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之一·雨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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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鸾峰御剑往西北去，当覆盖大地的苍翠色彩快要褪尽之时，澄蓝的天际现出了一道起伏的银线，那便是参差绵延、终年积雪的昆仑群峰。
玄霄与慕容紫英要去的月牙村，就坐落在昆仑山下的一片漫漫黄沙之中。百余年前，村旁弯弯曲曲的月牙河谷也曾是清波荡漾的水源，滋润着这方小小的绿洲。然而，严酷的久旱最终将河谷变为了蝎怪出没、狂风肆虐的恶地，也将世代居住于此的村民逐出了故土。之后不久，昆仑生变，琼华坠落，百年时光匆匆而过，若不是紫英和返回昆仑重建门派的琼华弟子们时常留意，恐怕无人能够知晓在近几月来，这废弃的村落中已陆续有居民迁回。
百年之前未能及时替月牙村修复水土的遗憾，如今成了紫英最为挂怀的一桩心愿。因此，不等身上的伤势好全，他便温言催促玄霄应承了此事。这日清晨，两人同乘一剑，飞临了月牙村的上空。
玄霄略略止住脚下的长剑，任由它悬浮在轻烟似的流云之间。但见远远的下方，日光下的大漠就如同要熔化一般，尽是一片灼眼的焦黄。村落的残垣断壁半掩在黄沙之中，犹如散碎的石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一阵沙尘彻底地埋葬。两人见此情景，对望了一眼，催动长剑向下飞去。
这一带常年风势猛烈，狂风将沙尘刮向天空，越是贴近地面，风中夹带的沙砾越多，打在人的脸上，好似针刺般痛。紫英立于长剑前端，一手挡住风沙，又将村口的方向指与玄霄。玄霄见他微微眯着双眼，发丝凌乱地拂在脸旁，想他在百年之中也曾时时冒着风沙来此查看，正如他每隔十年便去东海之渊看望自己一样，心念转动间，已抬手将一只宽袖遮在他面前，替他挡去了沙尘。
紫英闻到一股隐隐夹带着檀木香气与草药味道的淡香，感到凉滑的衣料被风吹着，轻轻拍抚着他的面颊。但半空中风沙飞舞，不便开口，他于是也不多言，只凝神望着下方越来越近的村庄。
长剑落在月牙村村口龟裂的土地上。这时风势稍减，紫英走下剑来，先是抬手将肩上的乱发捋了一捋，又掸了掸衣襟和一双白袖上的灰尘。他素爱整洁，但这却是头一回毫无自觉地在玄霄面前做出如此松弛的举动。玄霄收了长剑，默不做声地立在他身侧，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月牙村的村民远远望见二人衣袂翩飞，墨发拂扬，银丝胜雪，神仙似地自空中飘然而下，皆是惊叹不已，纷纷围拢过来。走在前面的几人认出他们就是在半月前曾答应修复水土的剑仙，便连忙搀来了年迈的村长。
村长将手中拐杖交与旁人，向着紫英深深一揖，紫英便也倾身还礼：
“老人家……”
玄霄的目光仍停留在紫英身上，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不在意。他见紫英垂在背心的发丝之间还夹着些粗黄的沙砾，便用手指勾起那几缕银发抖了一抖，待沙砾落尽，才又放手。
紫英正说着话，忽觉脑后的头发被扯动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玄霄。玄霄端详着他那略微诧异的神情，开口接过话头：
“老人家，我等前来修复此方水土，想借村中祭坛一用。”
此话一出，围聚的村民们自是欣喜万分，村长也千恩万谢地便要带路，玄霄却又抬手止住：
“不必了，你们各自回家准备去吧。我们祭雨之时，勿要来扰。”
说罢，缓步向村子一角那高高的祭台走去。
紫英和玄霄一同登上祭台，举目眺望。月牙河谷中，扬起的黄沙遮天蔽日，村里处处干枯如死，就连活着的村民们也早已被裹上了一层沙土之色，若是站着不动，便看不出半点的生气。
两人眺望了一会，玄霄便自袖中取出了灵珠。水蓝色的珠子光华流转，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紫英看着那温润的光芒，忽然想起了百年之前，自己就是在这小小的村中捉到了私自下山的天河、菱纱和梦璃。那时的慕容紫英是何等的严肃，三位师侄脸上的表情如今仍历历在目。尽管后来几经劫难，可每每回想起来，当初的那一段时光都令人发自肺腑地感到愉悦和怀念。
玄霄见他默然望着灵珠，神色有异，便问：“怎么？”
紫英回过神来，淡淡地一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日我与天河他们因不能救助村中的百姓而倍感惭愧，却料不到今日能在师叔的帮助下得偿所愿。人这一生，匆忙如白驹过隙，可其间的种种际遇，却又奇妙得难以言说……”
……紫英既毁双剑，已无他求。
只愿师叔往后多为自己着想，不再有憾。
玄霄看见身边的人微笑思索的模样，耳畔忽又响起当日他在玉京峰顶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宛如敲在心间。他定了定神，望着面前这片寸草不生的大漠荒原道：
“今后无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定会助你实现。”
紫英闻言，愣了一愣，眼中隐隐有笑意浮现，似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玄霄环顾祭台一周，伸手将自己背上背着的一只狭长布袋解下，从里面抽出一柄淡青色的油纸雨伞，递与紫英：“你暂且退到一旁。”
紫英将手搭在那纸伞的细褶之上，却是往回一推：“师叔，紫英愿助师叔一臂之力。”
玄霄微一沉吟，道了声“也好”，便将纸伞置于地下。两人在祭台中央相对而立，紫英伸出右手，玄霄将灵珠放入他摊开的掌心，然后将自己的左手覆了上去。
凝神片刻，玄霄微微颔首，两人同时念动了咒诀。一瞬间，一层轻纱似的白光笼住了两人的身形，星星点点的水蓝色光芒透过指间的缝隙，从他们交握的掌中如萤火一般忽明忽暗地飞散开来，徐徐升向空中。
玄霄周身气息流转，雪白的宽袖被托举起来，墨发如流水千缕在身后起起伏伏。他双眼微睁，但见周遭一片淡淡的银白，无数微小的蓝光浮动闪烁，紫英在光芒之中阖着双目，衣带飘飞，宛如立于九霄云端之上，不染半星凡尘。
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蓝光渐盛，细碎的光点仿佛融化了一般，汇聚成如注的水蓝色流光。一半继续升腾，涌入风沙肆虐的天空，将漂浮的沙尘向四面推开，晕出一片不断扩散的幽蓝，宛若倒悬的湖水；另一半迅速下沉，好似溢出的清泉，漫过祭台的边沿，漫向布满裂痕的大地。从村庄到河谷，每一寸沙土中都盈满了灵光，村中的孩童好奇地赤着脚在这一片浅浅的流光中踩来踩去，那光芒便如水花般一朵朵飞溅起来，继而悠悠散落。
渐渐地，空中乌云聚集，蓝色的灵光暗淡了下去，最终化入了浓密的云层。在地面流淌的光芒向下渗入深深的地脉，直至消失不见。天地之间风沙骤歇，自那模糊的昏黄之中脱出一派清透，空中翻滚的云团已呈现墨黑之色，遮住了灼热的日光，一寸寸地向地面压了下来。
玄霄见时机已至，便将左手紧了一紧，紫英缓缓睁眼，隔着灵珠的光芒与他对视。玄霄点了点头，求雨的祷词便自二人口中齐声诵咏出来，紫英字字清朗坚定，玄霄句句悠缓沉着，二人顿挫相叠，吐息相连，水灵珠陡然光芒大盛，令人不敢直视。
甘露灵长，
万物始生。
其润无际，
其泽无垠。
神归碧落，
福降无穷。
咏毕，二人同时撤掌，灵珠划出一道夺目的蓝光升至祭台上空，刹那间放射出普照四野的万丈光华。就在此时，墨云中一声惊雷响过，滚滚雷声便如潮汐般席卷而来。
紫英望着天空，摊开手掌，接住了最先降下的几颗雨滴，方才的一番灵力耗损令他的脸上现出了疲惫之色。玄霄见了，正待上前询问，却又见他回过头来，双眉舒逸，黑眸含光，对着自己展颜一笑：
“师叔，下雨了。”
玄霄身形一滞，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胸中渐渐被溢满了，却又难以辨别那是什么。紫英转头望向下面的村庄与河谷，愉悦的笑意拂去了疲惫的神色，化为淡淡的明光融入眉梢唇角，令他的脸庞变得柔和无比，熠熠生辉。
——为人一天，便享一天人间之乐。
是了，这也是紫英曾对他说过的。但“人间之乐”究竟是什么样的快乐，玄霄从前没有想过，也没有机会去细细品尝。直至此时看见紫英舒心的一笑，他才开始有些明白。
若是能为在意之人达成心愿，那么对方的快乐便也能让自己快乐。
这，就是“人间之乐”的其中一种吧。
如此思索着，残留在胸中的旧日心绪也像那枯死的树木荒草一般，被从云中倾泻下来的清凉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玄霄拾起地上的纸伞将它撑开，走上前去与紫英并肩而立，知道从今往后这月牙村里，就将是与百余年来的荒芜截然不同的，另一番风景了。
***
雨越下越大，毫无止住的迹象。
初时尚能辨清的细密雨帘，不到须臾便如瓢泼如倾盆地倒了下来，将远近的荒野都笼罩在模糊的水雾之中。
水灵珠散尽了光华，又变回一颗温润的水蓝色珠子，被玄霄收入袖中。可那雨势却是不减，滚雷也更加响亮，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连绵不绝的轰隆隆的雷声和雨声，震得人耳畔嗡嗡作响。
玄霄撑着纸伞与紫英一同举目观雨，本是说不出的清凉惬意，然而小小的纸伞虽能遮住他们的头顶，却抵挡不住如此猛烈的风雨之势。一阵疾风刮过，豆大的雨点纷纷钻入伞下，只是眨眼的工夫，便将措不及防的两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
二人自相识至今，恐怕都不曾见过对方如此狼狈的模样，一愣之后，也只能是摇一摇头，相视而笑。
玄霄抬头看了看天色，但见空中依然是浓云压顶，电闪雷鸣，便指着村中的房屋道：“这雨怕是要下很久，我们权且避一避吧。”
紫英点了点头，两人便下了祭台，信步向村中走去。此时天降大雨，村中百姓早已是欢喜若狂，家家户户虽没有庆祝的锣鼓，却都不约而同地将能够找到的瓶罐盆碗摆在外面接雨。那雨点哗啦啦地直打下来，在四面敲出一片高低不齐的叮咚声，比起欢庆的锣鼓来，倒更要欢乐几分。
村中的人们望见二人朝这边走来，都纷纷上前拱手道谢。可小孩子却顾不了这许多，一个个只管在雨里追逐疯跑。雨水倾倒在地上，将地面的沙土泡成了泥浆，两个小童乐极生悲扑倒在地，待再爬起来时，早已变成了粘糊糊的泥人。紫英见了，难掩脸上笑容，转身对着玄霄真诚一礼：
“紫英代村中百姓谢谢师叔。”
玄霄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言。紫英又道：“天河他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也十分高兴。”
玄霄缓缓踱了几步，胸中不由感到一丝惭愧。他此行前来，原本只是为了替紫英达成愿望，却没有想到这一场雨竟能让村中的人欢欣至此，而这个小小的村子也仿佛获得了重生。比起修仙成魔的执念来，人所能够把握在手中的，反倒是此种凡尘俗世的悲喜之情。
……人间之乐，人间之乐。
原来紫英心心念念想要达成的，不过是守护这人间之乐的愿望而已。
他想到此，心里虽又明白了几分，可面上却仍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我只问你，你高兴不高兴？”
紫英微微笑道：“得偿所愿，当然高兴。”
“这便行了，”玄霄一拂袖道，“方才那些话，以后休要再提。”
说完，眼角余光向旁一扫，却见紫英已转头看向村中欢庆的人群，只是笑而不语。
二人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半月前紫英在此养伤时所住的那间茅屋跟前。玄霄见屋中没有住户，便在屋檐下面收起纸伞，伸手推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刹那间，当日他们在此重逢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两人的眼前。玄霄还记得卧在床榻上的紫英怔怔地望向自己的模样，那时的他面色惨淡，苍白的唇角犹带着一抹血痕，令人心痛不已，而如今，他就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身边，眼中亦是充满了怀念之色。两相对比，玄霄怀疑此刻的自己是否真的身在梦中。
紫英愣愣地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玄霄，却又似在自言自语：
“那日师叔从这里推门而入，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玄霄闻言，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月前两人所不敢奢望之事，如今却真真切切地发生，这个中的滋味与感慨，纵是千言万语却也难以形容，惟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够心领神会。
两人在雨声中静静相对片刻，脚下的地面却已经被衣衫上的雨水滴湿了一片。玄霄拉着紫英席地而坐，花了一柱香的工夫，用阳炎心诀将两人的衣服烘干了。紫英先前就有些疲惫，这时只觉浑身暖洋洋的，倦意来袭，便向那床榻看了一眼。
玄霄道：“你若困了，便睡一会吧。”
“无妨……”
“我自运功调息，你不必管我。”玄霄说完，又合了眼，周身浮出一层流转的炎光。紫英见了，便站起身来，在榻上和衣而卧。
玄霄打坐片刻，收了阳炎，走到床边一看，只见紫英微偏着头，气息平稳，果然已是沉沉睡去，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支头，望着他的睡颜，渐渐地出了神。
自那日二人在月牙村中重逢，紫英便总是昏睡不醒。他先前遭受寒气侵体，胸口又添重伤，在月牙村时，尚且还能凭着求生之念勉力支撑，但自从见到了玄霄，整个人便仿佛松懈了下来，昏昏沉沉地一连睡了好些时日。其间，玄霄除了下山采药之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坐在榻前，看着那人熟睡的样子。当初紫英与云天河在青鸾峰搭建木屋，曾顺手从山里伐回一株小小的黄花梨。紫英在伐树时，还并未想好要用它来做什么，但在添置家具时却想起，黄花梨木可以舒筋活血，而这一株又较细，于是就用它做了一只雅致的木枕，放置在玄霄的榻上。初时，玄霄自是不屑使用，可几日过后却在无意中发现，这枕头枕起来竟是十分的舒适。再后来，伤重的紫英被他带回了青鸾峰，在连日昏睡时所枕着的，也是这一个枕头。
那时玄霄望着在榻上沉睡的人，脑中翻涌浮沉的都是五味杂陈的往事。而此时的情景虽与当时相同，他胸中却是一片安定平和，仿佛这偌大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就连笼罩着这间小屋的雨声，听起来也渐渐地远了。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村中的居民为二人送来了油灯火折和一些常用之物，一群人满怀感激地围在门口，免不了又是一番道谢。玄霄好不容易重新掩上屋门，转身却发现紫英已从榻上坐了起来，不由微微皱眉：
“吵醒你了？”
紫英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便要下床：“师叔坐了这大半日，也来歇一歇吧。”
玄霄一愣，忙止住他道：“你不要动。”随即将油灯点燃放在桌案一角，自己走到了床榻边来。紫英会意，便向里面挪出一人宽的地方，玄霄上前与他并排靠在榻上，虽不太宽松，却也不觉得挤。
紫英一觉醒来，困乏全无。玄霄不着痕迹地端详了片刻，见他气色较先前已好了许多，便放下心来，悠悠地道：
“不知这灵珠降雨究竟会如何，你我且在这里待上几日吧。”
紫英莞尔道：“也好。只是天河他……恐怕又要着急了。”
此话一出，两人皆想起了临行之前，云天河那一副半信半疑、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这两人一走，就又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动起手来。
“天河心思单纯，这前前后后发生的诸多事情，确实是为难他了。”
“嗯，记得刚认识他时，我只当他不懂世事，是个任性妄为之人。直到后来，方知他自幼失去双亲，独自在青鸾峰上待了十几年，却难得地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我本以为，百翎洲的寒凉药石对医治他的眼伤会有帮助，可如今看来，却是难以奏效……”
“天下之大，总还有别的办法，你不必太过担忧。待此地事情了结，你的伤也痊愈了，我自会再去寻找。”
“紫英愿与师叔同往。”
玄霄略一抬眼，只见对面的人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光线暗淡的屋内，桌上摇曳的灯火漾起一片温暖的橘色，映在他原本霜白的发上。
“有你陪伴，当然更好。不如等治愈了天河的双眼，我们便去四处痛快地游历一番，你说怎样？”
“师叔既有兴致，紫英自当奉陪。”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稠密的雨声中，屋内忽然传出了愉悦的笑声。灯盏的光芒从窗缝中透出屋外，融入铺天盖地的雨里。而此时的月牙村中，家家户户的灯火都还没有熄灭，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地停止。
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月。每一天，月牙河谷中的水波都在一寸一寸地上涨。到了雨停的那日，村中的枯树上已露出了一丝丝细微的绿意，脚下的土地变成了湿润的深褐色，碧空如洗，天际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虹光。
月牙村的村民们如前些日一样，希望在路过那间小屋时，看到为他们降下甘露的剑仙的身影。可是今日，小屋的门却大敞开着，二位剑仙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这时，远在万里之外的青鸾峰上，刚刚走下剑来的玄霄与紫英又听到了云天河那生机勃勃的喊声：
“大哥！紫英！你们总算回来啦！我等了你们好久！！”
二人相视一笑，便向那绿树掩映的小木屋走去。
——为人一天，便享一天人间之乐。
无论是百废待兴的月牙河谷，还是四季常青的黄山之巅，这人间的景色，当真是美不胜收。
雨降/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之一·雨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