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天成》朝望山

2、第 2 章

　　那是一个冷的让人发抖的冬天，大雪铺天盖地的下了整整七天，风与雪连天，让人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天。

　　雪天往往是令人犯困的日子，特别是外面天气的恶劣让本就不愿出门的人们更加不愿意出门。

　　可就是在这大雪连天世界乌泱泱一片白的寂静里，偏偏发生了故事。

　　大雪封了城，轿子没办法上路，赵天成早上步行回宫里处理一封很紧急的文书，等处理完打道回府已经是傍晚。

　　说是傍晚，其实已经算的上是晚上了，大雪还在漫天的下着直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路，街上两三盏昏黄的灯衬得更是萧寂，赵天成和护卫赵羿沿着主城街慢慢的往宁王府走。

　　路过一家街店门前，轰的一声外面丢弃杂物的棚子突然被雪压塌了。

　　雪下的紧，街上很多这种棚子都塌了，这几天赵天成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本应不理睬继续往前走，他却停下了脚步往棚子里看去。

　　见他停下不走，赵羿问：“怎么了王爷？”

　　大棚上的雪簌簌往下落着，赵天成扭头问：“你刚刚有没有听见有人闷哼了一声？”

　　赵羿从不分心于与赵天成无关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又看了一眼塌落的棚子，赵天成捏捏眉心，“可能吧。”

　　说完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了不过十步，赵天成回头，“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快！”

　　他踏着足有小腿那么厚的雪往大棚那里跑，赵羿不明所以的跟在赵天成的后面。

　　棚子是店家图省力用最简单的木材拼接成的，加上刚刚的坍塌棚顶的雪已经落下了大半，两个人抬着并不吃力。他们一边扒着雪，一边将里面摆放的杂物翻出来。

　　翻了一会儿，杂物堆露出了一只脚。

　　“真的有人！”赵羿惊呼，两个人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

　　终于，在棚子的最里面找到了一个衣着单薄蜷缩在杂草里面的人。赵天成将自己的袍子解了下来包裹在那人的身上，人已经陷入昏迷，小小的一坨衣着褴褛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不过也顾不得这些了，赵天成轻轻把地上的人抱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赵天成微楞了一下，怀里的人小小的一只目测不超过十岁，他不知道十岁的人有多重，只是这人实在太轻了。

　　轻的赵天成几乎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了。

　　一边的赵羿手中拿着剑对赵天成说：“我来吧王爷。”

　　赵天成没应声，抱着人快步的往宁王府跑去。

　　回府的路程他们两个已经走了大半，棚塌的地方与宁王府离的不远，风夹着雪不断往赵天成的脸上吹着像刀刮一样。

　　地上那么厚的雪让人直抬不起腿来，但是赵天成拼尽了力气去跑，因为怀里的人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管家老吴已经撑着伞在门前等了好一会儿，他是从小就跟在赵天成身边照顾他的人，这些年赵天成的苦老吴都看在眼里，每次赵天成去宫里，老吴必定在府门前等着他回来。

　　老吴已经有四五十了，眼睛还好的很，远远就看见雪中有两个黑影往宁王府这边涌动。

　　他提着的心放下来不少，今天也平安回来了。

　　等那黑影越来越近，老吴眯着眼，哎不对啊，怎么好像是在跑？而且还那么急？怀里好像抱了个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细想，赵天成抱着人就到了眼前，老吴这次看清了，怀里确实抱着个人。

　　“王爷！”老吴上前给赵天成打着伞，原本袍子连着帽子可以挡雪，眼下袍子解下裹人赵天成这时候已经落的满身雪。

　　宁王府门前的雪老吴时不时的派人清扫着，虽然雪不断的落着但比之前的路要好走的多，赵天成腿长步子大，两三步进了府里。

　　老吴追着赵天成往里走，边走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赵天成没回头，嘴上吩咐着：“快去把夏天无叫来，这孩子寒冬腊月的不知道是冻晕的还是砸晕的。”

　　老吴跟了赵天成十几年，瞬间明白了这怀里的人是怎么回事儿，人命关天，他飞快转身去请赵天成口中的夏天无。

　　仁德帝七十岁才有的赵天成，因着年龄差的太多，仁德为了让赵天成以后不受欺负对他比其他的皇子要严苛多，当初有些想法立赵天成为储君的时候，仁德帝为了从小就培养他独立自主愣是从他六岁就给赵天成立了府邸让他出来单独住。

　　但是严苛是严苛，仁德却也是最疼赵天成，府内从管家到掌厨都是仁德挑出来最好最忠心的给赵天成，其中也不乏派了一个宫里资历最深的老御医给他。

　　可惜的是那位老御医已经过世了，如今顶替他职位在宁王府的是老御医的孙子，也是赵天成口中的夏天无。

　　当初赵甯谋反胁迫阮贵妃和赵天乐的时候就是在宁王府，宁王府的防护措施一向做的很好，如果不是有内鬼，绝对不可能让赵甯得逞。

　　大乱之后，赵天成也找过内鬼，但是实在是找不到。他这个人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就很难回头，赵天成不再相信那些殷勤奉承的下人，他把府内的下人大换血，也减少了六成不是很必要的人。

　　从这次换血中留下来的就只有赵羿，夏天无，管家老吴与掌厨老谢，还有一个就是因为事先回家探亲没能让赵甯抓走的阮贵妃的侍女喜嬷嬷。

　　这五个人都是与赵天成呆了十几年的人，他们可能比赵天成心里想的还要对他忠贞。

　　这些年赵天成不信外人，所以宁王府的丫鬟仆人少的可怜，除了必要的，再找不出来其他多余的。

　　特别是丫鬟，不知是不是赵天成从小被他妹妹折磨的有阴影了还是怎么，赵天成从仁德死后，身边一个照顾的丫鬟都没有。

　　宁王府很大，但是建筑物却没有多少，府内大片的花草树木。

　　前府没空屋子放人，赵天成抱着那人一直跑到了后面才找到了一个空屋。

　　赵羿性急，一脚将屋门给踹开了，换做平常，赵天成就要教训他了，但是今天情况危急他也顾不得这些，拧着眉走了进去。

　　把那人放在床上，赵天成接过赵羿拿出来的被褥给她盖了上去，床上的人实在是太瘦小了，昏迷着脑袋歪在一边看不出性别。

　　赵天成给她掖了掖被子，刚放下手夏天无就匆匆赶来了，“怎么回事儿？”

　　赵天成让开位置，今日他透支太多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不过他还是强撑着解释：“回来的路上救的，不知道冻晕的还是砸晕的。”

　　说完，赵天成转身走了出去，夏天无师承他爷爷医术了的，他能来这人就已经活了一半了。

　　赵羿与老吴跟着他走了出去，“人醒来给他在府里随便安置个活，眼下这天再出去肯定活不了了。”他捏着眉心对老吴交代道。

　　老吴连忙应下，然后催促着赵天成回去休息，天已经黑了下来，赵天成还没吃晚饭。

　　“天寒地冻的王爷不要着凉了，饭菜已经热好放在了屋里，这里交给老奴，王爷快些回去吧。”袍子一脱他精窄的腰身露出，赵天成的身材并不瘦弱，只是他单从外表看着确实是太瘦了，老吴总是害怕他被风吹跑。

　　赵天成看了一眼屋子，点了点头离开了。

　　宁王府原本是有很多屋子的，大换血以后空出的屋子实在太多了，赵天成虽然心硬下来不容易软，但是不代表他不会睹物伤情。

　　所以他将府内空余的房子全部给拆除了，把宁王府整个打造成了一个大园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赵天成自己倒了热水洗了手，他的手皙白修长但是此刻因为长时间暴露在雪天里变得僵硬通红。屋里没伺候的丫鬟和仆人，所以赵天成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

　　等手上的温度回暖，赵天成擦了擦手转过身准备吃饭。
　　回过头就看到赵羿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他，“怎么了？”
　　赵羿深吸一口气，“我刚刚踹门你居然没教育我。”
　　赵天成坐下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喝了一口抬眼瞪他道：“合着你很想被我骂？”
　　赵羿没扯皮，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赵天成的对面。
　　后者给他递了一双筷子，“吃饭。”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早已突破了主仆这层硬壳，特别是大乱之后，除了老吴他们几个老人太古板，赵羿与夏天无经常与赵天成一起同桌吃饭。

　　接过筷子以后赵羿也没动筷子，赵天成睨他一眼道：“到底怎么了？刚刚没骂你是因为情况危急，你要实在那么喜欢我骂你那我再骂回来？”

　　“王爷。”赵羿也不再藏着，直接开口道：“你今天有些反常。”
　　赵天成一愣，遂问：“怎么反常了？”
　　“说不出来，”赵羿迟疑了一下，“今天救这个小孩儿的时候你好像很紧张。”
　　赵天成笑了一下，“人命关天的事情，哪能不紧张呢。”
　　“不。”赵羿摇摇头，“我能感觉的到，你在害怕。”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屋外不时呼啸的风声，赵天成低下头一动不动。
　　“是。”半晌他抬头，眼圈微微泛着红，“我在害怕。”

　　赵羿心一揪，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赵天成失态了，从阮贵妃被赵甯藏起来再到仁德帝死，除了那天赵甯放了赵天乐之后他掉了眼泪，之后这五年里赵天成再也没有像这样红过眼眶。

　　他没说话，赵天成心里有他自己的想法，赵羿除了安静听他说，再不能做别的事情。

　　“你没听到，那孩子哼那一声有多绝望，隐忍着，无奈的。”赵天成手中还拿着筷子，不过他没有放下，他需要一个东西来承载着他的惧意，让他能轻轻的压下些这些对他不利的情绪。

　　赵羿看着赵天成握的发白的指尖蹙眉，在他的记忆里，赵天成算不上是一个特别仁慈的人。至少这五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赵天成有这一面过。

　　今天的赵天成真的特别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