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苍穹》九寒连江

3、惊变

　　千里及虽然没有预料到箫笙的伤势是这么严重，好在他修为深厚，医术也是炼宗三代弟子里数一数二的，一盏茶的功夫银针真气相糅相济，倒是把箫笙伤损的经脉给修补了七七八八，他心里一松刚要抬手将他交给法宗的弟子，却不料箫笙却先自行挣脱了他的掌气，猛地转过身来，在间不容发之际对着他一掌击来！

　　这样骤然的异变，侥是千里及身法灵活修为深厚，也是来不及闪躲反击了，只得将双掌交叠横于身前，同时身体向后飞纵而出，以卸力之法硬接了他这一掌，他刚刚施治时大量耗损了灵力，如何挡得住这么一招猝不及防，当即便被箫笙打的倒退出两三丈远，心脉巨震，一口血涌到喉头，又被他强行忍下。

　　那箫笙见一击不中，也不出言解释，竟是不顾自身伤势和眼前人的救命之恩，又栖身上前出掌相逼，不远处的炼宗弟子哪儿容得他如此放肆，早就有几个修为深厚的上前护住了千里及，拂尘横扫以阻箫笙的攻势，若非顾忌着平素宗主的叮嘱，早就出剑开杀了。

　　没等两方弟子再动手，法宗代宗主却是剑指一点，顿时箫笙身侧凭空升起一层光壁，正反往复轮转的法阵将箫笙牢牢困在其中，正是威名远扬的法宗九阵之初阵，道衍无极。

　　炼宗弟子松了口气，却观阵内的箫笙竟如疯魔了一般不停冲击着光壁，脸上狰狞之色竟好似千里及是他累世的仇敌一般，不多时便撞得头破血流，孤竹心见状闪身到他面前，沉声喝了一声“孽障！”不知施了什么术法，便见箫笙如被抽了魂魄一般停止了挣扎，向前便倒，两旁的法宗弟子赶紧上前扶住他，此时大家到是真明白了，这年轻道者情形是大大不对，若非是什么原因相诱让他入了心魔，便是被什么附体控制了，孤竹心上前探了探，心内便是一凛，刚要吩咐将他扶下去，千里及却上前稽首言道：“前辈且慢，容晚辈将九脉针取下，不然这位道友恐有性命之危。”

　　孤竹心微微颔首，千里及便上前小心地取下了先前打入箫笙穴道的银针，才垂眸欲退下，却不料孤竹心难得正眼看了看他：“你道法不差，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千里及也不多言，只是低声笑到：“前辈过奖，晚辈花飘流雪阁门下，千里及。”

　　孤竹心听他说出花飘流雪阁五个字，古井无波的面上也浮起一丝波澜：“怪不得，竟是天曦的弟子。”

　　听他提及师父的尊号，千里及心中微生了一丝波澜，却是面色如常地退了下去。

　　天曦，有多久没听人提过这个称号了，象征着道门希望的三宗三曦，自家师尊正是三曦之首的炼宗天曦，而眼前这位冷面高人，便是法宗人曦。

　　孤竹心回头吩咐着小弟子将箫笙背到法宗居住之处，自己转身到主位前稽首言道：“两位前辈，刚刚那个弟子状况有异，似是入了心魔，请恕晚辈要去处理一下。”

　　虽然他口中说是心魔，可玉华台看他表情就知道事情定然没有这么简单，又联想到近日来发生的几件事，当下便沉吟言道：“无妨，你自去处理便是，今日天色已晚，又生出这些变故，衍道会不妨留待明日继续……”

　　玉华台话音未落，却见北方天际一柄飞剑如流星赶月一般疾速飞来，看着剑上那名弟子玄底先天八卦图的服色，空青真人一时间竟有些楞忡，紧接着便是心神一震。

　　七星渊有变！

　　惊愕间，那异色道袍的弟子已经御剑落在了宗主座前，苍白的面色和唇角的血迹昭示着刚刚发生的恶战：

　　“禀宗主，刚有不明身份之人闯入了七星渊，盗走典籍法宝若干，如今掌事师兄还在清点，闯入之人现已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玉华台“簌”地起身，刚要喝问时，突然心念电转：“那人闯到了第几层！”

　　玄衣弟子不敢大意，连忙俯首回禀：“回宗主，那人从第一层一路往下闯，弟子们抵挡不住，直到第五层时，被一名本宗弟子阻拦，那人敌不过才杀出重围逃跑，是以第六、七两层并未受损。”

　　听他这么说，玉华台心悬的大石才算稍稍落下：与七星渊第七层存着的“那东西”相比，任何法宝典籍都是太无所谓的东西了。

　　他心神稍缓，又觉得不对：“你刚刚说，你们这么多人都拦不住那人，却在第五层被一个本宗弟子拦住，到底是谁？”

　　玄衣弟子抬起头，目光中也露出一丝疑色：“回禀宗主，弟子们也奇怪，那名弟子并非七星渊守卫，他身形太快，那闯入者被驱逐后，弟子们回头寻时却是不知所踪了，只是最早赶到的人曾说过，他身上穿的是荼白色的道袍，看道冠形制，竟似是本宗二代弟子，不知是哪位师伯师叔……”

　　玉华台听他此言，转头看了看法座旁立着的炼宗五名峰主，五人面上是一样的疑惑之色，玉华台凤目一转，突然想到刚刚那名弟子禀过的荼白色道袍这一宗，心内一惊，转头对着千里及言道：“快回花飘阁，看你师父！”

　　他这一言出口，炼宗众人倒是都明白了，千里及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匆匆稽首便化光而去，玉华台转头言道：

　　“悬风，你赶紧回去，清点确认一下。”

　　七星渊掌事峰主吕悬风如何不知自家师伯说的清点“确认”之中的深意，赶紧行礼退下，带着那玄衣弟子匆匆向着北方而去了。

　　玉华台凝眉，朝着花飘流雪阁的方向叹了口气，却也只能低声叮嘱了珩青子几句，便无奈转身，支应衍道会众人退场休息之事。

　　突来的变故，各门各宗年轻弟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个老资格的宗主门主族长等却是心如明镜一般，眼见儒门和锻氏代表脸上就现出了一丝犹疑之色。

　　千里及顾不得内伤，一路疾行至花飘流雪阁石门之前，勉强压制着心中的焦虑单膝点地，轻声对着门内唤到：“师尊，您还好么？”

　　一时，寂然无声，千里及膝行几步，将头抵在石门上：“师尊……师尊！”冰冷的寒石门，隔绝不掉门内幽幽散出的血腥之气，对千里及来说无比熟悉的灵力气息顺着石门的缝隙慢慢逸散而出，飘零于风中，合着流苏花的甜香，汇成一阕令人绝望的哀曲。

　　门内的情形不难想见，千里及再也忍不住，纷乱悲戚的心绪搅动了内伤，勾得他一口鲜血喷在石门之上：“师尊！”

　　不远处，珩青子带着几名宗内的医术高手默然而立，有心上前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三百年清修，十年磨折，却在这即将化茧成蝶之刻戛然而止，门内之人说是玉华台的爱徒，其实也是珩青子的半个徒弟，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是无比后悔，当年自己发现了师侄在魂魄修炼上的天赋，兴奋之下将炼宗秘术传授于他，却不想今时今日，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不忍再看，叮嘱了身后两名弟子赶紧上去查看千里及的伤势，便要转身离开。

　　两名弟子快步走到千里及身边，想要伸手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如今，再也不需要这道石门了……”他慢慢起身，掏出一枚白玉钥匙，慢慢靠近石门上的锁眼：“师尊，弟子接您出关！”

　　一句“出关”几乎催的现场三人落泪，就在众人哀戚不已时，门内却突然传来一丝响动，如轻烟一缕，细微的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别开门……”

　　这一声，惊得千里及几乎扔了手中的钥匙，两侧的弟子赶紧扶住他，不远处珩青子看情形不对，也快步上前，刚好赶上里面的人发出第二声：

　　“别开门，我还不想出关呐！”声音滞涩，中气不足，却还带着那惯有的笑意，珩青子长舒一口气，喜上心头：

　　“阿雪，你究竟如何了！要不要师叔进去帮你……”

　　“不用了师叔，我只是很累……”里面的人似乎真的很累，歇了一阵子才继续说到：

　　“师叔，我没事，你放心，也告诉师尊放心，弟子只是怕又要多闭关个把月了，这里留小及陪我就好，七星渊……”

　　“七星渊无事，东西没有失落，阿雪，苦了你了……”

　　里面的人似乎是笑了：“师叔不必如此，只是此事不简单，弟子现下无法脱身，还要师叔和诸位师兄弟帮我师尊周全了！”

　　珩青子点头言道：“你放心，好好休养，我和你师父已有计较。”

　　里面的人“嗯”了一声，便再无响动，但珩青子和千里及的心倒是放下了，珩青子叮嘱了两位跟随的弟子帮千里及诊疗伤势，便匆匆向着主峰玉华台而去。

　　夜，送走了前来议事的法宗代宗主和侠王府冷缉司司主，珩青子给自家师兄倒了一杯茶，叹道：

　　“师兄，这可真是一场乱局啊！所幸阿雪无事，也幸亏他拼着魂飞魄散的危险逼退了那闯入者，不然可真是……”

　　空青真人点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阿雪这闭关十年竟然练成了六魄化形之术，也幸亏他精进，若真是用的三魂化体……”他不敢想那情形，转而言道：“阿雪那方面，你让暂代玉雪峰之职的多留心就好，想来有千里守着也是无事，不过既然阿雪要推迟出关，以我看，等他出关了也莫要再惊动他了，就让悬风去查。”

　　珩青子略沉吟了一下：“悬风虽不及阿雪，也是几个峰主里得力的了，只是让他出外调查此事，七星渊那边却是不保险，再者，这件事阿雪已经知晓，刚刚还派千里过来找我讨了出入七星渊的手令，说是有线索落在那边，我看他可不像是要袖手旁观的样子。”

　　空青真人听他这么一说，心内无来由一阵无力：“他是不是参与此事，到头来还要听我的！罢了先不议，左右他还要再一个月才能出关，何况现下此事已经引起了侠王府的注意，想来多了他们这个助力，三宗的压力也能小很多，法宗……”空青真人叹了口气：

　　“孤竹心虽然道法精深，毕竟还是不如他师父天机持重，今日也不知是怎么着了人家的道儿，搅乱了局势不说，那出事的弟子，据说还是他亲传，倒是可惜了……”

　　珩青子点了点头：“要说‘那边’也端的是奸诈可恨，这样用魔魄控魂之术控制了那法宗弟子，竟然把咱们都糊弄过去了，若非身携七星渊传音法铃之人还有阿雪这么一个不在演武场内的，此番他们怕是真要得手了！”

　　空青真人微微颔首：“无论这是那边惯常的行径，还是真如冷司主所言，是侠王以为的卷土重来之势，都不容咱们大意，如今七禁物已经被他们夺去一个，另外两个也几乎失落，此番动静的确是不小，也是道门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