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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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没有，皇上给谢大人指婚了！”
“真的吗？指了哪家的千金？”
“哪家千金配得上咱家大人？是那位千娇百媚的三公主！大人好福气！”
“哎呀，真好。我还以为，大人会娶屋里那个死胖子呢！”
“你这……什么眼神？就她那德行，能配得上大人？虽说曾经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英国公府里的男人都死光了，要不是咱们大人，她程安宁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好了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窗外的长舌女们渐渐走远，程安宁披衣靠坐在床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姑娘，”侍女小锦小心翼翼地开口，“您别听他们瞎说……”
床上的人细细咳了几声，嗓音低哑：“他们说的也没错。你看看我，的确是丑。”
小锦无言，瞅着自家姑娘的双眼渐渐红了。
谁能预料，昔日的天之骄女如今竟落得这般境地。
程安宁出生在英国公府的鼎盛时期。
都说老英国公好福气，家里三房生了6个孙子，个个出息，大房夫人如今又怀上了，说不定又是个英勇无畏的小将军，结果生下来一看，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老英国公夫妇乐得合不拢嘴，六个哥哥轮番来看，小心翼翼地摸摸小女娃粉嫩的脸蛋，生怕一不小心给摸坏了。
那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名字都没按照族谱里的顺字来，就叫安宁，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宁静无灾。
程安宁从小被全家宠着，居然没养出骄横的毛病，就是爱吃，一见了美食就走不动路，不吃到满足绝不下桌。
父母兄弟们便天天绞尽脑汁给她带吃的，城里哪家酒楼新开，不出一个时辰，招牌菜立刻就会出现在程安宁的饭桌上；哥哥们在外出征，只要战事稍歇，立刻便会到附近去搜罗美食，带着厨师去学，回来了做给小妹吃。
程安宁从小到大15年，程府培养出了十来位顶级厨师。
这么宠着吃，大小姐的身材自然也圆润起来。每当提起这事儿，家里人总是笑呵呵地捏捏她的脸颊：“多吃是福，宁宁长得肉肉的，多可爱！”
偏生姑娘是个没心眼的，家里人这么说，她也就这么信了。
程安宁抬头看了看小锦，无奈地拿手指给她擦擦眼泪，带着粗茧的指腹拂过小丫头的眼角，浅浅的刺痛让小锦哭得更凶了。
姑娘这一年来受苦了！
谁也没想到，就在一年前，程家父子在南越战场突遭埋伏，全府男丁，除了最小的六郎重伤丢了双腿，父亲和五个哥哥全部罹难沙场。
英国公府四代在朝为官，不可能没有政敌，一时间世家反目、政敌落井下石，弹劾英国公因为轻敌贪功，将大楚四十万精兵带入死境。
圣上降罪削爵，程府被抄家，六郎还躺在病床上，程安宁惊慌失措地去寻找昔日的好友们，没想到，一次次都吃了闭门羹，就连订了婚的未婚夫也借口外出未归，置身事外。
待找到昔日的闺蜜许思雨，平日里鞍前马后奉承不断的许大小姐冷哼一声：“程家的罪是圣上亲自定的，哪家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说到给六郎瞧腿，若你长得标志些，还能给人做妾求个庇护，再不济，烟花巷里奉承奉承男人们，也还能赚得几两银子！只不过……”
她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程安宁，“我大楚女子以削瘦轻盈为美，就你这一身的肥肉，怕是没几个男人有这么重的口味！”
有时候，人的成长只需要几个时辰。
守着高烧的六哥，在破庙中默然一夜，程安宁终于走出了象牙塔，知晓了世态炎凉。
只可惜，即便她明白了过来，在严冬腊月里，给酒楼洗碗，帮人浣衣，去码头搬货，但赚得的几个铜板连吃饭都不够，更罔论昂贵的医药费，不到半年，六郎还是去了。
程安宁以手扒土埋葬了六哥，举目四望，一片茫然。
就是此时，被派往巡查江南三年的左佥都御史谢钰回京了。
当谢钰在破庙中找到程安宁，昔日的天之骄女已经高烧三天三夜，病得奄奄一息。
谢钰将她安置在谢府偏院，请了最好的大夫日日照看着，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如今，他要成亲了……
程安宁抬头看向小锦：“丫头，你再跑一趟宋府。”
“姑娘，您还想着宋松那个王八蛋哪！”小锦急得口不择言：“奴婢都去了多少次了，他人前还是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人后见了奴婢就破口大骂，骂您……骂您……”
小锦掩了口，眼前的主子居然笑了。
“我知道，骂我是猪，又丑又肥，攀不上他家的高枝，却又怕御史弹劾他薄情寡义，想让我自己去解除婚约？”
程安宁捏了捏小锦的手，“别怕，这次去不必多说什么，我写封信你带上，告诉他我这是最后一次找他，把他的口信带回来就行。”
程安宁利落地下了床，用茶水润了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写好了信交给小锦。
小锦不识字，战战兢兢收好信去了。
程安宁又靠回床头，默然思索，不一会儿，院内传来脚步声，外间的侍女轻声叫着：“大人。”
门帘掀起，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谢钰应是刚下朝，一身大红朝服未脱，更衬得他肌肤白皙如玉。他的眼窝比常人深邃些，垂眸时清冷肃穆，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抬眼时目光清正，微微上翘的眼角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流昳丽，顾盼间自有一番清贵潇洒。
男人守礼地站在门口，见小锦不在，便叫进来两个外间的侍女嬷嬷，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仔细瞧了瞧程安宁的脸色。
“今日身子可好些？看你脸色，不像前些日子那么苍白，看来白大夫的药还对症。”
程安宁本想起身，被谢钰招呼侍女按了回去，只好整了整发髻，低头答道：“多谢大人关心，安宁的确是好多了。”
“那就好，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小厮去买来。”
听得这话，程安宁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可惜，总说这话的父兄都不在了。
“大人，安宁过得很好，您不必挂心。”犹豫了半晌，程安宁还是说了出来：“听说皇上为您指婚了，安宁恭喜大人！”
谢钰一怔，指婚的事，他本不想让程安宁知道，免得她多想，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还未开口，便听得程安宁道：“安宁这段时间打扰大人了，现在病已好得差不多，明日便搬出府去，绝不让大人为难。”
“为难，我有何为难？”
程安宁抬眼，目光细细描摹谢钰的轮廓，口中却认认真真地分析：“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千金，嫁过来的时候看到丈夫在偏院养着不相干的女子，多少也会生气，您要娶的是公主，这方面当然更要多注意些。”
谢钰失笑：“你想得倒是挺多，能操心别人的好恶，说明这段时间我这说客没有白当。”
程安宁入谢府后的十来天，高烧褪后依然昏迷不醒，大夫说了，这是存了死志，没了求生的欲望。谢钰这半年来便日日来陪她说话，讲些自己在巡查途中的乡野趣事，试图潜移默化地告诉她，天大地大，只要还活着，她就还有机会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她明白他的苦心，所以配合地吃饭喝药，细细养着身子，如今已经行动如常。
也曾偷偷想过，这半年她身上的肥肉已经掉了不少，这些日子就多动动，学那些个贵女们把身材练好，说不定还能与谢钰……
唉，终究是痴心妄想。
男人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哪有什么指婚，都是下人们瞎传的。没事别胡思乱想，养好身子要紧。”
谢钰不等她辩驳，抬脚便要出门。
程安宁一着急，在心中盘桓了半年的疑问顿时出了口：“大人，为什么？”
谢钰没有回头，掀帘走了出去。
为什么？
谢钰心中浮现出一个小小圆圆的女孩，肉乎乎的小手从衣兜里掏出糕点往他怀里塞：“哥哥，你饿了就吃这个，宁宁可喜欢了！”
跟着小女孩的下人很快拿来了银两和馒头，交给了快要饿死，濒临绝望的少年。
这些……还是以后再告诉她吧。
谢钰离去不久，小锦回来了，她一脸疑惑地问：“姑娘，您信里写了什么？这次宋公子怎么就答应了呢？”
“答应就好！”程安宁微笑，你先下去歇着吧。
当晚，程安宁悄悄在房里点了安神香，看着沉睡的丫鬟仆妇，暗暗叹了口气，拿起收拾好的小包袱，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谢家的偏宅离主宅有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一片小树林子，程安宁住进来后根本不出门，在旁人眼里，跟没住人差不多，谢钰也就没有增加守卫。
看门的大叔已经被人灌醉了，程安宁轻轻巧巧闪到门外，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
上了车，车里的男人有些嫌恶地挪了挪位置，马车慢慢起程。
一路无言，宋松随意扯了个理由，马车顺利通过了城门，在城外的大河边停了下来。
程安宁下了车，对着宋松洒然一笑：“宋公子，多谢你来送我，安宁告辞，今后，便再无再见之日了吧！”
宋松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便散了去。
脚步声传来，一个女人带着十几个拿着长刀的黑衣人围了上来。
月黑风高，长刀映着火把的光，一闪一闪的冒着寒气。
程安宁心下了然，今日是走不掉了，索性放开了性子，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我说宋松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原来有你在这儿等着我呢！”
走来的许思雨心下一惊，眼前的女子前一刻还畏畏缩缩，突然间颓态一洗而空，身形挺得笔直，神情傲裾，恍惚间，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又出现在眼前，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屈膝行礼。
不，不对！英国公府已经灭了。
强行将自己从恍惚中拉出来，许思雨咬咬牙，“你家早就完了，还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今天，今天你别想离开！”
“哦？”程安宁浅笑，“怎么？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你……宋哥哥是朝廷命官，你们之间的婚约不断，他就不好另娶他人，你，你要是走了，让他怎么办？”
“另娶他人？是要娶你吧？”程安宁轻飘飘地一眼看去，宋松和许思雨都涨红了脸。
“少废话！”宋松一摆手，“你现在就是个毫无价值的垃圾，即便今天走了，也养不活自己。不如做点贡献！”
“贡献？”程安宁明白了：“前英国公府嫡小姐荒郊野外被刺，宋大公子哀痛不已，消沉一年后被红颜知己感动，再闯情关？”
看着那对狗男女陡然变色的脸，程安宁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眼光紧盯许思雨。
“许大小姐，你好歹也是侯府千金，这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惦念？”
“要知道，我死了，为了面子，这位宋大公子可是要装模做样消沉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你就真能放心？”
“你可能保证，一年之后，他娶的一定会是你？”
看着许思雨脸色大变，黑衣人携刀逼近，程安宁急急后退两步，脚跟已踩到了一人高的河岸边。
“按照大楚律法，失踪之人三年后才会被认定死亡，今日虽做不了什么，恶心你们三年我也够本！”
程安宁哈哈一笑，毫不畏惧地跃下高台，跳入湍急的河流之中。
身体在激流中旋转拉扯，程安宁眼前开始模糊，谢钰的清朗面容却清晰地浮了上来。
谢大哥，对不起，安宁欠您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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