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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涟漪 ...

  •   攀折高岭之花/三月春光不老

      第一章

      昨夜雨疏风骤,吹得窗外的芭蕉叶子东倒西歪,中秋将近,秋意沉浓,霍家上上下下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忙碌。

      白微坐在窗前展开一封信,指腹摩挲过信封,眼睛明亮。

      信是远在北方求学的霍少爷写的。

      霍少爷,大名青荇,乳名惊蛰,大太太十月怀胎所生,霍家正儿八经的嫡系,含金量是家里其他几位少爷比不得的,为人最是谦逊有礼,斯文儒雅。

      白微很喜欢这个“阿弟”,无聊的时候爱看他写来的书信,在字里行间寻觅这人成长的蛛丝马迹,也觉得是种乐趣。

      丫鬟为“大小姐”沏杯茶送过去,轻手轻脚离开。

      茶香袅袅,模糊了白微精致绝美的脸庞,她倏地浅笑,冷淡的面容绽放春花般的灿烂,指尖轻点,点在绘着青藤的信纸,低声道:“贫嘴。”

      人前霍青荇颇有霍家嫡长子气度,人后,尤其当着白微的面,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爱贫嘴爱逗趣的少年人。

      青藤缠枝的信纸透着薄薄的香,好似那温润漂亮的小少爷,又好似一只猫爪悄悄搔在掌心。

      白微看得入迷,单手支颐。

      午后太阳光温暖,不吝惜地淋在她乌黑的发,她轻声一叹,巴不得节日快来,远方的游子早归。

      【阿姐,西京的秋天很美,枫红如血,晚霞温柔……】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北方,白微慢悠悠地想象西京的秋天到底有多美,值得青荇一而再再而三地描述。

      【那么美的晚霞和日出,想和阿姐并肩欣赏,到那时你就知道,西京不同于应城,西京浪漫,景色也壮阔。阿姐,等我回来,你要不要来接我?】

      信的末尾画了一只追逐尾巴玩的笨猫,生得痴肥,毛色金灿灿的。

      白微盯着橘猫儿看了好长时间,最后笑着将几日前收到的家书放好,规规整整地放进红木小箱。

      信收了进去,那个可怜兮兮总盼着用各式各样好风景诱.惑人前去西京探望的霍小少爷也被关入一扇心门。

      秋天的味道愈发重了。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应城人逢年过节,总贪一个热闹,越热闹越好。

      节日前几天,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小童欢欢喜喜地一溜烟地在长街跑过,到了晚间,会提着玉兔灯、嫦娥灯,走街窜巷。

      小孩有小孩的玩法,大人也有大人的仪式。

      来霍家送礼的人快要踏破门槛。

      作为家里的一份子,白微被喊去前厅招待应城的贵妇——用不着她做什么,只是陪在大太太身边充当好看的背景板,逢人见礼,就能收获一水的夸赞。

      霍家人丁兴旺,霍老爷除了正妻,还纳了三房妾室,二姨太生有一子一女,分别是二少爷、二小姐,三姨太生了三少爷、四少爷,四姨太多年筹谋,只得了一个女儿,是府上未满十岁的三小姐。

      白微和霍家无亲无故,就因为得大房“母子”喜欢,愣是占了“大小姐”的金贵名分,其他几房看她不顺眼,这些年没少使绊子。

      以前是霍青荇护着她,后来霍青荇在外求学,常年不在家,护着她的成了大太太。

      但大太太身体不好,即便护着,也护不周全。

      少了那对母子碍事,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本以为能轻而易举摁死这外来的孤女,结果……白微活得好好的,吃得饱睡得香,越长越出挑,模样全应城首屈一指的好。

      图她这张脸,想和霍家攀亲的名流世家海了去了,更别说白微才貌双绝,凭本事在霍家站稳脚跟。

      姨太太们始终拿不住她的把柄,等不到她犯错,兀自恨得牙痒痒。

      霍老爷在书房待客,大太太领着一众姨太太在前厅和贵妇们打麻将。

      白微上了牌桌仿佛战神冲进战场,没几个回合便杀得对面片甲不留。

      逢赌必赢,厉害得邪门。

      知道她有“赌神”名号的人都不爱和她玩,毕竟谁玩牌是为了输的?

      大人们玩牌是为了联络感情,所谓“夫人外交”,要搞外交嘛,当然不能随便上“杀器”,白微被大太太哄着出了门,去后花园赏花。

      二小姐、三小姐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白微一脸自在从容,反观霍二小姐,气哼哼的:“你该不会是那劳什子麻将成精变的吧?”

      三小姐在那声援她二姐姐:“就是就是!”

      也太厉害了。

      像大姐姐这样的人,还没进赌坊就得被里面的人赶出来。

      太作弊了!

      “……”

      白微一阵无语,又觉好笑,冷清的眉目微弯:“我是麻将成精又怎样?”

      “哦!你果然承认了?!我就说嘛,怎么有人能厉害成你这样?都不带输的!”霍二小姐言辞凿凿:“麻将精!还不给我速速现出原形!”

      “现出原形!”

      三小姐稚声稚气地鹦鹉学舌。

      白微盯着一朵菊花发呆,没空理她。

      她不理人,霍二小姐更气了:“喂!你配合一下!”

      配合什么?

      白微一点也不觉得她们之间的交情能到“主动配合二小姐犯蠢”的份上。

      真是虚惊一场。

      她还以为以二小姐的智商真就信了她是麻将成精。

      看来也没有很蠢。

      白微被自己的设想逗笑。

      她笑起来格外美,是一种不流于世俗的清美孤高,霍二小姐看呆了,醒过神来恼羞成怒:“白微,你在笑话我?”

      “不敢。”

      “哼!你不敢,我看你倒是敢得很,仗着霍青荇喜欢,你都要无法无天了。”

      “我怎么无法无天了?”

      二小姐说不出来,逼急了,一跺脚:“你看不起我!”

      “……”

      冤枉。

      “我两只眼睛都很看得起你。”

      “就是你这样的态度,我会相信吗?”

      “那我看不起你?”

      “你敢?!白微,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你就是一介孤女,多亏我霍家好心……”

      白微冷着一张脸,充耳不闻,心想:二小姐太难伺候了,说看得起不信,说看不起又恼。

      她干脆不说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

      白微背过身去,看晴空下灿然绽放的墨菊,心思一瞬跑远。

      二小姐和青荇年纪相当,只差半年,青荇在外求学,是西京人人艳羡的高材生,霍二小姐本该上学的年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了个四不像。

      除却求学之心差了十万八千里,秉性也相差很多,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任性刁蛮。

      大户人家是非多,白微九岁入霍家,承的是大太太的情,欠的是霍青荇的恩,和二房、三房、四房毫无关系,甚而与不爱理会后宅之事的霍老爷干系也不大。

      霍家用来培养她的资源,皆是从霍青荇那里匀过来的,霍老爷当年说的很清楚,这辈子,她只需要记一个人的恩就行。

      于是她记住了六岁敢只身拦在她通往兴平坊那条路的霍少爷。

      记到现在。

      恩情刻骨铭心。

      她一个外姓女,初入家大业大的霍家,日子可想而知过得不快意,几房的姨太太拿她当靶子对付大太太,家里的几位少爷不拿她当人。

      二少爷六岁晓得在她房间放蛇,三少爷五岁往她脸上扔蝎子,四少爷四岁在她碗里埋蚯蚓,至于这位二小姐……

      霍二小姐十岁那年推她入水,偏偏白微是个旱鸭子,险些死了,是霍青荇救她上来,反手给了妹妹一巴掌。

      表现出来的戾气,使得弟弟妹妹心惊。

      也是那一次之后,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学会了安生,不再有事没事找她茬。

      至今,提到那一巴掌,二姨太对霍少爷仍有微词。

      架不住她们是妾,妾生的孩子,比不过嫡长子。

      赏完墨菊赏艳□□,赏完艳□□赏红心菊,眨眼过去半小时,白微赏花的兴致散了,扭头回房。

      瞅着她纤瘦的背影,霍二小姐上前两步,恨得牙痒痒:“她哪来的这么神气?白家落败多少年了,她还能撑起这副千金架子,得多谢霍家仁义!这个白眼狼,不知感恩,眼高于顶,等哪天霍青荇厌了她才好,到那时,我看她怎么哭!”

      “哎呦,二小姐,您就少说两句话吧。”

      “我少说两句?我都要被憋死了,还要少说两句?”

      照看二小姐长大的陈妈苦口婆心劝说,二小姐变本加厉。

      陈妈看了眼三小姐,丫鬟识趣地捂好三小姐的耳朵,省得听到些不干不净的,祸从口出。

      在这霍家,老爷是权威,大太太却是那个管着所有人嚼用的。

      惹了白微算不得什么,但大少爷要回来了,大少爷当白微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姐,白微不高兴,大少爷就不高兴,大少爷不高兴,大太太会用家法让所有人认清,霍家,是霍云舟的霍,也是霍青荇的霍。

      长子嫡孙,整个家里,再没有比大少爷更受宠的了。

      所以白微一个外姓人,在霍家如鱼得水,都有因可偱。

      中秋将近,通往应城的火车多起来。

      天明,霍老爷、霍太太,一左一右搀扶在老夫人上了黑色洋车,三人共乘一辆,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一辆,余下的小姐们坐另外一辆,早早地前往站台迎接归家的霍少爷。

      和白微坐一块儿,二小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碍于霍青荇马上要回来,长兄的威严笼罩在头顶,她乖巧不少,不敢再如往日一般,说一些刺耳的话。

      洋车里安安静静。

      白微的心却因着即将见到的人,泛起一丝丝涟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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