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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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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鉴回到昔日的府中,虽然鸿鉴已经命人修整过了,但在一些角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清鉴还是能看出沧桑萧瑟之景。好在诚如少俊所说,官差并没有为难府中的下人,她房中的雀草等人也都早就等着迎接她了。
回了府,美味佳肴端上桌,其中就有那道‘金玉良缘’。鸿鉴这才告诉她,他们的父亲被奸人陷害,诬赖他私通敌寇,已经含冤屈死在了异乡。
本来鸿鉴也该被治罪,但他中途逃跑,借助其他势力查明真相,又将侵扰边境十余年的北厥主力击溃,这才算将功补过,能够平安回京。
显然,朝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处理,一顿饭没吃完,鸿鉴就被叫去宫中商议要事。
清鉴被这些突如起来的变故扼住咽喉,喘不动气。她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一家团圆,与从前一样,她还是将军府说一不二的小姐。谁知,她竟然再也见不到父亲。
鸿鉴早已娶妻,是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闺名一个兰字。之前梅府出事,她正好在娘家吴家,才算没被牵连。
吴兰虽然心中也悲痛,但还是控制着来劝解清鉴。鸿鉴这些日子忙,显然顾及不到清鉴的情绪,她这做嫂嫂的,要撑起这个家才行。
失去至亲的伤痛让清鉴过得浑浑噩噩,等她总算能打起精神的时候,别说三天,十天都过了。
让她微微吃惊的是,自从上次少俊下山后,她再也没梦到过少俊哥哥,倒是在家这几日,时常梦到大当家的。有一次,她梦到大当家的咧着嘴,拿着皮鞭,让人把她吊起来,扬言要打屁股,随之她就被吓醒了。入眼是雀草担忧的面孔,她一歪头,才发现泪湿枕巾,也不知是被大当家的吓的,还是想爹娘了。
虽说如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皮肤不被磨得难受,可是为什么觉得那粗布衣服更舒坦些?清鉴觉得,难道人真的是贱皮贱肉,有福不会享?
手上的疤痕在雀草日日悉心抹膏药的照顾下,早也已经淡了下去,她却一日比一日坐不住。
等到第十二天的时候,清鉴终于鼓起勇气去找鸿鉴,说她想回山上看看。
鸿鉴把手里的碗一放,开口道:“梅清鉴……”
清鉴立时吓得魂都丢了三分,完了完了,从小到大每次兄长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全名,就要大事不好了。
她赶紧给旁边的嫂嫂使眼色,寻求帮助。
鸿鉴道:“你还真惦记着回去啊?鬼迷了心窍了你?”
清鉴不服气道:“不管怎么说,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大当家的确实帮了我不少,若不是他收留我,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上次匆匆一别,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鸿鉴道:“不行!”
清鉴还要反驳,只见吴兰开口道:“鸿鉴,这位大当家的,可是你时常提起的那位‘鬼见愁’的‘海东青’?”
鸿鉴语气软和了不少,道:“正是他。”
吴兰微微一笑,道:“我平日听你谈起他,都是什么讲义气啦,本领高强啦等等,想必对我们家清鉴,也会很好的对不对?”
鸿鉴横眉一竖,道:“这是两码事,总之梅清鉴你离着那人远一点。”
清鉴撅着嘴,也不答应,也不动弹。
吴兰上来劝解道:“好啦,清鉴妹妹,你先回房去,我和你哥商量一下,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对吧?”
可清鉴觉得,她还真就急在这一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让狄铮等着,她心里真的很愧疚。
送走了清鉴,吴兰给鸿鉴又舀了一碗汤,道:“这几日,我冷眼瞧着,清鉴对那位大当家的倒是挂心得很,虽说她自己都未必意识到。”
鸿鉴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瞧出来了,所以才坚决不能让她回去。”
“为什么?”
鸿鉴道:“你不知道那种人,一旦沾上了,想甩都甩不掉。而且,他那么厉害,有的时候我都得忌惮三分,他要是欺负清鉴怎么办?清鉴虽说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怎么也得嫁到一户她说了算的人家,她的夫君应该让着她,宠着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不是像狄铮那种土包子,我看他管清鉴管得严嘞。”
吴兰道:“可若是清鉴愿意的话,你这么强拆也不好吧?”
鸿鉴道:“我就是得给她把关,不然要我这个哥哥做什么?我一想到我那么貌美可爱的妹妹,以后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子,我就……我这气就……”
吴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佯怒道:“那我不也是别人家的妹妹,不也是便宜了你?”
鸿鉴一下子敛了神色,小心道:“难道,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吴兰憋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鸿鉴坐了没一会儿,便又被叫到了宫中。清鉴既然被哥哥数落一顿,心情不好,便带着雀草和几个小厮出门瞎逛。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此番季节,仍有些些凉意。
清鉴提着一盒子的‘战利品’,悠悠哉哉回府,却见小窗下烛火明灭。
她在纸窗上捅了一个洞,却见只有吴兰一个人,所以直接推门进去,道:“嫂嫂?还在等哥哥么?”
满桌子的菜已经凉透了,嫂嫂还不知在此等了多久。
吴兰道:“没关系的,他总是忙。”
清鉴哪还看不出她是在硬撑,道:“那我来陪嫂嫂吃饭吧。”
嫂嫂笑笑,道:“你不是在外面吃过了么,不用的,我自己吃好了。”
清鉴撅着嘴摸摸小肚子,道:“没有吃饱呢。而且外面馆子里的菜哪有嫂嫂做的菜好吃。”
清鉴着人下去将饭菜热好,状似无意道:“嫂嫂这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未出阁前,说亲的人定也是踏破门槛吧,怎么就相中我哥了?”
嫂嫂一噎,失笑道:“你哥哥本也是人中豪杰。我能嫁给她,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清鉴默默撇撇嘴,心道他可配不上你。
嫂嫂又问:“如今清鉴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就没有个意中人什么的?”
清鉴挥挥手,道:“咳,我才不想成亲呢。男人有什么意思,我每日里来陪嫂嫂说说话不好嘛?”
吴兰道:“可是,你也该有自己的小家呀。”
清鉴心道她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平白地又想起‘鬼见愁’的某个臭男人。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这话,清鉴本想来看看哥哥在不在,若是不在,她才不会乖乖听话在家里等呢。哥哥不让她上山去,她还偏要去。她端出小姐架子,从马厩要了匹好马,打算自己上山找大当家的。
可才牵着马出了后门,正巧碰到哥哥办完事回来。
鸿鉴还看不出她心里的小算盘,喝道:“梅清鉴!”
清鉴也硬着头皮回道:“干嘛!我出去玩玩不行啊?”
鸿鉴气极,道:“你看不出来就快下雨了吗?到时候山路泥泞,说不定还会有泥石流,你不要命了?”
清鉴被这么一警告,勇气也是没了大半,但还是嘴硬道:“哪就至于没命了?老娘才不怕下雨呢。”
话一出口,她便知祸从口出,赶紧闭紧了嘴巴。然而鸿鉴已经先一步把袖子撸了起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那两个字是你这闺阁小姐能说的吗?”
他又转头对刚从房中出来的吴兰道:“你听听,你听听她刚才说的这话,这才在那土匪头子身边待了几天啊,就学了他一身臭毛病回来,我能让我亲妹妹再回那种地方去吗?”
吴兰略有尴尬地笑了笑,抬头看看天色,上前拽了拽清鉴的衣袖,道:“你哥哥说的对,看这云层,怕是要有一场暴雨了,还是改日再出去吧。”
吴兰把清鉴连哄带劝地带回房里,果然,不大一会儿,就真的电闪雷鸣起来,大雨滂沱。吃过了晚饭,雨势也没有任何要收的迹象。
她打发下人早早睡了,自己坐在桌边,却没有丝毫的困意。她不由得想象,下雨时的‘鬼见愁’是什么样子呢,与雪景有很大不一样吧。大当家的此刻在做什么?光着脚丫子,四仰八叉地打鼾吗?她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但随即又一想,这么大的雨,不知会不会有山石滚落,而且通往‘鬼见愁’的路,恐怕真的得有好几日行不得了。
她正出神,突然想起敲门声。
她问:“谁呀?”
没人应答。清鉴走到门边,听了听,没有声响。
片刻之后,门上又叩了三下。
她又问:“谁呀?”
门外道:“哥哥。”
人声夹杂着雨声,辨不真切。但清鉴心想,除了哥哥,也没人大晚上到她房里来吧。若是外男,谁有那胆子,敢夜探将军府?
她上前开门,门刚启了一条缝,便突然被人大力推开,然后兜头就是一个湿漉漉的拥抱。
寒意瞬间也包裹了清鉴,她不禁打了个寒战,但更多的是气恼,她正准备大声叫喊,引人过来,来人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别叫,你的名声不要了?”
这熟悉的感觉让清鉴冷静下来,随即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庞——正是那个浑身被淋得透湿,墨发也被雨水打得乱糟糟糊在脸上的狄铮。
她一下子就心软了,将人一把拉进屋,赶快给他倒了些热水,又找了干净的帕子让他擦干。
她一回头,这才发现,呵,人家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了她的绣床上,袖子和发梢还在滴着水,就那么浸湿了她洁白的床单。
她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狄铮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问?你的三天之约呢?”
清鉴把头埋得有点低,省去中间情由,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雨下得太大了,回不去。”
狄铮也俯下身来,脸色缓和了些许,道:“是因为下雨?而不是不想回去?”
清鉴蚊子哼哼般‘嗯’了一声。
狄铮又现出大爷本色,把一条腿搬起来压在另一条大腿上,道:“哼,别想骗老子,下雨天诗情画意的,恐怕是在屋子里想情郎吧?”
清鉴呸道:“说什么呢?”
狄铮道:“我刚才都听见你乐出声了,肯定是在想男人!”
清鉴指着他道:“你你你,简直是……”清鉴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刚才的确是在想一个男人。
狄铮一看她这般模样,转了话题,道:“你这屋子也真难找,淋死老子了。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清鉴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道:“什么?我还是让人将客房收拾出来吧。”
狄铮歪嘴一笑:“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留宿外男?”
清鉴一口气上不来:“你知道还私闯闺房?”
狄铮道:“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反正是要成亲的,还忌讳这些做什么?再说了,你在山上的时候,我可是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你住,收点利息的话,在你这住一晚上又怎么了?”
清鉴闷道:“那怎么能一样?你是男子,我是女子。”
狄铮摊手道:“有何不一样?难不成你看不起我们男子?哦哟,男女都不平等对待的。”
清鉴招架不过,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你睡这里好了吧?你可小声些吧。”
狄铮满意地一笑,把湿衣服脱掉,倒头就睡。
清鉴没办法,抱着被褥去偏房。狄铮边往里挪还边嘟囔:“这小破地方真挤死了,老子都伸不开腿。”
清鉴在心里‘呸’了一声:又不是我请你来住的。
看着自己被霸占的可怜的小床,清鉴这才确信了:这人,真的是个土匪强盗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