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倾乱世醉红尘》凉*

14、前狼后虎（四）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一路追着璎珞，将他拦在潇书居的门前，怒视着他。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一个帝王该做的决定。”

　　说罢，他推开挡在潇书居门前的我，踏步走进了潇书居，我紧跟着他走了进去，看他若无其事的坐到案旁，拿起朱笔开始批改奏折，心里的怒火便不打一处来，“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雷国是战不过千兆国的！”

　　他手持着朱笔，抬眼看着我，问道，“你知道一场战争会牺牲掉多少名士兵吗？会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吗？”

　　“所以你就要牺牲掉云瑶吗？”

　　他低下头，拿着朱笔在奏折上不停的圈圈点点，写着什么，“云瑶是臣，为国家效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天经地义？”我笑着点了点头，“对你而言，只要对你的王位有利，又有什么不是天经地义的呢？”

　　璎珞手中的朱笔顿时僵在空中，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抬头，亦是没有说话。

　　“用惑来牵制住我，把我留在身边，是为了昭告天下你对待各族都是一视同仁的还是为了决战天下的时候，带我上战场，助你一臂之力？”

　　我看着他，顿时红了眼眶。

　　这就是我曾深信不疑过的人吗？这就是我曾生死相许过的人吗？

　　璎珞凝眉望着我，半晌儿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样想吗？”

　　他的眼睛渐渐也开始泛红，剑眉微蹙，那是我曾经最不忍看到的表情。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恶狠狠的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潇书居。

　　那一晚的月光如同往日一样的柔和，打在我的身上，映下一圈光晕。悬挂在眼角的泪水，月光下泛着盈盈的微光。我只顾着低头走路，一点也没有发现，在园子里的某个角落，还有另外一个人，看着我，冷冷的笑了。

　　五月初十，宜嫁娶，出行，忌动土。

　　一大清早，天还微亮，东宫就张灯结彩的忙了起来。

　　我身着朝服在淑儿和芸儿的搀扶下来到云瑶准备出阁的沧浪阁，门匾上挂着一条耀眼的大红色绸缎，正中一个同色绸缎绣球。

　　走进前院，一顶八抬大轿停在院子中央，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着龙凤呈祥，四角还挂着红色的丝穗。

　　沧浪阁内，厅堂上点着一对镶满了金银龙彩饰的花烛，婢女奴才们拿着婚礼上要用到的物品来来往往。

　　陈妃站在厅堂的正中，指挥着奴才们将璎珞准备的丰厚的嫁妆通通搬到前院去，李妃手拿着两个红盖头正在比对，见我走进来，大家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冲我微微施礼，我伸手示意他们起来，周围便又迅速恢复到了之前热闹吵杂的局面。

　　我缓步走进暖阁，静妃和那名微胖的窦妃以及几名丫头正簇拥着云瑶在铜镜前帮她妆扮。

　　云瑶头戴用绒球、明珠、玉石丝坠等装饰物连缀编织成的凤冠，内穿一件火红袄子，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脚蹬彩绣履鞋，肩上还披一条绣有吉祥图纹的锦缎霞帔。整个装束华丽而喜庆，只是，嘴角上淡淡的笑意总是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意。

　　我看着铜镜中的她，粉妆玉琢，螓首蛾眉，微微一笑便足以倾国倾城。

　　她在涂了胭脂的红纸上微微一抿，双唇便印上了一层朱红。

　　抬眼从铜镜中看到我正站在门口，云瑶慌忙站起身来，扭身冲我微微施礼，周围的妃子和丫头们也赶忙冲我屈膝行礼。

　　我走近云瑶，拉了她起身，又示意周围的人起来，看了看微微低着头的云瑶，轻整了整披在她身上的霞帔，笑道，“真美。”

　　“云瑶谢娘娘夸奖。”她俯下身，又是微微的施了一礼。

　　从始至终，云瑶都微微笑着，只是，那笑容中仿佛还夹杂着一丝不可触碰的伤痛。

　　“娘娘，云瑶还有些话想和您说。”她看着我，微微笑道。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静妃和窦妃闻言便带着婢女们离开了暖阁。

　　待她们全部离开，云瑶突然跪在了地上，我不等她跪下就慌忙拉起她，“云瑶，你这是干什么！”

　　“娘娘，”她说着，轻拉着我的手跪在了我面前，“请您听云瑶说完。”

　　我微微弯着腰，拉着她点了点头，“你说。”

　　“娘娘进宫不久，和云瑶也从未有过亲密的接触，此次云瑶远嫁雷族，娘娘为此和陛下发生争吵，云瑶惶恐，却也很感动。”

　　她看着我，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可是，娘娘这次是冤枉了陛下，云瑶此次远嫁是主动请命的。”

　　她抬起头来冲我暖暖一笑，“陛下并非娘娘想的那样薄情寡义。

　　我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如果不是帝命不可违，那么，是因为什么才让眼前这个如花似玉般的女子甘心这样牺牲自己呢？

　　“云瑶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陛下了，这么多年来，陛下对娘娘的感情云瑶心下很是明白，现如今，好不容易娘娘您可以呆在陛下身边了，云瑶也看的出来，娘娘的心，已经不愿意再容纳陛下了。云瑶知道，现如今陛下的所作所为，娘娘一定怀恨在心，但是总有一天，娘娘您会明白陛下心里的苦的。”

　　她仰着脸，微微笑着看着我，眼角却在不经意见滴下了一滴泪水。

　　“在这个世界上，陛下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您。”

　　“云瑶只求您不论何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记得云瑶今日所说的这番话。”

　　我望着云瑶那张精致的脸庞，虽是似懂非懂，却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冲我嫣然一笑，我亦是回报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拉了她从地上起来。

　　“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去麒麟殿了。”我开口对云瑶说，她微微颔首冲我甜甜的笑着。

　　厅堂内，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基本准备好了，陈妃静妃等人立在一边，聚堆儿的说着什么，“李妃，盖头准备好了吗？”

　　我开口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李妃闻言慌忙转过身来，扬了扬手中的红盖头，笑道，“娘娘，已经准备好了。”

　　“快进去吧。”我冲她点了点头，她听后微微一笑便拿着红盖头向暖阁走去。

　　“喜儿，曈儿，你们两个快点！把吉祥物给公主拿上！”陈妃站在在一旁，挥舞着手中的帕子，催着即将随云瑶一同远赴雷族的两个侍女。

　　“火盆！火盆！火盆准备好了没？”窦妃一边喊着一边疾步往前院走去。

　　厅堂里顿时又陷入到了之前的吵闹中。

　　跨出门廊，淑儿扶我坐上了步辇，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沧浪阁，想起云瑶之前同我讲过的那些话，只觉得心里越发的沉闷了起来。

　　云瑶，这样子为璎珞付出，有一天，你会不会后悔？

　　麒麟殿前，文武百官整齐的列成了四列，璎珞身着明黄朝服，头戴旒冕，十二串白玉旒挡在他面前，剑眉微皱，在最前排负手而立。

　　他的侧下方站着雷鸣雷褆父子二人，雷鸣一身艳红色千兆国朝服，挺着肚子站在那里左顾右盼，脸上洋溢着猥琐的笑意。

　　我走到璎珞身旁站定，他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却并没有说话。

　　回过头，雷褆一身宝石蓝长衫，腰系白玉锦带，头戴金丝发冠，看起来少了一分放荡不羁，倒也是添了一分雍容闲雅。

　　看我转过头来看他，雷褆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不一会儿，吹打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雷鸣搓着手，探头向后望去。璎珞和我亦是侧过身，向殿后看去。

　　统一身着红装的送亲队伍逐渐走到了殿前，旗锣伞扇之后，云瑶的花轿便映入了眼帘。

　　麒麟殿的宫道紧连的便是宫城第一道门，垣武门。

　　璎珞看花轿渐近，便抬脚顺着群臣排列的宫道往宫门方向走，我跟在他的侧身后，走下台阶，璎珞笑着拍了拍雷鸣的肩膀，示意他与他同行，雷褆便随我一排，走在他们的身后。

　　“这大喜的日子，我们的公主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雷褆侧头看着我，在我身边小声的说道。

　　“这新郎又不是你，怎么你看起来格外的兴奋？”我白了一眼雷褆，回问道。

　　他转过头轻笑一声，道，“这是我爹给我娶的第十九个娘了，况且这个娘又与我一般有着绝色的容颜，我能不高兴吗？！”

　　我转过头，瞪着他假笑道，“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他微微扬起嘴角，挑了挑眉说道，“同喜同喜！”

　　这时，走在前面的璎珞和□□住了脚步，送亲队伍走到垣武门门口，亦是停了下来，全部都跪在了地上向璎珞行着大礼。

　　陪嫁云瑶的两名侍女小心的将花轿中的云瑶的扶了出来，云瑶头戴着红头盖施施然的走下花轿，在侍女的搀扶下亦是跪在了地上，向璎珞连叩了头。

　　璎珞点了点头，伸手示意所有人免礼。

　　“宁安公主，此次你远嫁雷族，朕希望你能够贤良淑德，起到沟通两地文化交流的作用，安分守己，莫不要做出有辱我千兆颜面的事情！”璎珞看着跪在地上的云瑶，威严的说道。

　　“谨尊陛下教诲。”云瑶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着。

　　璎珞迈步走近云瑶，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些许之后便走了回来，微微扬了扬右手。

　　雷族的随从将两匹棕色的马拉了过来，其中一匹马头上系了一个大红色的绣球，身上还绑着红色的绸缎，雷鸣再次对璎珞行了一个大礼，便抬腿跨上了那匹头戴绣球的马。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雷褆冲我眨眨眼睛，浅笑着上了那匹周身只是披着红绸缎的马。

　　“吉时到！”垣武门口礼官一声通报，锣鼓声再次响起。

　　云瑶在侍女们的搀扶下再次上了花轿，身后的朝臣随即通通跪在地上，齐声道，“恭祝宁安公主一路顺风！”

　　送亲队伍跟随在雷鸣雷褆和雷国那些随从的马后出了垣武门，璎珞派遣的一对精兵走在队伍的最后。

　　浩浩荡荡的越走越远，锣鼓声出了垣武门之后也变得越来越小。

　　我望着远处那左右摇荡着的轿尖，脑海里来回回荡着云瑶的笑脸，初遇时的淡雅脱俗，再遇时的刻骨铭心，以及出嫁前的镇定自若。

　　这个奇女子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个别人都不曾触及的心殇。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送别了云瑶，我打发了芸儿和淑儿，只身一人来到正对着沧浪阁的东宫彩云亭，懒懒的靠坐在彩云亭的亭柱上，就这样望着沧浪阁呆呆的出神。

　　云瑶说过的那番话，我总觉得隐含着一些她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可是，仅仅是这些，却又无法猜出她究竟想要传递给我怎样的信息。

　　晌午的太阳高高的挂在空中，彩云亭内微微有些闷热。

　　我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叹道，“是要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