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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乌头马角 ...

  •   天际暗沉,云雾浩荡,庄严屹立的未央宫内却已结束例行治朝,各级官员鱼贯而出。不少人围着身着礼服冠冕的刘止,纷纷向人庆贺方才朝上,陛下新封厚赏其长女刘念翁主汤沐邑为赵地邯郸一事。
      “一郡之贵,也只大王贵女才担得起了!”
      “可不是!这还只添盆之礼,待到及笄,却不知哪家男儿得娶贵娘子……”
      刘止游刃有余地与人含笑客套,余光里却见了等候殿外的胡沔朝自己示意。等到送走诸公卿,他转身对人示意,穿过路门,拜谒刘丕平日作为理政居的所宣室殿。迎接他的陈尧赔着笑说了些好话,刘止虽不喜此人,但也没有驳人面子,只谢过后又让胡沔去给人安排从代地带来京城的稀奇特产。
      不想陈尧倒是油滑,惶恐地冲人一揖,起身来眨眨眼睛:“奴婢怎配享大王贵赐,只愿得殿下都给了圣上,若多博陛下一乐,便是对奴婢天大的恩赐了!”
      刘止俊秀心上闪过不耐,却只是笑:“阿翁见外了。您不比孤更晓得如何叫陛下舒心么?”
      陈尧一怔,却听人已经告了得罪,衣袍在眼前一闪,振袖上殿去了。他回视那少年被尊贵衣袍包蕴得妥帖的脊背在内里挺直,步伐轻捷而不显匆忙,倒似见了好笑之事微微勾了唇。
      过刚易折,过洁易污,也不知先帝思过如此道理没有?
      宣室殿内,清雅熏香晕着墨气绕梁。刘止待门在身后阖上,才走上前去,一掀蔽膝跪于座下:“臣刘止参见陛下,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正式蒙刘丕召见,为的是替妻女感谢方才朝上的封赏。
      扶起他的是一双长指苍白的手,刘止目中划过担忧,再次近距离细细打量兄长病癯的面颊。思绪万千,他想起上次相别时眼前人还算健康的模样,又同时不可抑制地想起近些日子一直在脑中回放的禄宁之语,心中郁郁。倒是刘丕兴致很高,一面引人坐下,一面语气轻快:“孩子和可儿什么时候到?”
      “北方入冬后冷得很,臣想着让她们来年破春再上路呢。”刘止收回目光,谈起妻女的笑意温柔。
      刘丕颔首:“是该如此。可儿身子难免弱些,朕已命人往楚送了些东西——不过朕真是想看看小念娘,上次还听许都尉说她与你十成相似。”
      “多谢陛下,伯藏来书说业已收到了。”刘止笑意扩大了些,“您别听他胡诌,出生不到七日皱巴巴的小丑孩儿,哪里看得出像谁。”
      他话虽如此,但谁都听得出其中珍视。刘丕也笑:“你与可儿的孩子,注定是要满朝贵胄子弟折腰的。这孩子来之不易,朕得了消息,真欲就此登庙告慰先帝。”他没有说自己逾越祖制封赏王侯之女一郡之贵的排除万难,面上显出满心满意的宽慰与高兴,看得刘止心头一颤。
      “哪里值当,一个襁褓稚子。”他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忍不住补充,“不过那些子弟,兄长恐同弟一般,也看不上吧?我只愿她一生自由就好。”兄弟对视一眼,不言自明。刘止忆起幼时父亲所给予自己的重重厚望,到如今只化作了层层枷锁,禄宁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怀揣在胸前的那枚青玉韘因着衣袍紧致,硌得人心慌不已,他却只觉惆怅难言。
      刘丕其实在他进殿时就看出人心有戚戚,但到此刻兄弟两人分明都有满腔心绪欲诉,却也话至嘴边踌躇。他心中划过慨然,却只是像幼时点点人鼻尖:“好啦,还与原先一样,心思重得很!朕晓得你还有什么话说。”见刘止剑眉挑起,望向自己,他笑,“西疆奴族和月氏和谈事宜在即,你是想说柳二郎的事吧?放心好了,这事老师为避嫌,给朕上的表里虽没有他,但朕不是不知谁忠谁贤。不消你们说,我自有主意了。”
      刘止怔怔。有关此事,他之前与柳恩铭聚会时已经商量过。当时刘止就已经凭借自己对兄长了解,向柳恩铭担保,既然江氏不愿派出江瓛,那么刘丕势必会选择柳庆齐作为万年世族的定心丸。所以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地与人商议,本也只想让人旁敲侧击核对,却没想到刘丕当下已将话说得圆满。
      刘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无奈笑了笑,道了谢,却又听皇帝问道:“对了,有关吴楚淮阴三地边境的叛乱,你怎样看?”见他抬起头来,刘丕正了颜色,“江东照与柳伯藏的上表我都已看了,不过却只奇怪:此事来得快去得快,队伍一击即溃,单因为贪吏徇私枉法,供出下狱的起事之人也都只是些乡里百姓,给了些钱财就全数招了。可若真是如此,这事本身也合该起不来才是,又怎会如此声势浩大、多点开花、状若严整呢?且淮阴定侯久不理政,若有不满又岂在此一时?正合于你南下,未免太过巧了。”定侯是许攸宁的谥号。
      他的眉深深蹙起,显然是怀疑已久。虽然知道些情况的明眼人都品得出其中不对,但刘止仍为兄长的熟虑与坦白惊讶,其中对自己的着紧一如往常,叫人难免心酸了酸。他沉默片刻,才回道:“兄长此前已召见许容与,他是否为您解了惑?”他注意到刘丕话里没提许由,所以想听听人看法。
      刘丕从鼻子里笑一声:“你在问我?他现在可和你一条心呐。”话未说完,已见刘止愕然抬首,下意识环视空无一人的大殿,就要起身直跪,他便眼疾手快上去压住人肩膀,笑道,“这么不禁逗啊!”如今这帝王正式议事之处,不比当初刘丕寝宫,卫兵把守,墙壁笃厚,就算是隔墙有耳,恐也不是容易的事,是以他才这样逗逗他。
      刘止却垂下眸:“臣万死,臣惶恐。”其实上次许由蒙诏之后,他们私下已经交换过情况,当时二人都觉应对没什么不妥,却不知哪处叫面前人看出了端倪。
      “他也没说什么,别紧张。”他这模样看得刘丕心头压抑,只笑着像小时候一般点点人鼻子,“不过是朕问他上头的话,他的说辞和上表里一样,只透了一句,说代王似有高见,未曾告臣。所以我这不才来问你吗?”
      刘止这才放下些心来,嘴上却只说:“臣哪有什么‘高见’,不过附会陛下罢了。”
      “哦?”刘丕挑眉,“是你妻女受了委屈,你从上表到如今,却连半句怨言都无?”
      手指攥住袖袍,刘止敛眉:“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臣无意与争。”
      刘丕嗤笑:“好个君子。”他看向人的目光里难免染上失望,“可朕知道你有不平,也知道其中原因。长宁,你是不信任兄长宁愿自己蒙羞,还是果真被那些腌臜事遮了眼?朕宁愿是前者。”
      “兄长……”刘止抬头,对上人审视目光,只觉心头彻凉。是啊,如今太后抱病深宫,放权帝王,天下人皆其耳目,刘丕又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呢?
      “你知道是谁做的吧?”
      “……臣无胆,不敢以小人心度君子腹。”
      刘丕被逗笑了:“你顾着故人脸面,他可不怕——”他的语气下折,眸光寒烁,“江氏,江氏,监守自盗,西边南边手握重军还不够,要将算盘打到我刘氏头上,真是好手段。”他双手握拳,面色晕上不自然的红,说完这话就咳了几声。
      刘止下意识上前稳上人肩:“为他们不值当动气。”算是认可了刘丕的话。
      后者摆摆手,喉间气息剧烈震荡、清晰可闻,好半晌才平复,却没等刘止坐回去,一手握住人骨节凸出的手腕:“长宁,朕再问你,你信兄长吗?”
      刘止长睫微颤,敛下眉目,又一次许诺道:“弟对兄长,一刻无有二心。我早知道那不是兄长的意思,只是……”他的眉折下。
      “只是什么?”话里有不安。
      胸口仍被玉韘牢牢压着,刘止吐出一口气,语气稍冷:“只是兄长也知道,自上次入京,如今已经是第三次了。江氏……郑氏,我知道他们于我之意,甚而已经危及可儿和孩子。”
      刘丕品出他说起郑氏时的犹豫,更紧地握住人手,冷声道:“不要怕,郑氏是朕的母族,可朕只是皇帝,且与你一样,是刘氏族人,是高皇帝血胤。”他话音未落,已注意到对面的刘丕连带着掌心的手,都一齐狠狠打了个寒颤,有些莫名,抬起头来,却见刘止面色惨白,吓了一跳,“怎么了,长宁?”
      高皇帝血胤。
      禄宁的话催命符般响在耳边,叫刘止再怎么努力,也不可抑制地作出猜想——若刘丕果真不是父亲的孩子,如今境况又当如何?他还当自称与自己一脉,那么郑荷是不是根本没有告诉他其中内情?禄宁没有告诉我的结果到底是什么?那一晚父亲果真是自愿属意他做皇帝的吗?……每一个问题都在心上烧灼出一个疼痒难忍的孔洞,每一个答案都是他想要知道又不愿知道的。
      他的不自觉齿咬着唇,刘丕心疼,上前掰开人下颌,却被刘止下意识躲开。他有些狼狈地转过脸去,喉结上下几次,只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没什么。”他语言干涩,再无法在这境遇待下去,便想起身告辞,却不想刚欲收回被刘丕握住的手,却只觉更大的力气传来。他蹙了眉,转头看人,才见刘丕的目光沉得吓人。
      “你怎么了?可是朕说错了什么话?”
      他是皇帝,是兄长,是自幼与父亲一样头一号全心全意待自己好的人,他怎么敢妄自揣度!小人!下作!刘止再一次责备起自己的延宕,下意识否认:“没有……”
      “你这次回来,没有急着入宫见朕,连如今见了我,都一直欲言又止。有什么与这事相关,却又是凭你的身份想说而不愿说的?江氏?郑氏?太后——还是朕?”刘止目光骤然抬起,又在触及人凌厉目光后转开,但他旋即意识到问题,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刘丕却已经了然:“是关于朕的事?说说吧。”
      殿内一时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杂乱。
      “……我只是想起爹爹。”良久,刘止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但话一出口,他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想说,“那年,我只是例行晨昏定省,落了大雪,爹爹让阿翁来说不必去了。可是等到十月里,新年要到了,我还准备了大赋上表,爹爹却在朝上封了王。我吓呆了,骑上马就进宫去,夕阴街、华阳街、直城门、百虎门、双阙、沧池、前殿,马不许进了,我就一路跑,一头扑进建章宫的雪地里,问爹爹,问爹爹为何不要我。爹爹不见我,让我等太庙受土。太庙受土,来的是郑子茂。郑子茂笑着让我归代,我归了代,爹爹不见我,回去上的表爹爹全没回过。在代国不到两年,万年的使者来了,说爹爹驾崩了。”
      “明明好像前一日他还留我用晚饭,怎么就再也见不到了?未央长乐的宫墙怎么就能这么厚,叫孩子连父亲一面都见不着?怎么就叫臣子等君父已去了三月才收到消息,连奔丧都不能?”他的泪流下来,满襟袍乱梅点。
      刘丕的面色因他的话一句句苍白下来。他的唇颤了颤:“对不起……”他下意识辩解,“那年你们回来,我是想与你解释的,但是一切都太乱了,我也……”
      “我知道,兄长。”刘止解嘲般笑笑,“我们都一样。”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大逆不道的话已经说完了,他忽然就不是那样执着于结果。只觉若自己是眼前人,恐也做不到更好。他想将话题就此结束,却刚抬起头,就听刘丕低声道:“父亲驾崩前几日,我一直被禁足于椒房殿。只忽然一晚,白粢来找我,将我带到西阙阁楼上,也不说是什么原因。等到半夜里,却又让我上轿,等到下来,我才发现是父亲寝宫。父亲把我招到近前,娘娘就在旁边站着,两个人都不说话。我于是只有劝父亲保重身体,他却只是盯着帷帐,好一会儿才说,‘承康,善待万民啊’。母亲却摆手让人带我下去,等在前殿。不久人来说,父亲昏迷了,第二日天没亮就驾崩了。我吓呆了,连头都不会磕,他们就按着我朝尸体磕头,隔在我和父亲之间,念遗诏。”
      “那帷帐白茫茫的,在风中荡啊荡。我扶灵盖冠,才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父亲,怕极了,但又不似原来见他那般怕。他原来头发早就全白了,原来那么老。我一边看一边哭,想着宜娘,想着当时还没见过面的季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日,我被人穿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冕服,冠重得要死,路都不会走,看他们在台下,对我身后的父亲下跪,却叫我‘万岁’。遗诏和继位诏书写的什么,我都早忘了,可常常记得父亲那晚不看我,却说,‘承康,善待万民啊’,语气语调全记得,可只是不确定这话是不是说给我的。”
      “我到如今都在想,若是长兄,哪怕是虚太子,是你呢——”
      “兄长!”刘止呼吸急促,却忽然意识到,原来眼前人也与自己一样,是这整件事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可怖至极。
      刘丕却只是惨笑,面色青白:“你怨我,这是应该的。”
      “我没有怨你!”刘止咬着牙根,双目赤红,“我只是……只是您不必作此比,您齿序在我之上,我从未对您继位有丝毫不满。可事实是,就算当初不是您,也绝无可能是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丕蹙眉,对上他的目光,却心尖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喃喃,“不应该……不应该。”再抬起头来,语气坚定,“不应该!你怎么会这样想?朕知道母亲那时已经与父亲闹得很僵,但即使郑氏手耳通天,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怕他们已冒了。”刘止的面色沉凝,终于将手从兄长满是冷汗的掌心脱出来。他整饰衣冠,直身长跪,摸进怀中,掏出那枚至今光洁如新的青玉韘来,双手奉至君王面前。
      “这是……”
      “臣刘止,请代故人言。”少年抬起头来,凝视帝王手中的玉韘,目光冷肃中含着痛惜,“这是先考御赐建业中中常侍禄宁之物,兄长尚记否?”他看见刘丕恍然旋即变色的模样,心中泛起痛楚,话语却坚定。
      博山炉呼出青烟,长信灯芯跳了三次,“哧——”地微声,熄灭了。
      正如一个一生,在他人口头半个时辰就燃尽。
      刘止站起身,从远处柜上取回一盏还亮着的灯。窗半掩着,外头日头正好,仿若隔绝的室内,却还流淌着旧年的故事,沾着往事的血。
      他避讳了目前尚不清楚的有关自己母家的事,只叙说禄宁当初在殿外所见所闻,说他走投无路出奔流浪。话的最后,请求帝王允许人归葬先帝长陵山下。这是禄宁从未言及的,但刘止妄自揣测,却觉这或许是他唯一期许的。
      “棺椁暂时停在当地,兄长若是允许,我会命人悄悄办了。”
      刘丕垂着头,良久才道:“应该的……忠臣志士,本应以国礼厚葬。不过此事不宜被东宫知晓,你就按着安排吧。”
      “弟省得。不过我想,只这一样,也许就够了。”他指指刘丕手中玉韘。
      后者的脸色白得吓人,勉强扯出笑,递到刘止手上:“此事还有人知道吗?”
      “除我以外,无人知晓。”刘止哪里听不出他的顾虑,也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经过数月思考,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禄宁将一切告诉自己,目的在于让自己联合诸臣反郑以正朝纲。但却晓得不论自己在禄宁的话里有多么名正言顺,现实中又有几人会为毫无证据的前朝虚无缥缈买账?真正那样做的他不能带给他们利益,却必然将自己与家人、友人带入泥沼。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会缄口不言。他已暗中查过,知道当年京中确实曾接连数月搜捕一个白须老人却不了了之,所以禄宁出逃至少是真的,其势必触及相关人的利益也不会有误。那么如今更迫在眉睫的一点就在于,如若刘丕果真并非刘劭之子,郑氏却依旧能够逼迫先帝传位于他,那么若有一日,或者说如今,刘丕行事已与郑氏背离,后者虽然不可能承认刘丕不是先帝之子,但是否也有能力以此对要挟帝王,乃至再度只手遮天?当初赵安王刘昌与嗣子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刘止三番五次遭害,任谁都觉得出其中异样。
      刘止的顾虑如今也燎着了刘丕。他显而易见地恐惧,当初父亲对自己一切的抗拒,母亲对自己所有的冷淡,似乎突然都有迹可循。可这给予他的并非放松,而更是铺天盖地的迷茫。他的新生是他迎接,他的乳名由他而取,很小的时候,他抱着他玩耍,对他笑。可他在哪里?他的尸骨腐朽在豫章城下,名字泯灭于帝王罪己诏中。
      他的诞生是个错误。
      刘丕心头抓紧,疼痛着一松,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兄长——”刘止变色上前,却被人挥开。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刘丕感到口中微甜,却只是咽下去。他抓住刘止的手,甚至更急,甚至更紧,“让淮南王归国!永世……永世不得回京!”
      他们意识到了相同的事。若郑氏果有如此想法,那么最有可能被用来威胁刘丕地位的,毫无疑问就是一直为郑荷马首是瞻的刘吉。后者如今在万年世族内风生水起,此前刘丕恨极他,但觉这不过一个跳梁小丑,未曾约束,恐怕已经种下祸根了。而且刘止不知道,刘丕也没打算告诉他,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得让这一切不得不加紧了。
      “长宁,你也需加紧。”刘丕的语速很快,“老师身边,除却阮卿,多为文人,郑氏江氏却手握重兵。正巧这些日秦扶摇蒙太后懿旨升任,你若看准了许都尉,那朕就将禁军给他。”
      “可您怎么办?”刘止没有应好。
      “你不必管我。”刘丕闭了闭眼,勉强挑了挑唇,“好歹我还是刘氏人呢。”
      刘止蹙起眉:“兄长!且不说禄宁当初没听到的话究竟是什么,您长在爹爹庇护之下,也是长宁自幼尊重的兄长,这一切又怎么是一句话就能打散的?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请您小心郑氏,并非为引起您的自怨自艾。”他胸中激荡,说着三指向天,“刘止可在此起誓,终此一生,永为兄长陛下臣、马前卒、鞘中剑,若违此誓,雷劈止身,刀剃止骨,狗食止肉,万世沉沦,不得善终!”
      “长宁……”刘丕愕然动容。
      刘止却握上他的手:“兄长,咱们只有信彼此,才有可能胜过他们。我信您,您……”
      “我信你。”刘丕打断他,话语沉沉,“我信你。咱们不会输。”

      陈尧站在廊桥下,看着走出宫殿的刘止似被日光刺了眼睛,抬手抵额,面上浮起一丝笑意。他过了一段时间才绕回殿内,等他走近,刘丕抬起头来,声音寡淡地吩咐:“去椒房殿。”看来是没忘了与皇后说好的午餐。陈尧应了,下去准备,走到门口,倏忽回望,见帝王背对自己,凝瞩案上长信宫灯,肩膀清癯,几乎搁不住衣服。
      他一整顿饭都无精打采地走神,秦清商看得清楚,奇怪又心疼:“可是昨晚批阅太晚?”
      “无事。”刘丕抬起头来,冲她勉强笑笑,“皇后能否借朕一席躺躺?”
      秦清商微愣,眉眼却豁然舒朗,含笑应好。
      他目送她进内间亲自替自己铺床,无意识握拳抵着胸口,终于感到其中依旧跳动,于是缓缓呼出一口气。
      该死地还在跳动。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220518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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