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倾乱世醉红尘》凉*

12、前狼后虎（二）

　　意枫居，是南宫中最好的宫殿。

　　萧翊，是千兆国朝廷上最好的谋臣。

　　雷国初到千兆，就给了璎珞一个难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次来访，议和是假，打探千兆国国力的虚实才是真。

　　而璎珞，选择优待雷国王室，一则是见招拆招，将千兆国殷实的国力展现给雷国。让他们明白，挑衅，只能是鸡蛋碰石头，归顺是迟早的事情，莫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二则是婉转的给了雷国一个台阶，而这个台阶，雷鸣一定会下。

　　雷国王室于当日傍晚入宫，璎珞并没有接见，将此事全权交由萧翊来处理。而雷国，亦是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解释。

　　当晚，有关于雷国王室的流言便传遍了皇宫上下。

　　听说，雷国的人各个说话大声，尤其是那个国王，几间房外都可以清晰的听见他的说话声。

　　然而关于雷国，听到的更多的便是雷国的王子，雷褆。

　　都说那个王子长的极其俊美，巧妙的将男子的刚毅与女子的柔美融合在了一起。所到之处，必引来一阵惊呼。

　　次日一大早，璎珞便命近随小窦子来催，说是要接见雷国王室。

　　淑儿和芸儿慌忙给我更衣，直到坐上步辇，我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小窦子在身旁一路慌慌张张的，起先我以为只是璎珞催的紧罢了，直到步入正宫，我看着他越来越紧张的模样，便开口问身边的淑儿，“他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就盗了一身的汗？”

　　淑儿看了一眼小窦子，便凑近我低声的说，“奴婢听说昨个儿陛下在静妃娘娘那里大发雷霆，不知是怎么了，正吃着饭把桌子都给掀了，还说要把静妃娘娘打到冷宫里去。”

　　“静妃？”

　　“就是那天同陈妃娘娘，柳妃娘娘一同来咱们朝凤殿的那位娘娘。”

　　原来是那个凤眸美人，我点了点头，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猜得出来璎珞要将静妃贬入冷宫，还是多少将白天的气撒到了静妃身上。

　　正胡思乱想着，步辇停在了正宫的麒麟殿门前，我在小窦子的指引下走进大殿，大殿的两边整整齐齐的各站着两列朝臣，勖身着朝服低头站在右列靠外的第三排，璎珞一身明黄高坐在麒麟椅上，威严的看着下方。

　　我走近璎珞，与他并肩坐在宽大的麒麟椅上。

　　“宣雷国国王，王子，使臣觐见。”小窦子立在璎珞的右前方，冲着殿门通报了一声。

　　不一会儿，雷国王室便在众人的瞩目下走进了麒麟殿。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材臃肿，满面长卷的络腮胡，一头浓黑微微乍着的发，浓眉圆眼，头戴王冠，看起来有些凶猛，是雷国的国王雷鸣。

　　他侧身站着的男子，亦是头戴一顶王冠，黑发轻系在脑后，额前几缕留海微微的遮挡着双眸，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身着棕色长衫，腰配浅色腰带，脚蹬一双黑色布靴，嘴角一丝浅笑，挺拔而隽美。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雷国王子，雷褆吧？

　　我看着他，微微有些出神，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他们的身后跟随着四个使臣，各个人高马大，看起来十分健硕。

　　“雷国国王雷鸣携犬子雷褆参见千兆国王，王后，愿贵国一切安好。”雷鸣说着同雷褆以及那几个使臣一起，向璎珞和我微微的鞠了一个躬。

　　“雷王请起。”璎珞伸手示意他们起来。

　　“尊敬的国王，王后，我雷国此行抱着无比虔诚的心想归顺于千兆，不知陛下对此何意？”雷鸣说着，又是微微一鞠躬。

　　初来乍到就给了璎珞一个下马威，还好意思说虔诚？我好笑的撇了撇嘴，抬眼正对上雷褆玩弄的眼神，我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无比端庄的笑容，之后便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眼去。

　　“荣幸至极。”璎珞在旁边不紧不慢的说着。

　　“那……不知陛下会给我雷国何等的优待呢？”雷鸣一趾高气昂的模样，继续问道。

　　璎珞微微一笑，道，“归顺之后雷国改为雷族，与别族同等待遇。”

　　雷鸣听了璎珞的回答，满脸的不可思议，急道，“倘若我没有记错，我雷国可是第一个主动愿意归顺贵国的吧？”

　　璎珞点了点头，又笑道，“归顺之后，与别族并无差别。”

　　雷鸣一个愣怔，看了看身边的雷褆，支支唔唔的说道，“陛下……您这样就不讲诚意了！”

　　“哦？”璎珞挑挑眉，问道，“朕若将你父子二人干晾在麒麟殿里整整一日，可算是有诚意？”

　　璎珞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我侧头看他，他微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雷鸣，而大殿上的雷鸣，只是偷偷瞄了璎珞一眼便低下头去，尴尬的笑道，“陛下可真是会说笑！”

　　他“呵呵”的笑着，身后的那几个使臣也附和的笑了几声。

　　璎珞看着他们，突然间也“哈哈”的笑了起来，满殿的朝臣慌忙抬起头看着璎珞，他站起了身，走到雷鸣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归顺一事雷王有的是时间考虑，此次雷王来访千兆，一路上跋山涉水，甚是辛苦，不如先休息一下，朕欲设宴款待众位，不知雷王意下如何？”

　　雷鸣愣了一下，笑着向璎珞又一鞠躬，“自当听从陛下安排。”

　　“好！”璎珞笑着，又拍了拍雷鸣的肩膀，“就今日，朕便设宴为雷王接风！”

　　朝堂上无形的硝烟瞬间都灰飞湮灭了，众臣看璎珞和雷鸣或真或假的笑容，也都附和的笑出了声。

　　我看着璎珞和雷鸣虚假的笑脸，不由得一声叹息，朝堂之上，果真是风起云涌，波澜万千！

　　罗袜红蕖艳，金羁白雪毛。舞阶衔寿酒，走索背秋毫。

　　当日的宴会设在正宫的游榭园，璎珞同我一起坐在正对着戏台子的上座上，侧边坐着雷鸣雷褆父子二人，后排则分别坐着千兆国的朝臣以及雷国的使臣。

　　整个宴会极尽奢华，舞曲，杂技，舞龙表演从未间断。

　　也是在这一天，我第二次遇见那个后来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女子——云瑶。

　　她身着一身粉白色纱裙，微微发黄的黑发披在脑后，不带一点金银的修饰，只身一人盘坐着戏台上，低头认真的抚弄着古琴，纤纤素手犹如蝴蝶般跳跃在琴弦间，时而轻点，时而重划，在她精细的演奏下，琴弦一再的发出撩人心怀的旋律。我怔怔的看着她，她的发丝微微飞舞在胸前，纱袖微荡，此刻的她，看起来恰如落入凡间的仙子，飘渺却又真实。

　　曲毕，她站起身来，微微的向众人行了一个礼。

　　“陛下，此女是……”雷鸣笑眯眯的问璎珞，话里的弦外之音却是格外的明显。

　　璎珞笑了笑，佯装没有听懂的说道，“是朕的臣子！”

　　“哦……”雷鸣听后，“呵呵”的又笑了两声。

　　我看了看坐在璎珞右边的雷鸣，禁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年过半百的人竟然还如此的好色！回过神又一次对上雷褆嘲弄的眼神，我微皱了皱眉，装作没有看见的扭过头来，这个家伙的眼神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就好像我心里想什么他都明白一样，我撇撇嘴，这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璎珞同坐在身旁的雷鸣时而交谈，时而喝酒，我看着他涨的越来越红的脸颊，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升起。

　　宴会接近尾声时，天已渐黑，雷褆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对璎珞说道，“陛下，可否允许雷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也献上一曲？”

　　我抬头望着他，高鼻薄唇，笑起来煞是好看。然而，他的声音却不同于雷国其他的人一般嘹亮，音量同常人相似，音色却绵柔。

　　璎珞微醉的笑了笑，伸手说道，“请！”

　　他侧过身，正对着我们的方向，接过侍从递来的玉笛放到嘴下，轻轻闭上眼睛，便吹出了悦耳的旋律。

　　斜阳下，雷褆微闭着双眸，脑后的黑发在风中微微荡漾，一曲《平沙落雁》震慑了在场所有的人。

　　曲毕，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墨色的眸子点点微亮，嘴角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雷褆不才，让陛下，娘娘见笑了。”他笑着微鞠了一个躬。

　　璎珞闻言“哈哈”的笑了起来，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就为今夜，干杯！”

　　语落，雷鸣，雷褆以及所有的朝臣都举着酒杯站了起来，我亦是拿着酒杯站了起来，在所有人高声的附和了一声“干杯”之后，微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

　　待到宴席结束，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

　　璎珞微微的有些醉意，一路上被小窦子和另外一个奴才扶着。

　　我尾随在他身后，直到走到通往西宫的甬道，刚要迈步，就听见璎珞一声怒喝，“给朕站住！”

　　我回头看他，他耷拉着眼睛望着我，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我转过头抬脚就要走，他忽然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说道，“你说过的，你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他，记忆飘回到十五岁那一年。

　　我在雪国与冰国交界处的溪边巧遇璎珞，他仰躺在溪边，双颊微红，抱着一个酒壶不停的喝着。

　　我走近他，在他身边坐下，太阳照在我的身上，在他的脸上，颈上，映出一片阴影。他微睁开眼，看到我，淡淡的笑了笑。

　　“借酒消愁呢？”我笑着问他。

　　他坐起身子，沉默着对我再次笑了笑。

　　“不如我陪你？”我一边笑着，一边拿过他手中的酒壶，“总比你一个人喝闷酒强。”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放到很远的地方，第一次同我说起了他的身世。

　　他说他十岁时父母双亡，十四岁时，仅有的师傅也离他而去。

　　他说他孤身一人在市井间奋战，其实很害怕，很孤单。

　　他说他背负了一身的仇恨，其实早已喘不过气。

　　他说，那一天是他父母的祭日。

　　我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心里亦是说不出的难过，微微笑着问他，“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这样好吗？”

　　他转过头来看我，良久良久。

　　我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问道，“是不是比你一个人喝闷酒好的多？”

　　心里突然一阵阵酸涩，我望着璎珞，他的眸子如同当日一样通红，倔强的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开。

　　我抬起手，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拨开了他的手，看着他说道，“我不会丢下的，是洛奇。”

　　他愣愣的看着我，我转过身不再去看他悲伤的表情，含着眼泪走上了通往西宫的甬道。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一路无言的走回眧凤殿，芸儿和淑儿亦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走进厅堂，静妃双目通红的坐在下座上，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慌忙站起身来，没等到我走到上座上，便跪在地上哭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