙结婚便做起了全职太太,就像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投喂她的主人,是她人生中的全部,她把身心十二分的关注都放在杨叙身上。

      郑颖熬夜加班时,何梦洁在家里煲汤。郑颖与同事因工作起争执时,何梦洁在家里种花养草。面对郑颖与男友吵架后的倾诉,何梦洁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杨叙对我挺好的,也不会和我争吵。昨天他妈妈莫名说了我一句,他还给我道歉呢······哎呀,不早了,杨叙要下班了,我得做饭了,回头再聊啊!”

      这个“回头”是指哪天她突然有事找郑颖时,自顾自的发了好多条语音后,才想起来问一句,“哦,忘了问你,你和他和好没?”

      两个从前无话不说的闺蜜,隐约变了味儿。就好比一个人问,我们中午吃什么?另一个回答,今天天气确实不错!前言搭不上后语,也没了共同话题。郑颖发现问题后,也曾试着挽回这段闺蜜情,但约了何梦洁几次,得到的回答不是‘杨叙今天休息,我想陪陪他。’就是‘杨叙妈妈来了,不说了,晚点聊。’

      久而久之,两个人便没了联系。从闺蜜变成了微信列表里存在的一个头像。

      直到半年前,何梦洁主动来找郑颖。

      (二)

      “我被打了。”何梦洁说。

      她的嘴角,脸上,都残留着暴力过后的淤青。

      郑颖赶紧把她迎进屋,一同的还有她身后的箱子。

      “他昨晚喝醉了酒,回来就冲我发脾气,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的。”何梦洁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混合这淤青,让郑颖格外心疼。

      “还疼不疼?我给你擦药。你别哭了,没事儿,有我在呢,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真是他动的手?因为什么事啊?他怎么还打女人啊,太不是男人了吧!”起初,郑颖还会这样安慰她,掏心掏肺的替她出主意。“我给你拍个照,留下证据。打老婆的男人算什么?”

      无非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杨叙工作不如意,喝了点酒后回家,而何梦洁因为参加全职妈妈们的聚会忘了时间归家晚了。于是,厨房门口残留的水渍变成了导火索。

      按何梦洁的说法是,“他从来没和我红过脸,大声说话也没有过的。他昨晚回来突然就对我大吼大叫,我不过是和他理论了两句,他竟然对我动手动脚······”

      闺蜜俩又说了一夜的话,何梦洁哭了一夜,郑颖就安慰一夜。

      一直到天亮时分,何梦洁才累的睡着。郑颖嗓子疼的厉害,也困的很,明天。哦不,是今天了,今天还要上班。但她觉得值得,最起码,何梦洁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她们还是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又困又累的熬过了这一天回到家的郑颖愣了,家里空荡荡的。何梦洁不在,箱子也不在。

      她赶紧给对方打电话,打了两遍才通,那边是何梦洁轻快的声音,“小颖啊,哦,我忘了和你说,我已经搬回来了。嗯,杨叙给我道歉了,他说昨晚他喝多糊涂了,还写了保证书······我现在没事儿了,嗯,擦点药过两天就好了。不说了锅里熬着汤呢,回头再聊。”

      挂了电话,郑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为杨叙肯道歉何梦洁能回归家庭而感到高兴,但隐约又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抛弃了。

      (三)

      何梦洁第二次来的时候是两个月后,还是那个箱子,可能稍微鼓点儿,已经入冬了,冬衣占地方。

      她按了门铃后,便站在门口低低的哭,眼眶是红的,眼皮有些肿,不知道哭了多久。

      郑颖开门后,她扑上去拥住她,“他又打我了!他上次明明保证过······”

      这次是因为没洗干净的西装衬衫。

      郑颖在一旁愤愤,“他到底什么德行?是喝酒了找人撒气吗?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何梦洁在一旁不说话了,闷着头哭。郑颖拿了药箱给她上药,上到一半时,问她,“要不报警吧!”

      “不行!”何梦洁反应倒快,“不能报警!”

      “为什么不行?你看他把你打成什么样了?这是家暴你懂不懂?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何梦洁还是不同意,又不说为什么。

      郑颖觉得自己像个太监一样干着急,“这次你别在糊里糊涂的跟着他走了,三言两语就迷昏了头,好了伤疤忘了疼!必须得给出个解决措施出来。保证书什么的有用吗?你就问他,到底能不能过日子,不能过就离了。动不动就打人是怎么回事?他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混蛋!”

      何梦洁还是不说话。

      这一次,郑颖劝的有些心累。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又听进去了多少。

      眼看着两点了,哄着她去客房,“你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也别再跟着他走,后天周末我休息,我去会会他!”

      郑颖当然没等到周末去会杨叙,因为等她下班的,依旧是空荡荡的屋子。

      这次她也没打电话,发了信息问她,“你没事吧?”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何梦洁才回复她,“没事儿,我们和好了,你别担心了。”

      (四)

      之后又因为过许多事,菜放咸了,床单没洗,冰箱里有头发丝······好像所有的家庭琐事都可以拿出来嚼一嚼。

      何梦洁来的也勤了,从最初的两个月,到一个月,后来一个月来两次,而今天,是这个月的第四次了。

      郑颖看的多了,也明白他们的套路的。她说的再多,何梦洁都是听不进去的,她脑子是进了水,水里只装着一个杨叙。

      她开始还跟着劝两句,不是那么掏心掏肺,但也是出于一个朋友在很认真的替她考虑,劝她离婚。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何梦洁和杨叙这种畸形婚姻,她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继续下去的意义。

      可后来,郑颖也发现了。让何梦洁离婚是不可能的。

      她出学校后只工作了一年,然后做了四年的全职太太,金丝雀已经丧失了生存与社交能力。换句话说,何梦洁依附杨叙生活已经成了习惯,她不满杨叙对她的打骂,但又不舍得这个笼子。

      打骂之后,杨叙买个包包,送条项链,花言巧语说两句就又哄回去了。杨叙也是拿捏住何梦洁的这根肋骨,才敢肆无忌惮三番五次的施暴。

      何梦洁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随时听她哭诉的对象而已,至于倾听者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而郑颖妄想以三两句话就能把何梦洁唤醒,是痴人说梦。

      (五)
      此时的何梦洁坐在对面边哭边诉说昨晚杨叙的暴行,习以为常的郑颖没有半点想听的欲望,她安安静静的抚摸着怀里的白猫。

      上个月自己出差了一个周,家里的猫无人喂养,便交给表妹带回乡下老家。

      昨天才送回来,好好的一只白猫,硬是脏成了一只灰猫,郑颖洗了好久才洗回来。但总觉得没有以前好看了,还若有若无的透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儿。她打算明天送到宠物店去打理一番。

      正在这时,郑颖发现白猫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伸手去看,那个黑点移动了。只是白里一点黑,明显的很。郑颖不费吹灰之力就捏住了那只跳蚤。

      乡下的猫狗没这么讲究,也没有宠物店美容打针之类,生跳蚤是常有的事儿,她小时候还被跳蚤咬过几次。只是没想到,她的咪咪不过在老家呆了几天而已,竟然惹上了跳蚤!

      小时候奶奶还教过对付跳蚤的办法,食指与拇指捏住后,使劲儿搓几下,然后再放进水里,它没机会儿蹦跶的时候,用指甲挤碎它的头。

      “郑颖!”何梦洁见她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竟然还走了神,忍不住拔高声音叫她,“我说,我受不了他了,真的,他太可怕了!”

      “那你和他离婚吧!”

      “离婚有用吗离婚?他怎么可能同意离婚!”

      你看,这她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我真的受不了了!”何梦洁捂着脸哭,“有时候,我真的想一死了之。”

      不,你才不会!

      “我想,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放过我!”

      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

      “你倒是说话啊!小颖,你说,我该怎么办?”

      郑颖将捏住跳蚤的手伸到她面前,“你看,这是只跳蚤!”

      “我和你说事儿呢,你管它什么跳不跳蚤的!”

      “农村里的猫猫狗狗,身上总是有这些跳蚤,除非主人给他们喷杀虫药,否则,它们自己是没办法的。它们只能用四条腿不停的挠,但并不起多大作用。”

      在何梦洁不解的眼神里,郑颖继续说,“你说,猫猫狗狗会为了身上这几只咬人的跳蚤而去自杀吗?不会的!你以为那是玉石俱焚?也不是!被咬的猫狗尸身死了,这些跳蚤却依旧停留在尸体上,然后瞅准离它最近的活物,蹦上去!”

      “你在说什么小颖?你要是不愿意听我说就算了!”何梦洁有些生气。

      郑颖朝她笑笑,“我在听啊!你看,我的白猫身上就惹了一只跳蚤,而我,要做的,就是,捏死它!”说着,当着何梦洁的面,摁死了那只跳蚤。

      (六)

      下班回到家,照例的,何梦洁还是不在。

      她放下包走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手机在这时响了。

      是何梦洁。

      “小颖,是我。不好意思啊,昨天又麻烦你了。我现在已经到家了,不用担心。哦,对了,你上次给我的中药佐料粉还有吗?就是你老家带回来的那种!煲汤特别好,杨叙说那个味道很正。”

      “你喝了吗?”郑颖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喝汤。那佐料,你还有吗?”

      “嗯,昨晚放你包夹层了,你找找。”

      挂了电话,郑颖突然想起来大学时候的何梦洁,那时候她还是班上的女神,爱笑,温柔,对人也好。

      可惜,只是一只跳蚤,就让她痛不欲生。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帮她摁死这只跳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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