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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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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北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华丽丽地晕倒在了客栈门口。
所幸谢大人,不,前谢大人竟然在困难之时还有一颗侠胆义胆,敢救下倒在门口的人,也不怕讹上他。
蔺北“醒来”的时候外面下着小雨。
雨淅淅沥沥的,有点像催眠曲。
她撑着胳膊起来,另外一只手扶着头,看向四周。
很简单的一个房子,应该是厨房,看起来很简陋,只一柴一灶一张床。
灶下还有着点小火。
角落处还有一个小桌子,腿断了一截,那单独的一个大瓷碗放在上面竟然没倒。
……等等,厨房里有床?
她从厨房里出来。
这是个挺大的院子,没有特别大的装饰,西北角有一棵松树,眼下这即将入冬的季节,枯枝横桠,像是百岁老人,颤颤巍巍,垂垂老矣。
可让人有些在意的是挨着墙角,那泛着久远痕迹的灰黑色的石砖旁边却按着顺序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靠近厨房的大多是一些猫的形状,形状也大些,看起来做工没有那么精细,可朝着前庭去看到,形状渐渐精细了点。
院子通往的是前门,蔺北一边试探着出声,一边朝外走去,只是一直没人。
只有一直懒散的猫,黑白不规则相间的,无论怎么看也无法看出珍贵,舒服地将尾巴团起,和半弧度的身子组成了一个圆,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蔺北不想吵醒熟睡中的小猫,绕路过去。
刚走几步,便见前方来人。
蔺北心想要不要伪装得可怜一点,看这人几年前初遇到她时大方赠银的举动,应该是个有怜悯心的人。她正这么思索着,便见着谢青容提着一壶酒,款步而来:“你看起来好像有点面熟?”
蔺北:“……”
她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温热,讪讪笑道:“人有相似,也不奇怪吧……”
谢青容打量着她,一副“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大头糊弄”的表情,悠悠说道:“我这人呢,就是记性好……”
蔺北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多年前的一次萍水相逢,再加上本就心虚,被他这一诈立即兜不下去了,可这事必须得解决。她只好请求道:“谢大人,不管怎样,你都救了我一命,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
谢青容这一次倒是轻巧开口,微微一笑,一个摆手:“我懒得去清理。你就帮我将厨房清理了,就两清了。”
蔺北:“……”
还别说,这句话里面竟然还真的有两个清。
她嘴角抽了抽,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着情:“谢大人……”“说起来,你刚才这句话还真有点熟悉?”
谢青容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感伤地坐下说:“哦对,我之前还真是你口中的这个谢大人的时候,经常有人说如果我不嫌弃之类的话。你现在说晚了啊,我已经不是那个谢大人了,就算我不嫌弃,也没有多少用。”
他的面容越平静,越让人惊骇于这三次贬谪到底多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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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北没有放弃。
过了几日,她又来找谢青容。
他这次倒是没有在睡觉,而是躺在长椅上,一手拿着一个酒壶,喝了一口,然后专注地雕刻着面前的这个…人偶?
蔺北不知道怎么和他打招呼,便偷偷探进去一个头,想让他先问。
没注意。
蔺北紧了紧衣服,一不留神地摔倒在了客栈门口,“咚——”的一声一个大包。
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她。
蔺北无奈了,有些颓废地坐在台阶上。
窗外黑压压的一片,路上的行人匆匆离去,连小贩也收拾了东西。
有共撑一伞的,有躲在檐屋之下的,有冒雨前进的。
各自在她面前艰难或快乐,然后如过眼云烟般离去。
蔺北自始至终没离去,就坐在台阶上,使劲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给自己传些温度。
谢青容间或着喝口酒,更多的时间也是专注于他那项雕刻之中,长睫微垂,目光专注。有木卷掉在他的身上,他丝毫不在意。蔺北看出他心情不错,倒是丝毫没有被这阴沉的天气所影响。
她乖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等待一个时机。
这雨下的时间有点长。
本就是黄昏时候开始,一下竟然下了两个时辰,蔺北的衣服都被水汽沾染地有些氤氲。
许是终于快要完成了,谢青容脸上露出了点浅笑,直到再次举起酒壶时,里面最后一滴落在他的口中。
他似乎有点嘴,嘟囔地奇怪了一声:“哎?怎么没有了。”
随即纤长的手指松垮垮地扣着瓶子,将掉未掉,十分郁闷地沉下去一点,有点不开心。
蔺北就是这个时候站在他的面前。
她人小,但是身上还沾染着雨水的氤氲,看起来有几分凄惨。
她既已站在谢青容的面前,他自然得直接看着她。
她看到他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半眯着,神情疑惑地打量着她,随即他挑了挑眉:“姑娘,眼熟?”
蔺北立即低下头,没回视他的目光,而是看向了他手里那刚落未落的酒壶。
不可否认,他的手很好看,纤长而又白皙,线条流畅。
蔺北看了看,又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但其实连他的神情是什么样都没有看清。
她微微弯了身子,将酒壶拿过来。
她仍然没有看清谢青容,只低着头,抱着酒壶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你等我。”
然后就重新冲入雨幕之中。
小镇之上,最好的酒是娘家酒坊。
当然也是最难得到的。
蔺北之所以知道老板的酒是娘家酒坊,自然是因为娘家酒坊的酒有特殊之处。
这酒是用糯米制成,闻起来不同于其他的酒,再加上娘家酒坊秘制的配料,有一种香甜之气。
蔺北常年与山打交道,再加上多年草药熟记,山上的一草一木,田间的各类作物,她容易辨认的很。
此时雨大,娘家酒坊处的人肯定不多,但相应的,去那里的每一步路都将会无比艰难。
雨水从上空冲击下来,带着劲道,一下一下砸在蔺北的头发上,才出去不到几步,她身上就已经全湿掉了。
蔺北无暇顾及。
娘家酒坊离这里不算远,毕竟都是同一个小镇,但蔺北还是用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到。
酒坊的伙计阿柒很惬意地靠在酒桶旁边,欣赏雨水打击在地面上,又立即露出气泡的过程。
每当下雨的时候,就是他最闲适的时候。
因为气候原因,小镇上每次下雨时间都有些长,所以买酒的人会在这几天急剧减少。
除了极个别酒灌子耐不住寂寞,连下个雨都等不及。
瞧。就是眼前那个。
来人已经完全是一个落汤鸡,头发湿透了,站在脸两侧,乌发更加对比出脸色的惨败。
似乎有些冷,她还打了个啰嗦,紧了紧手中的酒壶。
站在屋檐之下,她的嗓子有些低哑的出声:“还有酒吗?我这里……有钱。”
她一开口,阿柒这才反应出她是个姑娘。
她估计是害怕他将她当成乞丐,所以才加上这句话的吧?
阿柒竟然发现自己的脑海无比清晰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看了看她直哆嗦的身体,有点于心不忍,原本想偷偷懒说没酒了,现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打酒之后想劝她要不要去后厨烤烤火暖暖身子。
她轻轻地摇头,露出有些细白的牙齿,和脸庞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不用了,我得回去了。”
她又接过酒壶,道谢一声,就重新冲进了雨幕之中。
阿柒常年待在酒坊,酒坊生意又好,他自认识人无数,酒灌子见过不少,他一眼就看出这女子并不怎么喝酒。
而他在小镇上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她,想来她应该是远嫁于此吧。
这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温顺而又知礼节,她那丈夫却让她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仍来打酒,可见也不算多好。
这些酒灌子!
酒坊的阿柒不由愤愤地暗骂道。
蔺北冒着大雨冲回“过客居”的时候,谢青容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再继续雕刻。
他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或者是东张西望,而是静静地手执一本书,未挽起的长发就那样柔顺在散在美人靠和肩上。
专注得丝毫未移开目光。
蔺北像是从雨幕中被扔出来一样的时候,就看到这副画面。
雨水滴落在她的身上,有一股风雨萧瑟和沉重感,看起来有些狼狈。
而他却静静地,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册书,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也无任何好奇。
见他如此专注,估计又一会儿才会去搭理她吧?
蔺北也不打扰,抱紧酒壶,笼在衣服里,像是一个可怜的小猫,双手抱着腿,蜷缩在酒楼的一侧。
这一待,又是半炷香。
蔺北头脑里面昏昏沉沉,无数的东西就如同这大雨打击着地面一般,冲进她的脑海。
父亲坚毅的面容,那棵千年银杏树屹立不倒的身姿,谢青容从容不迫,手执书卷的样子,以及虞子野胳膊上,那一个“囚”字……
她感觉头有点痛,有些难受地在胳膊上蹭蹭脸,却无意中碰到了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似乎在发热。
也就是在这时,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到的是一袭白衣。
是谢青容!
她大脑不甚清楚地想,然后果真见到他半蹲下来。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疑惑和惊讶,但没说话。
蔺北动作极其缓慢的,从怀里拿出那个酒壶,递给他,轻声地,像是小孩子展现自己的玩意儿一般:“有酒喝。”
谢青容不由得暗想着。
他从蔺北的手中接过那壶酒,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微垂,微微挑眉,开口道:“小丫头,你想要什么?”
在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给这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