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 ...

  •   ——她的花店开在角落里,无人在意的地方。

      哥谭永远是多云少晴的,在老城区中,太阳显得更为吝啬,大部分时间中不愿意洒下它的一点光辉。对我,我却是无所谓的。我喜欢躺在藤椅上,用扇子扇风,偶尔会放几首老歌,听录音机哼哼唧唧的转动,然后嗅着我的花店里各种混杂在一起的香味,它们会浮在空中,缓缓扩散开来,最后直直飞上天空去。
      我的眼前是无尽黑暗,从一开始就是黑暗。颜色、形状和我的生活不搭边,它们厌恶我,久而久之,我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发疯似得渴求它们。
      我的花店里的角落里躺着一堆老书,它们陈旧泛黄,记载着过去的历史和过去的故事。有些老人会来,给我打声招呼后拿走一两本,过了几天再放回来。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书是不是真的回归了原位,接着又为自己猜疑的念头感到后悔和羞耻。
      在我凄惨的人生中的某一天,我就这样和他突然在午后相遇。

      男人走过来,有点靠近我,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蓬勃的热气,肥皂和淡淡烟草的味道,和花香糅杂在一起,交融在一起。我问道,需要什么吗?先生?
      他说,是的,我可以进去看看书吗?
      我同意了,抓紧手里的一束黑色郁金香。我喜欢他的声音,无法用语言描绘的动人,我贫瘠的想象和为数不多的感受告诉我,他是英俊的,心底好的。这很奇怪,我和他仅仅交谈了一句话,我便想要更多的靠近他。我拄着拐杖,进了花店里面,我听见他站起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他再次对我说道,有什么事吗?我摇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男人坐了下来,我听见他轻柔的呼吸和书业哗啦啦翻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出声:你看过这些书吗?
      我说,没有,一点都没看过,因为我看不见,我只有黑暗,这些是我祖母的。他小声说了句我很抱歉。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开始轻声念起来。
      【伏伦斯基站起来,亲切地望着列文的眼睛,握了握他的手。
      康斯坦丁·德米特里奇又瞧不起又憎恨城市和我们这些城里的呢。诺德斯顿伯爵夫人说。】
      我安静地听着。默不作声,男人的嗓音不紧不慢,像每一处紧密咬合的齿轮,上好的机器,顺滑的金属。包围住所有的一切,包围住了书本,包围住了花店,包围住了我们,像是涓涓细流的小河,从遥远的天际淌下,在不大的空间,仅有我们两人的空间中温柔流淌。
      我的心情欢呼雀跃,我的内心在歌唱,开出了不知多少鲜花,比花店的所有还要鲜艳,比这里的空气还要浓郁的香甜。男人读了有近二十分钟,被一通电话叫走。他站起来,略带歉意的对我说,抱歉,然后又用一种微微感谢的语调继续道,感谢你的书。
      我听着他离开,脚步声消失。
      那种温柔和香甜一瞬间消失,消失的干干净净,一点都摸不着,闻不见了,我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

      过了几天。在上次的那种不可思议的经历过后,我本以为它会逐渐被忽略,被抹煞,被遗忘,就在我即将忘却那种烟草和肥皂香的前几刻,他就这样又出现了。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我看不见他,虽然我的眼前是黑色,但我感受到了他。
      他就这样再次出现了。
      他俯下身子来,像上次那样有礼貌的问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书吗?
      我同意了,于是我也问他,你可以像上次那样给我念念书吗?
      他迟疑片刻后答应了,墙边的桃木拄杖被递过来,我抓在他留有余温的地方站起来,跟着他又一次进了花店里面。
      我问,你上次给我念的是什么书?他回答我说是安娜·卡列尼娜。那种熟悉的嗓音又开始流淌。我坐在地上,盘起了腿,我想我大概是笑了,因为我感受到我嘴角被我牵起来,笑对我陌生,对我不友好,因为我很长时间没有微笑过了。我笑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名字也叫安娜,我的名字也叫作安娜·卡列尼娜。
      他惊讶了。于是我更加灿烂。
      他说,那我继续给你念安娜好不好?
      【我还不知道的是,您为什么走呀?她放下正要去抓门柱的手,说。她的脸放起光来,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和生气。
      他说的正是她希望而在理智上害怕的话,反问道。您要知道,您到哪儿,他说,我没办法不这样。】
      我静静地听着,听着他念。我觉得我好像在一霎那间突然有了明亮,明亮打开了我封闭已久的双眼,让我看清色彩、线条、形状,让我看清他,看清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手和他手里的书。我又开始了渴望,我渴望可以再次活过来,但我又开始了悔恨,我憎恨自己的弱小,自己一辈子都会处于永久固定的一隅。
      我看不见他。
      我悲伤起来。险些留下软弱的泪水。
      他察觉到了,他绝对是察觉到了,于是他从书的世界中回神,问我,他说,怎么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了我,我却不知道你,这不公平。他好似是低低笑了,他告诉我他叫陶德。
      我把这个单词放进手心里,放进心里。你明天会来吗?他说不知道。

      我的记忆里父母都抛弃了我,早早便不要我了。他们残忍地将我放进祖母的怀中,两人一起去了不知什么地方,永远离开了他们残疾的女儿。于是祖母一人抚养我。她是无比伟岸、高大的,无比勇敢、美丽的。祖母养大了我,养大了我这个残疾,她教会我水的触感,人的模样,阳光的光辉,和日出日落时的温暖。
      她教会了我很多,她也告诉我说,她和我都是不起眼的。哥谭是一个危险迷人的女人,她会吐蛇一样的信子,会用光滑细长的尾巴杀人。她杀死了很多人,就是她杀死了我无情的父母,她有一天也会杀死祖母。
      所以我短暂又凄凉的童年意识里,我的父母早已经死去了。可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我的祖母会把我抱在腿上,我们烤着火,她让我摸她满是皱纹的脸。她对我说,衰老的过程是冷酷无情的,时间是来去匆匆的,时间也是最佳的革命者,比任何一位战争伟人都要高贵圣洁,转瞬即逝。她的眼睛越来越大,目光会变得凄切无神,嘴变得更加固定僵化,额上刻满深深的裂纹。这些都是我一日一日摸出来的,我感知世界和祖母的方式便只剩下触碰了。
      她告诉我,她被摧毁了。她会离开我,到时候就仅剩我一人在世界上,孤独无依,漂泊在哥谭里,大街上。她对我一遍一遍道歉,亲吻我的脸蛋,然后哭着对我说:上帝对我太不公平了,你看看我的孩子,你看看啊!你看看她,那么美丽,那么年轻,身体里是奔腾不息的血液,有柔软的肌肤和稚嫩的嗓音,光彩夺目的面容上却有一双无神的双眼,这是唯一的败笔啊!这是恶劣、可悲的败笔啊!
      她说,我是不公平所诞下的孩子,这种感觉会贯穿我的一生。

      男人没有来。我在藤椅上躺了一天。我有点失落,不,是十分失落,他不出现,我就回到了黑的怀抱。我想念他。在晚上,老城区的角落,就在花店的附近,我听见了外面嘈杂和尖叫的声音,我听过了不少次,因为哥谭的夜就是这样,永远混乱。我没有过多的理会,我在给花朵做着修剪,我手里的是郁金香,我分辨的出颜色,因为上面别着的卡牌上有凸起的点点,是专门为了像我这样的盲人们制造而出的。我抚摸着卡牌,心里想,这些是黑色的郁金香。
      我讨厌黑色的郁金香,因为它的颜色和我眼前的颜色是一样的。我愤怒的将花朵撕烂,茎叶折断,随着花朵被我摧残的声响,门外的声响也渐渐停歇了,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门被打开,我闻到不属于花香的味道飘进来,那是一股硝烟、金属和腥味。它们交错在一起,隐隐盖过了花香,我就原地伫立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我想我可能就是仅仅用无神的、死去的眼睛在盯着某一处,手里还拿着园艺剪,还拿着烂掉的黑色郁金香。
      不是危险闯进来。我的恐惧感极少,我不害怕。被打开的木门发出了陈旧的呻|吟声,我听见来人的喘息和衣料摩擦。他说,一切都好吗。
      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红头罩。
      我突然笑了,笑出了声音。泪水似乎溢了出来,我用指尖摸着热热的泪水,我一直在笑,笑够了后才说,你才不是,你是陶德先生,那个给我念书的陶德先生,还总是往我的盒子里塞钱。
      他没有出声。可能走了,也可能安静的呆着,我不知道,因为我看不见,听不太清。
      我再次说道,小心的说道,你可以过来一些吗?让我摸摸你。我迫切的想要触碰你,我想试一试你是不是真的是温暖的,求你了,可以吗?
      他说,不,你不该这样说,也不能这么做的。他走了,他真正的离开了。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手里黑色郁金香的汁液浸在我手指的皮肤上,摸上去很是酸涩。

  • 作者有话要说:  桶哥的来啦!!下一个就是提宝,然后可能是芭姐也可能是GL吧(胡言乱语)
    多多评论拜托力!没有人说话就好难受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