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倾乱世醉红尘》凉*

3、亡国之战（二）

　　“萧，家姐凝，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惑斟满酒，举杯问道。

　　“洛奇。”璎珞噙笑回道。

　　彼时的我们，均以假名相待。我万万想不到他就是那个在乱世中赫赫有名的璎珞，然而，他却从头到尾都知道我是雪国的公主，惑是雪国的王子。

　　直到战火终于燃到了雪国的边境。那时，我刚满十六岁，而惑，还不满十五岁。

　　眼看着千兆国的军队离京都越来越近，父王却依旧坚持只守不攻的战略。

　　我和惑跪在父王的书房门口，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父王亦是一个人呆在书房中，整整三天三夜，未曾露面。

　　第四天的清晨，我终于因为再也坚持不住而昏倒在父王的书房门口，醒来的时候，惑已一气之下驾着雪鹿奔赴前线，我看着父王满是忧心的双眼，只是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父王沉默不语，回避着我的满是疑惑的眼神。

　　我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原来您竟如此懦弱！”说完，便不顾母后的劝阻，冲出城堡，直奔战场。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雪国战场上的将士，各个意气风发，沙场点兵，丝毫不带含糊。

　　战场上的惑，视死如归却又飘忽不定。我知道他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他从不让我与千兆国的军队正面交锋，问其原因，又总是含糊其辞。在我私下注意他的第九天时，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

　　时值十月，雪国一如既往的飘着漫天的雪花，惑只身一人绕过军营来到一片郁郁葱葱的雪林中，我一路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负手而立，在一片空地前停下，我便偷偷的躲在一株雪松的背后。

　　不多会儿，“哒哒”的马蹄声便渐渐响起，一声马嘶扬起，我不由得微颤一下，那是洛奇的坐骑——旋风的鸣叫声……

　　“我会请求父王让数座城池给你。退兵吧，我不想让王姐知道你是璎珞！”惑率先开口。

　　璎珞不语，只是沉默。

　　“怎么，不肯？那你究竟想要什么？”惑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不耐。

　　“你能瞒她到什么时候？”璎珞心平气和的开口。

　　“不用你管！你只说，你愿不愿意？！”惑近乎发怒的吼道。我明白，一年多的相处，惑早已将洛奇当作自己的大哥一样爱戴。然国难当头之际，尚才得知洛奇竟然是罪魁祸首，多么的讽刺啊！一年多来，我们暗中不知被他利用了多少次，不知毫不知情的给他透露了多少情报！

　　我缓缓的从树后走出，惑双手紧紧握成拳，背对我而立。而洛奇，不，应该说是璎珞，一身戎装坐在旋风背上，看到我，微微一怔，沉默的凝视着我。

　　“谁允许你用数座城池来和敌军交易？！”我厉声质问惑，说到“敌军”二字时，故意加重了口气。

　　“王姐……”他下意识的回过头，不知所措的低声唤了我一声。

　　“雪国上下均非贪生怕死之士，你尽管放马过来，我们战场上再决高低！”我望着璎珞，一字一句的说道。

　　父王说过，战争不过是无数无辜的百姓用热血之躯来填补君王与日俱增的野心罢了。

　　城堡下的战场，点点白，点点红，在一声声哀嚎之后以各种姿势壮烈的倒下。我看着惑驾着雪鹿，提着封雪刀，红了眼似的向璎珞冲去，他满眼的仇恨，直直的看着璎珞，甚至看不见背后的敌兵。我慌忙抽出一根箭矢，拉紧弓弦，朝惑的背后射去。

　　弓，是我最擅长的，也是我最骄傲的，我手里的箭，在射程之内，百发百中，从未失误。

　　箭矢飞出，划破空气，发出“嗖”的声音。

　　眨眼间，敌兵便高举着大刀僵立在原地，随后睁着大大的眼睛缓缓的倒在了血泊中。

　　惑很快就迎上了璎珞，他举起封雪刀狠狠的向璎珞砍去，璎珞回身抽出紫光剑，轻而易举的击回了惑，随即他飞身指剑直朝惑的胸口，惑灵敏的翻身跃下了雪鹿，躲过一剑。

　　二人便开始在地面上决斗。我眯着眼睛，紧拉弓弦，惑和璎珞不断的更换着位置，以至于我无法确定箭矢的具体位置。忽然，璎珞一剑划过惑的侧脸，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旁的父王亦是一个战栗，向前微迈了一步，母后一声尖叫便昏厥了过去。

　　我慌忙扶住母后，吩咐身边的婢女搀扶母后回城堡休息。回身跪倒在父王身后，“父王，让我去吧！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父王从始至终紧皱的眉头在这时才稍有一丝舒缓，他拉起我，意味深长的说道，“孩子，如今也就父王能结束这场战争了！”

　　“父王……”我喃喃出声。

　　“孩子，你记得，父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惑，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父王……”我强压住眼里的泪水，不住的点头答应着。

　　父王终于再次露出了他慈爱的笑容，我看着他历尽沧桑的眼眸中释放出的那种倔强的坚定，第一次感受到背在父王肩上的那个重重的责任。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迈步离开了观景台。

　　我依旧站在观景台上，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父王身披铠甲，骑着那匹他最爱的棕色的马，带着城内最后一批士兵，冲出了城门，瞬间便融入了混乱的战场。

　　我重新拉紧弓弦，眼睛追随着父王，同他一起作战。

　　“嗖”，箭从我手中飞出，不多久，英勇的战士便从马背上跌落，然后我取出另外一支箭，射向与父王搏斗的千兆国的将军，瞬间，他便跌下了马背，几秒钟后，空中传来他的中箭后的惨叫声和马的惊叫声，父王回头，看了一眼观景台上的我，然后继续作战。

　　余光中，有火，一列士兵手拿火把，已经将火燃到了紧闭的城门上，城堡就要被攻占了，我取出三支箭，射向城堡下的那一列士兵，不能，他们不能进来，可是，火是那么无情，城门被烧的那么不堪一击，只是用柱子轻轻一撞，它就开了。

　　我回头看父王，他正同时和几个士兵抵抗着，我取出箭，一下，然后，再一下，四个士兵先后倒地。

　　我继续将箭指向那群已经冲进城门的士兵，却听见不远处有箭滑破空气的声音，我猛的转头，父王定格在远处，胸口上的箭像一把无形的匕首刺伤了我的双眼，下一秒，父王就缓缓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周围，尘土飞扬。

　　是璎珞，乱世之中，只有他能够和我一样，在视线范围之内，百发百中。我红着眼睛呆立在原地，望着同样望着我的璎珞，眉宇之间，只剩下了浓浓的恨意。一种别样的快意在他的眼眸中一闪即逝，然而，回望我的同时，他的眼中又顿生了一种莫名的忧伤。

　　惑……惑呢？

　　我回神遥望战场，一片扎眼的红色中只能看见点点微白，然而，我却找不到惑的身影。

　　“父王……惑……”眼泪从眼睛中倾涌而下，我哑声唤着他们，却无人回应。我颤颤巍巍的丢下弓箭，转身下了观景台，向城外冲去。

　　城堡内一片混乱，侍从婢女们四处逃窜，惊叫声，呼救声，刺穿着我的耳膜。绕过父王母后的寝宫，我忽然意识到昏厥的母后还在城堡中，便回身匆匆向父王母后的寝宫跑去。

　　母后的寝宫安静的仿佛不属于这个城堡，我一下子慌了神，“母后……”我呼喊着，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颤抖。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母后……”我再次呼喊出声。宫内却依旧鸦雀无声。

　　指甲紧抠着手心，我绕过帷帐，来到母后的卧房。没有一点声音，踏进卧房，转过屏障，母后安静的躺在地上，腹部一把匕首灼伤了我的双眼，我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听得见心脏滴血的清脆响声。

　　“母后……”我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抽泣着爬到母后身边，颤抖的拉起她的手，“母后，您怎么了？您起来看看我啊……母后……”

　　我扑到母后的怀里，惊慌失措的大哭出声，“不要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母后……”

　　“烧了烧了！”突然，外面变得骚动起来，一个刺耳的声音在外面高高扬起，“陛下让把他们全部烧掉！”

　　我抱着母后，没有一丝反抗，脑中却不断的回响起父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含着泪不断的摇头，却强迫着自己坐起来。

　　四周，是火贪婪的吞噬一切的声音。我抬眼看着母后，伸手去拉她的另一只手，却看见一块雪坠从母后的手中滑落，在雪国，每个人都有一块唯一的雪坠，从出生的时候就佩带在腰间，而这块雪坠，是母后贴身婢女翠环的。母后将它握在手中，是想暗示我什么？

　　我不明所以的再次打量母后，才发现母后的发饰，项链，甚至是那副父王送给母后的我们雪族家传的镯子全都不见了。

　　浓烟滚滚的包围着我和母后，我越来越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了，火花在屋里毫无节制的到处乱窜，每到一处，便又引燃一处。

　　“母后，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为您，父王，还有惑报仇！”我看着母后，留下最后一滴眼泪，便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城堡。

　　城堡外满满的全是千兆国的将士，我刚冲出城堡，就有无数个长枪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这臭娘们真是麻烦！你就烧死在城堡里也免得我们兄弟们再动手了！这么不让人省心的！难道是舍不得我们这些弟兄们，非得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粗鲁的喊出声，引来一阵哄笑。

　　我紧握着雪坠，一言不发的瞪着他。

　　我呸！就凭你！只要我这回不死，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千兆国的人血债血偿！

　　“哎哟！你瞪什么？”那男子再次开口，依旧是狗嘴里没有一句人话，“嫌老子不够温柔？那你就先给弟兄们温柔一个看看？！”他不坏好意的笑着，话一出口，又是一阵哄笑。

　　王八蛋！畜牲！禽兽不如！我在心里一遍遍的骂着，却只能愤愤的盯着他。

　　“啧啧啧……”他用手抚着他那猥琐的小胡子，又说道，“这么一个壁人儿，这样子就死了也可惜了，倒不如临死前让咱们弟兄们饱个眼福！”话音刚落，便激起一阵呼声。

　　他从马上一剑拨过来，便扯掉了我的外衣，我终于忍不住的破口大骂，“混蛋！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哟哟！”他放声的笑着，“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明天！”

　　他说着再次挥剑，我顺势酝酿一股真气，抬手便是一阵狂风暴雪，那男子“啊”的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周围手持长枪的士兵也通通摔倒在了地上。

　　“放箭！放箭！”那男子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吼道。

　　远处，璎珞策马向这里飞驰而来，眉头紧皱，大声的吼着，“住手！”

　　“一箭，两箭……”我在心里数着身上的箭矢。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我想要大声的吼出来，却只是微弱的动了动嘴。

　　我不住的抽搐，嘴里随着抽搐不断的吐出腥红的血液，几秒种后，便重重的趴倒在了地上。尘土随着我重重的倒下轻盈的飞扬起来，模糊了我的双眼，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初遇璎珞时，他那如蛊惑般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