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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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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路上走了很久。从黑夜到白昼,又从白昼到黑夜。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像掌中流沙,随风而逝。
城市很大,好像哪里都熟悉,哪里又都陌生。
不知什么时候,我抬起眼,试图抓住旁边路人的手臂,“你好,请问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抓了个空。
我纳闷地松开手,一个一个地试过去,一个一个地问,“你好,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看得见我吗?”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直到问到第三千五百六十四个人,终于有一个人侧过头,眼睛里清晰有我的倒影。
他问,“啊,你没有走吗?”
我疑惑地问他,“我该走去哪里?”
“去该去的地方呀,你已经死了。”
我一愣,“我死了吗?”
他说,“是啊,你死了呀。”
哦,我死了。死就死了呗。
看得见我的人说他是个什么地方来的很有名的道士,他说他去过很多地方,法术很厉害很厉害。
他说虽然但是,他家里很有钱,在国外留过学。
他说的话我半信半疑信,因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有钱,那个据说很有名的地方我也没听说过。
至于剩下相信的那一半,我后来也没信,因为他一点也不厉害,有一天晚上我站在他床头,他醒过来看见我,并没有拿出桃木剑,而是对着我尖叫了整整五分钟。
是了,我住到他的房子里去了。
大街上太空旷了,尤其到了晚上,风雨虽然吹不到我淋不到我,但是我感觉会很难受。
我知道他能看见我后,还是很惊喜的,我总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跟别人说,也有很多事想拜托别人,可是看见他后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更不知道要拜托他什么。
他很穷,每天都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兼职,比如在鬼屋里当NPC,或者像现在一样,在街头扮成玩偶,给路人发气球。
在我第三十四次试图拿过他手里的气球时,他很无奈地松开手,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气球,然后理所应当地,气球飞走了。
再然后,他的工资被扣了十块钱。
他很无奈地蹲在马路边,把大熊脑袋摘下来,很困扰的样子,问我要跟他跟到什么时候。
我盯着飞走的气球慢吞吞地摇摇头,没说话。
看不见气球了,我只好再看着他。
他看起来很清秀,尖下巴圆眼睛,我喜欢他的眼睛,瞳孔很黑很亮,里面的我很帅。
好吧,道士也很帅,少年气十足,但是没有..没有谁好看?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道士还是个笨蛋。
他起初说我是因为有没有完成的事情才没能走,后来他又说我是被人留下来的,因为有人太思念我,思念缚成了锁,拉扯着我不放我离开。
再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说我两者兼有。
他装得很胸有成竹的样子,讲话却神神叨叨的,一下说这个一下说那个,我说他封建迷信,活像个江湖骗子。
然后我就更不觉得他厉害,也不信他了。
我没有地方去,然后在这个城市里,我又在他身边呆了三年。
三年好长,长到我连上一秒发生的事情都快要忘掉了。
我只每天跟着道士,他在鬼屋里吓唬人的时候我也躲在角落里,来一个人他跳出去了我也就跳出去。
他总说那些人是被我吓到的。
在第四年,道士还是那个道士,他好像不会长大,不会变老。
我很期待他长大的样子,我不喜欢小屁孩。
我跟道士说了,道士气的跳脚,两天没理我。
然后有一天,游乐园里来了两个人。
应该说,游乐园的人山人海里,我见到了两个人。
一个人清瘦而英俊,年龄看着并不大,头发却都白了,眉头习惯性地皱着,一副总是不开心的样子。另一个人眉眼精致,斯斯文文温温柔柔。
他们牵着手。
我看着他们愣住了,我听到自己喊了一声,“阿白。”
阿白是谁啊?我在喊谁?
他没听到,道士听到了。
道士让我进去他的身体里面,然后去给他们送两只气球。
我想,他们肯定是我之前认识的人。
道士说过,我记忆越来越不好,是因为思念着我留着我的人渐渐松了手。
是他吧?
好坏啊,还能这样的啊。
我不想去,可我要听道士的话,道士对我很好,他昨天被扣得工资只剩下十块钱。
我站在大熊里,感觉身体很沉重。
道士在我心口处轻轻说,你要乖,你去给他们送气球,然后张嘴说你想说的话。
我没动。
道士又说,会给我买一只气球。
我只好笨拙地挪过去。
这个玩偶服好重,压着肩膀好难走,好累。
然后我站在他们面前。
白余看着程宇,他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他转头看向我,我也笑了,我又一次看见我的爱人,也被他看见。
什么甘心什么不甘心,什么难过什么释怀,全部都没有了。
一捧早就熄灭的灰烬,你路过看它一眼,也只是看一眼,顶多想,哦,一堆灰,并不会去想它曾是一把滚烫星子时的样子的。
都好多好多年了,意料之中,意料之外,我的爱人有了新的爱人。
我艰难地用玩偶的手分出一只气球,然后递给他。
我才不给程宇呢,哼。
白余愣了一下,接过去,他递给程宇。
程宇笑得很温柔,他拿出钱包,问多少钱,我摇头,我说,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程宇点点头,我在他拥过来之前,往前一步抱住了白余。
我动作很快,活像个怕吃不到新鲜豆腐的臭流氓。
不过很快就分开了,我可不想被白余推开。
在白余开口之前,我又往白余的手里塞了只气球。
他又愣了一下,说,谢谢。
我说,不用谢,再见。
我看见我离开了道士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终于,我想起来我的执念是什么了。
我当初死得太快了,没有等到白余。
我每次离家都要跟白余说再见的,这次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