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天成》朝望山

4、第 4 章

　　第二天早上，赵天成神清气爽。
　　五年来，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当他打开房门就更加神清气爽了，连续七天的风雪居然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停了。
　　赵天成没忍住哇了一声，不仅风雪停了，连许久不露面的太阳都出来了，如果不是这漫地的雪很难让人想象这些天一直下着雪。
　　今天的天气甚至能用的上风和日丽这个词。
　　不过今天除了天气还是有些不对劲，以往每日赵天成推开门老吴必定在院子里等他，前几天天气不好赵天成让他不必来他还是坚持着来，今天天气这么好居然没见人影。
　　想了想老吴也上了年纪，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的服侍着他，赵天成心里盘算着把赵甯前些日子送来的灵芝酒给老吴。
　　赵天成院子里有三间屋子，他住正屋，东屋赵羿住，西屋用来放一些杂物。
　　赵羿爱赖床，一般总是赶着和赵天成一起出来。
　　“哇塞！”赵天成抬头看见赵羿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可终于晴了啊！”
　　仆人除了老吴带来很少被允许来赵天成这里，眼下老吴没来满地的雪让人行动不便，赵天成拿出来了两把扫帚扔给赵羿一把，“别哇塞了，快把雪扫了。”
　　接过扫帚，赵羿立马低下头开始清扫，雪下的厚扫着很费劲，他又回西屋拿出了一个大铲子铲雪。
　　以往院里的卫生都是老吴在赵天成醒来之前带人打扫的，赵天成毕竟是千金之躯，老吴与赵羿都不希望他累着。
　　扫到一半，老吴匆匆忙忙的带着几个仆人端着热水和饭过来了。
　　“哎哟我的王爷啊！”老吴抢过赵天成手中的扫帚，“这些交给老奴，你昨日才经了风雪今天怎么能穿的这么单薄出门呢。”
　　赵天成无奈笑笑，“今天天气挺好的，我没事啊。”
　　老吴才不管赵天成说的，他只信自己看见的，他半推半请将赵天成弄回了屋里。
　　热水一倒，老吴服侍着赵天成洗漱。
　　“今天早上有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说了多少次王爷不要干活，身子要紧，王爷要是伤了病了我可怎么...”怎么向已故的仁德帝交代。
　　老吴知道说了赵天成也不会听，这院子里没个仆人也就算了，连个照顾起食饮居的丫鬟都没有，老吴明白赵天成心中的顾虑，也乐得其所每天来照顾他，但是总这样下去怎么行，将来他老了那谁来代替他呢。
　　赵天成知道老吴为他好，今天也没有再和老吴犟嘴，洗漱好他转过身拍拍老吴的肩膀道：“吴叔放心。”
　　昨天晚上决定下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赵天成心情很好，不过他暂时不想告诉老吴，整个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操办，赵天成不想老吴知晓这件事情为他担忧。
　　赵天成洗漱完赵羿也差不多了，老吴把仆人遣散出去开始布餐。
　　“吴叔也在这里吃吧，不要再跑来跑去了，都不是外人。”赵天成第八百次说这句话。
　　“不不不这怎么行，王爷你们吃。”老吴第八百次拒绝赵天成。
　　不过赵天成可不罢休，他拉着老吴把老吴摁在了凳子上，“这这么不行了，你要是不吃我可也就不吃了。”
　　大冷天的老吴憋了一头汗，无奈只能拿起了筷子，第八百零一次拒绝失败。
　　赵羿瞧着老吴那种被迫无奈的表情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早上依旧吃的清淡，赵羿盛了粥给赵天成，又给老吴和自己盛了一碗。
　　正吃着，赵天成想起来昨天救的人，他舀了一勺蒸蛋问：“对了，昨天救的那个小孩儿怎么样了？”
　　“哦，我今天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晚的。”老吴放下筷子，他的思想古板，与主子一桌吃饭紧张的他话都要说不全。
　　“那孩子昨晚发热，我与小夏守了一夜，直到早上的时候才恢复正常，方才我来之前已经醒了，让喜嬷嬷领着她洗漱去了。”
　　赵天成点点头把蒸蛋给吃了，掌厨厨艺特别好，简单的蒸蛋鲜嫩滑口，“先让他把病给养好，府里随便给他派给活以后有吃有穿就行了。”
　　老吴迟疑了一下皱着眉说：“王爷，府里的差事都分的丝毫不差，实在是难找一个适合这孩子做的事啊。”
　　“怎么会？年纪小就先打打杂，别让他干重活。”
　　“不是这个王爷。”老吴指了下外面，“那是个女孩子，又那么瘦弱，打杂估计都够呛啊。”
　　“女孩儿？”赵天成放下筷子，他想起昨天抱着那孩子的感觉，轻的不像话。
　　老吴点点头，“对啊，人不是冻晕的也不是砸晕的，是给饿晕的，王爷是没看到，足足喝了一小盆粥呢。”
　　赵天成为难了，宁王府还真不缺丫鬟，也从不留没用的人，要想留下来必须得有事做，还是那么小一个孩子，他在考虑要不要送去公主府。
　　“王爷你看把人安置在哪里？”其实要真让他安置还真能安置，宁王府下人本就不多，虽然说是任何职位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不缺人，但要真挤挤再来十个也能挤下。
　　老吴是想让赵天成身边有个照顾他的人。
　　赵羿在一边也看出些眉头，他正想反驳老吴就被老吴在桌底下踢了一脚，赵羿啊了一声瞪着老吴。
　　“你要造反啊？”赵羿的动静太大撞到了赵天成把他刚准备吃的蒸蛋全都洒了。
　　赵天成深吸口气想自己这两天对赵羿是不是太宽容了。
　　老吴连忙收拾残局，一边收拾一边使劲给赵羿使眼色。
　　赵天成与赵羿是被老吴看着长大的，赵羿虽然神经大条可也不是傻，他怔愣了一下收回了推卸罪责的话。
　　把嘴里的粥咽下，赵羿往旁边缩了缩低着头小声说：“今天的粥真好喝。”
　　赵天成一把抢过他的碗，“好喝就别喝了。”
　　赵羿委屈，向老吴投以求助的目光。
　　“王爷息怒。”老吴转转眼珠，“老奴倒是想起来个安置那孩子的地方，就是不知道王爷允不允。”
　　“什么地方？”
　　“让她来做您的贴身丫鬟如何？”
　　老吴一说完，赵天成双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不用。”
　　早就料想到赵天成会有这样的反应，老吴脸不红心不跳的捂着胸口痛咳了两声。
　　“吴叔你怎么了？”
　　老吴捂着胸口看着痛苦的很，“不碍事，就是这些天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王爷心中有顾忌，府内下人少，这些年来身边连个照顾起居的人都没有。”
　　“老奴年龄大了，现在每天都过来是越发吃力了，早上我看那丫头话不多动作也灵敏，就想着让她来照顾您唔咳咳咳...”赵天成给老吴顺着气，回头对赵羿喊：“快倒些水来。”
　　赵羿是真的服了老吴，演的差点让他都信了。
　　老吴推开赵天成给他喂水的手，“王爷，她一个小孩子，也做不了什么，就照顾你一下起居，平日里这院子里没人，我不在连给你添茶的人都没有。”
　　赵天成还想说些什么，被老吴打断：“如果王爷不同意她来这里，那府上是真的没有让她容身的地方了，那孩子早上起来就要做活来报恩，要是只留府上不做活她肯定也是不在这里呆着的。”
　　宁王府比较特殊，眼下赵天成又要密谋着起义军的事情，心中顾虑太深，但他又实在不忍心老吴这样。
　　心里这样想着，老吴又应景的咳了几声。
　　一个孩子而已，恐是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况且赵天成救了她，万万不能是陷阱吧？
　　赵天成觉得自己没那么背。
　　他又给老吴递了茶，“你先顺一下气。”
　　语气缓和了不少，老吴接过茶给喝了。
　　“先领过来看看，如果不行的话送到公主府给天乐。”
　　不知道是今天天气好阳光暖上人的心房还是怎么，大家心情都还不赖。
　　老吴见赵天成终于松了口，立马站了起来，“好的王爷，那孩子现在应该也修整好了，我这就去把她给领过来。”
　　说完利落的小跑跑了出去，留下一脸震惊的赵天成和憋笑憋的出了声的赵羿。
　　屋外的雪还没彻底清扫干净，老吴走后赵天成也吃不下饭了，他让在外面扫雪的仆人收拾了碗筷离开，自己拿着扫帚继续清扫遗留在地面上的雪碴。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赵天成终于把雪给扫净，听到脚步声，他握着扫帚回头。
　　院门下走过来一老一少两个人，那女孩儿好像不怕人，昂首挺胸的走跟在老吴旁边走到了赵天成的面前，然后目光炯炯的看着赵天成。
　　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虽然还没张开就已经能看得出她是个很难得的美人坯子，眉型是自然的好看，略淡的眉毛下一双大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左眼眼尾处有一颗细小的泪痣，明明整个人瘦小的不像话，却浑身散发着让人说不出来的灵气。
　　赵天成被这股子灵气冲的心一悸。
　　他还没说话，那女孩儿先开了口，“是你救了我吗？”
　　这声音清冽还带着些稚嫩，音调不高，却带着审问。
　　赵天成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轻笑，“对，但是你也救了更多的人。”
　　女孩好看的眉毛皱起，“什么意思？”
　　老吴拉着女孩的胳膊，“你这孩子，怎么跟王爷说话的，路上和你说的你都忘了啊！”
　　“哎”赵天成打断老吴，“无碍。”
　　他把扫帚放到一旁坐在了院里的桌子前，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回屋里说吧。”
　　天寒，石凳比冰块还要冰，冻腚。
　　其实屋里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赵天成屋里冬天从来不点炭火，他受不了那个暖烘烘的空气。
　　但好歹是能坐下来了。
　　就从院里到里屋的功夫，老吴已经对他把这孩子夸了个遍，什么虽然小力气可不小，话少能干，机灵聪明。
　　赵天成笑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老吴就照顾了女孩儿一晚上，关键还昏迷着，是怎么发现这些的。
　　他倒了杯茶移到对面，“坐吧。”
　　女孩儿非常自然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坐在了赵天成的对面。
　　老吴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他扒着女孩的胳膊气急败坏道：“你这孩子怎么没上没下的！”
　　女孩十分不耐的回头看着老吴，“我道谢了啊。”
　　“你！”老吴气的吹胡子瞪眼，下一秒他苦着脸对赵天成说：“王爷要不还是把她送到公主府吧。”
　　赵天成还没说话，女孩站起来冲老吴说：“不坐就不坐，我不去公主府，又不是公主救的我。”
　　老吴真是被气着了拉着她就要往外走，赵天成站起来拦着他，“哎吴叔，没事儿。”
　　“王爷。”老吴松开女孩的胳膊，他有苦说不出，早上女孩醒了之后确实是像他说的那样，要是他知道换个地方这孩子是这个样子怎么也不能带她过来。
　　“没事。”赵天成乐道：“我倒觉得这孩子有趣的很，留下来吧。”
　　“真的？”这声是老吴不解的问。
　　“真的！”这声是赵羿兴奋的喊，他可终于不用每天干活了。
　　只有女孩嫌弃的往旁边站了一下，“哼”
　　赵天成被这一声哼给逗的笑出了声，是那种开怀大笑，莫名的见这孩子他就觉得很轻松。
　　整个院子回荡着赵天成的笑声，老吴与赵羿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赵天成，有多久，他没这样大笑过了。
　　等缓过劲来，赵天成眼睛带着笑看着那女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赵天成微楞，“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没有名字的人。”
　　女孩眨眨眼睛看他，“我不想要以前的名字，你给我重新取一个吧。”
　　赵天成没问她为什么不想要以前的名字，他认真的在心中想着，什么字才能配的上她身上的那股子灵气。
　　想了半天，赵天成确定，任何字都配不上。
　　“我偶然遇见的你，偶然救了你，那你今后便叫偶然吧。”赵天成看着女孩的眼睛，“偶然遇见的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