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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终于迎来了秋天,蒲扇被收起来,槐树下不再有人乘凉,空气中充满了秋天特有的气味。
十一长假,外出上学的孩子们偷闲一般特地从外地赶回来,都说想吃老妈煮的面条,之后大骂特骂学校食堂的厨子。
裴天司是二号回家的,路过镇子里那口大钟时,他习惯性的摸了摸,镇里的老人说这大钟在镇子里放了能有好几百年了,也许从明清时期就有了。
——那破四旧时居然没给砸坏,不容易啊不容易。
裴天司家门口站了一个人。
“金洋?你在我家门口干嘛?”
染了头发的细高挑男声一回头,看见手里拎着个大兜子的裴天司,N秒后金洋咧开嘴露出一口白花花阴森森的牙齿,三步迈到裴天司跟前,还没打招呼就二乎乎的粘了上去。
“哥啊哥啊~你比我晚一天回来诶,怎么才回来才回来才回来,我憋家里很无聊很无聊很无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这种情况已经不足为奇,裴天司拎着黏在身上的金洋,找钥匙开门。
“你昨儿个回来的?”
“对啊对啊,天津到这儿三个点儿就到了~”为了强调天津,金洋还特地换上了天津腔,两颗虎牙一龇,格外的欠揍,“对了哥,听说镇子里的钟要拆?”
“为什么?”天司打开门,把金洋拽开,专心的拉扯行李。
“因为太旧了呗,光我们看这钟都十八年了。”
“哼,破四旧都没拆的钟居然现在嫌旧,镇里那帮老头子老太太也同意?”
“那有什么办法~有人要在镇子旁边别墅区,那口钟正好挡大门口,人家有钱,不拆不行呗。”
裴天司把空行李袋扔进洗衣机,之后拍拍身边的地板,两个人并排躺着开始聊天。聊着关于军训(“哥你怎么都不黑?”),关于新学校(“我们学校的操场啊……干什么的都有,群魔乱舞。”)关于专业(“奶奶的我还是没离开数学…”)以及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分开。
金洋和裴天司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一直有着深厚的孽缘,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从来就没出过差头。有时候老师找金洋的家长找不到就直接请裴天司的家长,搞得跟一个爸妈生出来的一样。
但是大学,一个在天津一个在南京,突然就离开的很远。
“我就说报一个学校嘛,反正都同分的。”
“谁让我估分时少了三十分呢,”裴天司坐起身,“饿了,你呢?”
“我啊……呃,算是吃过了。”
“那我下方便面了。”
“帮我下一袋。”
“……你不是吃过了么?”
“饿了。”
“滚。”
“哥!!小弟很饿!!”
“下次给饭钱,否则用喜儿抵债。”
金洋不知从哪儿扯出一条红绳儿,在脑袋上帮个小辫子,装得很羞涩的样子说:“哥……我行么?”
正在翻冰箱的人翻了个彻彻底底的白眼,一脚踢上了冰箱的门,临了加上一句:“不给你加蔬菜了。”
“哥——!!我现在就把市场卖水果的李妞找来当喜儿推给你!”
“金洋。”裴天司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你脑子进水了,李妞比我大了三十岁,去找个年轻的,否则没有你的方便面。”
“我好想哭啊……”
“哭吧,哭完了去找个年轻的来。”斩钉截铁的回厨房。
面被端出来的前几秒钟,金洋早已拿着筷子等了,他从上午十点开始就蹲在裴天司家门口等,就吃了一个小面包。
吃饭时两个人都很安静,就在金洋想挑起话题的时候,那口钟发出了很悠长的响声。
“真是……我们小时候躲猫猫还躲进过钟里呢。”
嘴里掉了一口面,裴天司气愤的怒吼,“金洋,我算是想起来了,当年我躲在里面时,在外面猛敲钟差点敲死我的人就是你吧?!”
“……不是我。”
“不是个屁!妈的看你那口牙我就想全给打下来,这么多年一直没揍你算给你面子——喂,汤洒在衣服上了,擦一擦——你给我老实点儿!”
金洋扁扁嘴,哼唧了一声,突然嘀咕了一句:“哥你都不让着我,你不爱我了。”
被念的人也没出声,或许是懒得出声,只是手停了一下。
钟声一直不停,隐约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很久以前裴天司和金洋也是那样,大夏天时美人拎着一桶冰嘻嘻哈哈的跑遍整个镇子。
“吃完了?吃完收拾东西……还有,那个什么,爱不爱的,不能用来开玩笑。你白痴么?”
“我又不跟别人开玩笑。”金洋把碗叠在一起,送回厨房,洗好了折回来坐在裴天司对面盯着人家的脸不放。
从互相看变成比赛谁先眨眼谁先笑出来这种无聊的事情,最后金洋一没憋住就笑得满地打滚。
“啊哈哈哈哈哈~~哎呀哥啊!你嘴边有菜叶……你……!!”
裴天司毫不犹豫的照着金洋的后脑勺踹了一脚,不满的用手抹了一下嘴边,可是没找到什么菜叶,看了看金洋又想了想,在后者又一次爆笑中,裴天司怒了。
看他真生气了,金洋悻悻的站起来,用手捅了捅裴天司。
“……”
“哥……”
“……”
“哎呀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东西的,”金洋帮裴天司把嘴唇上的油擦掉,蔫了吧唧的说,“哥……真有东西的啊,只不过不是菜叶罢了。”
“你去死。再敢笑我就把你推下去——顺着窗户。啧,你把手拿开!不要放在我嘴边上!”裴天司扑棱了一下,结果发现金洋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让自己的威严少了很多。
之后,金洋一低头,轻之又轻的在裴天司嘴边亲了一下。
咚——!!钟声再次响起,金洋趁着裴天司大脑还在当机时跑了。
十一长假转眼过去,镇里已经开始着手拆除古钟的工作,听说是要运到镇博物馆里去收藏起来。原本和人们很近的东西一下子就戴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
裴天司拎着行李出发去火车站,上出租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金洋家的大门。透过门眼,金洋也在看着他,隔了好远金洋看见裴天司嘴动了动,似乎在想他说话。
——其实前面都没看懂,只是最后两个字口型比较好认:白痴。
裴天司站在月台上,靠着行李箱,悠悠的回想起一年前的某一天,金洋的告白和他跟李妞摊子上苹果一样红的脸。
他记得那时秋色正浓,小镇的钟声悠久浑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