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汀的祝福》君子以泽

3、Chapter 2 (1) 大魔导师蓝

　　眼前的女人叫希亚，我闺蜜兼室友。她和我一样都是纯种华纳神族，有一头金子般美丽的长发和天空色的眼睛。每一个路过她身边的男人，都会被她的脸蛋、身材、香水迷到眼珠子乱翻。可惜，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希亚，却完全不是我们定义中的“好女人”。她有成为金丝雀型贵妇的条件，但似乎打从出生起，就没考虑过走这条路。理由很简单，一是她容不得男人干涉她的生活，二是她受不得一点男人的气。她的座右铭也是众所周知的：“我够独立，够漂亮，够自信，什么都有了。如果有一个男人出现，而他不能让我快乐，或者感觉像个女王，那我要他做什么？”说完之后，往往配上一个红唇冷笑。每次看到在我们楼下鬼哭狼嚎的男人们，再看看在房间里涂脚指甲油的希亚，我恨不得代表全世界女人消灭她，但也拿她没法。她活了四十九岁，谈过起码也有四十九次恋爱，却从来不曾爱上任何人，就连初恋也不爱。

　　她的初恋就是我们华纳的首席大祭司弗雷，这一点没几个人知道。可是，从和他分手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希亚主动提起他的次数也不超过二十次。就算提到，也不过是还记得有这个人。希亚说过，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彼此不来电。那时我还没有来到王都，也没亲眼目睹他们分手的盛况。但就后来看到希亚甩人的劲儿，也大概清楚，就算大祭司没感觉，看她更没感觉，估计也不会太快活。希亚经常对我说，依娜啊，或许我就是因为太了解男人，他们即将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预算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这么快就没感觉吧。我对她情圣的自白嗤之以鼻，正如此时，我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事，于是拨开她的手：“我手里有个大单子，回来再听你诉苦。”

　　“不准走，听我说完。”她另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一听到这坚定的口吻，我就知道今天肯定没戏，于是直直地盯着她。她美丽的面容变得扭曲：“你很喜欢的那个蓝，简直是个大烂人，烂到极点。”

　　听见偶像的名字，我的小心肝儿都忍不住乱跳一阵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她想表达什么。蓝这个人怎么说呢，是所有华纳学者的偶像。也就是说，他是所有魔导师、炼金术师和占卜师的偶像。在男人方面，我一直和希亚有一点共识，就是认为崇拜男人，只会让他们更加无法无天，尤其是王都的这些骨子里喜欢被高傲女人虐待的华纳男人。可是，蓝这个人对我而言，已经超出了性别的局限。每年年初，王都都会放出当年的各大名人排行。女人喜欢关注富豪排行榜，男人喜欢关注功勋排行榜。蓝在富豪排行榜上是第七位，功勋排行是第一位。然而，我对他的崇拜，与这两者都没有关系。我看到的，是魔导师排行最上方他简洁的名字。没错，蓝实现了我所有的梦想。能完成别人梦想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很多人都说，如果不是蓝太年轻，说不定就是是奥汀转世——只要是这世界上的生物，都会明白这句赞美已经高到了怎样的境界。一想到这里，我就坚定认为希亚是在嫉妒我的偶像，于是面无表情道：“然后？”

　　“我知道弗雷对我旧恨难忘，才会笑眯眯地把我分到他手下去工作。我居然就这样相信了弗雷这个阿西尔娘养的……现在我看到蓝这个字就想吐。”

　　“然后？”

　　“他就是个烂人。”

　　我只是崇拜蓝的实力，对他本人的性格并不好奇。但被希亚这么一说，如果不是太忙，我也会多问几句。于是，我摆了满脸的无趣：“然后？”

　　“你滚吧！”

　　于是我滚了。本来我想请希亚帮我加工手套，但是她要知道委托人是弗雷，大概会直接掐死我。抵达依娜工匠房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过。刚一进去，门前的助手格菲就放下了手中的图纸：“老大，不久前有人找你。”

　　“什么人？”

　　“蓝——”这个声音是从房间的角落传出来的，当它拖到尾声时，一个金发精灵姑娘闪到我的面前，“是蓝！”

　　“弗拉，这么晚了你居然还在，真难得。”

　　弗拉是工匠房里我认为招聘得最失败的手下。她擅长设计装备外形，灵感创意也是不同凡响，但她以各种理由罢工请假的次数，比她正常上班的次数多得多。因为她也不大在意我扣工资，所以我就自动把她当成临时工。蓝在城北有一家粉丝俱乐部，部长应该考虑换成她。所以，她的话我只当纯属妄想。

　　“依娜姐姐，难道你不觉得蓝来这里很神奇么？”对了，她也是所有人里唯一叫我依娜姐姐且屡教不改的。

　　“材料收集好了，把你们弄好的那些拿给我。”我打开委托书和图纸。

　　“老大，蓝先生真的来过。”格菲说。

　　“什么？为什么？”我猛然抬头。

　　“我们也不知道。他问你在哪，我们说你去了斯堪村，他就说明天再来。”

　　“这样啊……”我沉思片刻，“不管，先把手套做出来。菲利，把皮革修剪一下。”

　　“依娜姐姐，难道你真的不好奇么？我看到蓝了，你知道看见他的感觉吗，那种浑身触电般的震撼，根本就是赞颂纪元608年劳菲被闪电劈中的瞬间！”弗拉捧着胸口发春似的尖叫，我看见侏儒菲利剪坏了一张价值三万八千维达的海德伦皮革。菲利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这女人说话可真是会抹黑自己，难道你不怕别人误会，以为你看见蓝就怀孕了吗？”

　　弗拉一脸莫名加敏感：“你在说什么，什么抹黑自己，什么怕人误会。我就是看见蓝就怀孕了啊……”

　　菲利差点晕厥过去。有时我发现，弗拉真是我手下中最诡谲的姑娘。她这历史考3分、地理考10分、神族语封顶55分毕业考试全靠美色抄答案的学生，居然听过东方巨人族的历史典故：雷电巨人法布提用闪电劈中了树巨人劳菲，让劳菲怀孕生下了火属性的洛基。而且，她连具体年份都记得，还能用这样精准的语言描述她最高级的花痴心境，这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大智若愚了吧。

　　这一次加班是最持久、最疲倦的一回。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们一帮人才送走加工的炼金术师，全部趴在铸炉旁边呼呼大睡，等待大祭司的大驾光临。在睡梦中，我隐隐听到门外传来两个人的争吵声，确切说，是一个女人吵闹，一个男人平静应答。这个女人声音的分贝不容忽视，整个店铺的人都被她闹醒来：“你真的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么？是么？”这是我听清楚的第一句话。我迷糊地抬头，揉揉几乎爆掉的脑袋，拨开窗子，正好看到一个容貌是希亚级别、扭曲程度比希亚还高的美女。她面对的，是一个高挑男人的背影。他们身侧的坐骑栖留地上，有一头蜷缩睡觉的四翼金翼龙。

　　“让我清楚地告诉你，你除了那话/儿比较能耐，什么都没有！”

　　“喔——”我周围的人嘴巴都成鸭蛋状，齐刷刷地看着门口。

　　“这美女真豪放。”格菲说。

　　我原以为这男人会勃然大怒，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谢谢。”

　　大怒的是那个美女：“你得意什么？我在说你脑子里是一包草，智商为零！和你在一起的回忆里，我除了上床什么都记不住！你认为这很值得骄傲么？”

　　“因为我们只上过床，茜卡小姐。”

　　“喔——”这下发声的人数翻倍，伊登街的行人都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这一幕。

　　“你……”美女脸涨得通红，扬手一耳光扇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我不叫茜卡！！！”说完转身走掉。

　　菲利摇摇头：“真不知道这个美女是不是故意的，男人听到这种话能不开心么。”

　　格菲说：“在女人看来，一个只有床上功夫而智商为零的男人，恐怕没有那么大魅力。所以这个美女是认真的。”

　　菲利摊手：“问题是这个男人可能智商为零么。”

　　那个美女的耳光力道不浅，男人的脸被重重地打偏过去。他擦了擦面颊，表情倒是十分从容。看见弗拉双手捧心的模样，再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反应都这么大。因为近些年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在报纸杂志书刊上看到这张脸。整个华纳部落……不，九大世界里，恐怕没人没见过。只是，三维立体版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所以觉得特别不真实。

　　“蓝！”街道对面的弗雷从金翼龙背上跳下，朝着这边挥挥手。蓝也应了一声，抱着双臂站在我店铺门口等他。

　　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蓝的模样。他的头发颜色没有书刊上那样明显，是淡到接近银色的金。瞳色倒是如传说那般，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紫蓝色。他的身材比书上看着高大些，甚至比弗雷还要高出小半个头，身材笔直得跟岩壁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和在媒体上看到的区别不大。他今年五十九岁，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纪，却已经有了完美的五官和身材比例。上个月出现在《华纳海姆时报》头版的男歌手曾路过我的店铺，穿着最昂贵的衣服，被最漂亮的粉丝追捧，都没有他这样醒目。这时，弗雷已经走到他身边，和他说说笑笑地朝店铺走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随着他走近，心居然开始狂跳起来，我紧张得双手都在发抖。我忽然……有些理解弗拉所谓劳菲被闪电劈中的感觉了……

　　直到看到他们进来，我才赶忙站起来，张开嘴却说不出话。蓝也正巧回头，与我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略显诧异，眉头微蹙，疑虑着说：“请问……你的名字是依娜？”

　　“是。我是依娜。”

　　“你好，我是蓝。”他走上来，伸手。

　　“久仰大名，蓝先生。”我立刻和他握了握手。

　　他和弗雷都盯着我看，盯得我浑身发毛。得找点话题斡旋一下。我指了指窗外的四翼金翼龙，微笑道：“昨天蓝先生是否有经过斯堪森林？因为我好像看到过那条龙。”

　　“嗯。”

　　“有杀过两个阿西尔神族？”

　　“你说的是哪两个？”

　　“斯堪森林里面的。”

　　蓝沉思了一阵子：“好像是有那么两个，路过就顺手解决了。”

　　整个工房里除了弗雷，所有人都微微张了口。很好，那两个视我为鱼肉的阿西尔神族，他“路过所以顺手解决了”。不过，既然前一日他赶得这么急，肯定没有看到被冻结在树林里的我。正犹豫是否要让他知道这么丢人的事，以证明我们很有缘分，弗雷却先发言：“蓝，我说的对吧。依娜小姐真如同传说中那样漂亮。”

　　蓝又看了我一眼：“我比较关心依娜小姐做的邪神手套。”

　　“啊，对，手套。”我转身把手套拿过来，“这对手套不是弗雷先生订做的么？是为蓝先生订做的？”

　　见弗雷点头，我把手套递给蓝，突然感觉有些退缩。我对自己的作品一向有自信，但一想到手套是蓝要用，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身边有那么多强悍的神金匠，看到我做的东西，会不会觉得质量不过关……一想到昨天还觉得委托人钱多了没事做，觉得浪费素材，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恍然抬头，弗雷的脸突然凑得很近。我吓得后退一步。他蹙眉说：“为什么依娜小姐看上去如此忧伤？难道是因为我太无聊，所以你快哭泣了么？”

　　“不是，当然不是。”

　　“那肯定是因为他太无聊。”弗雷用手肘撞了撞蓝，“因为他看上去太肉/欲，亵渎了美女的眼睛。”

　　肉……欲？不止我，其他人都睁大了双眼。我因为过度震惊，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句话。蓝则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复检查着那对手套。弗拉倒非常勇敢，皱着金色的眉毛，毫不客气地说：“弗雷先生在开玩笑吗？蓝先生这么优雅，怎么可能和这个词沾边？”

　　这句话我倒是举双手赞成。蓝言行举止都很有风度，态度温和，但冰冷如同浮云中漏下的幽光，怎么也不像是肉/欲的人。弗雷露出春阳般慵懒的微笑：“你是女人，不懂看男人。他有一张纯洁的脸，和一个色情的身体。况且，肉/欲也是赞美。说一个男人帅气、肉/欲、性感，说明能吸引女人呀……小姐，你怎么了？”

　　不想再看一眼没出息冒烟的番茄弗拉。我好奇的是，蓝怎样做到听见别人这样评价自己，还能平静地继续说话：“依娜小姐，我很满意。下次一定会再光顾你的生意。”

　　“蓝，你不觉得依娜小姐真的很特别么。她这个颜色的头发，我还是第一次在华纳神族中看到——不，依娜小姐是纯神族么？”

　　“是。”我点点头，但对于这个问题，已经不想再进行下去。

　　“那真是很特别。虽然颜色和阿西尔神族像，但依娜小姐的外貌一点也不刚硬，反而非常柔和，让我想起了外婆家乡的芒果花呢。”

　　“……谢谢。”

　　蓝看了我一眼，拍了一下弗雷的肩：“付钱，准备走了。”

　　弗雷很没趣地看他一眼，付钱给我，露出慈爱温和的笑容：“依娜小姐，我们有缘再见。”

　　眼见蓝就要离开，我忍不住说：“蓝先生，冒昧问一个问题好么。”

　　蓝转过身：“请说。”

　　“其实，制作这样一个成本昂贵的手套，花更多的时间精雕细琢会更好，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收货呢？”

　　“因为我明天要去阿斯加德取一个东西，不准备充分，可能会有危险。”

　　“原来是这样，那下一次希望能做一对更好的……等等，去阿斯加德？为什么要去阿斯加德？”阿斯加德可是阿西尔神族的首府，他怎么能用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来！

　　弗雷抱歉地笑笑：“因为我请的炼金术师意外打碎了调配半年的溶液，替代品只有阿斯加德的那个东西，刚好那东西一年只会出现一个。占卜师昨天通知我们，今年出现的时间是后天早上，所以只有麻烦你们加班啦。”

　　“去阿斯加德……那多危险啊，不能用别的方法么。”顿了顿，我又忍不住说，“如果蓝先生出现什么意外，我们部落才是更间不容发。”

　　蓝还是一脸云淡风轻：“我会偷潜去取，就算出现意外，也能保证百分百脱身。”

　　弗拉愤怒道：“那个炼金术师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害蓝先生要去阿斯加德！”

　　“蓝已经辞掉她了。”弗雷耸耸肩，“唉，我真不知道她会这么笨。”

　　送走蓝、弗雷、奄奄一息的员工们，还有那个精神焕发脸颊红润的临时工，我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然后带着巨大的疑团，回到家中。时间还早，希亚居然已经回来，没有约会，没有对楼下捧着鲜花的男人抛媚眼，只是蜷缩在床上，一副老了十岁的样子。我走到希亚的身边，拍拍她的肩：“我回来了。”

　　“因为蓝那个烂人，我丢了一份三十年都不会再有机会得到的工作。”希亚愤怒早已过去，她面色苍白地看着我，“本来有机会成为最一流的炼金术师，有机会晋升到皇宫工作……我的一生中，又还有几个三十年……”她扁扁嘴，抱住我的脖子，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