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有个白月光》梅子黄了

9、小盹

　　裴回下朝归来，一惯是要换常服的。

　　这日，他刚把衣服褪了一半，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猛地回头一看，竟是顾影正拿着鸡毛掸掸灰。

　　许是顾影也瞧见了他在脱衣服，正背对着他窘迫地站着，手里的鸡毛掸不是在掸灰而且在打灰，她怔怔地站着，指着一个地方戳了很久。

　　“你在干什么！”出口的话，不由自主地就提高了音量，还带着几分冷漠与严厉。

　　顾影被这厉声吓得浑身一颤，手一动，架子上的瓷瓶便被她手中的鸡毛掸戳到了地上，摔了个稀碎。

　　砰地一声碎响，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比裴回反应更快的是屋外忙活的福伯，他以为侯爷发脾气打了顾影，提着下摆忙冲进了屋。

　　见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后，福伯又慌忙退了出去。

　　“抱歉！”顾影拧着一张惊慌的小脸。

　　“出去！”裴回压下怒火低吼了一声。

　　顾影当即便将鸡毛掸丢在了桌上，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顾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甚是无聊。此时她忽然想念起巧玉的聒噪来。

　　看着丫鬟和老嬷子端了裴回的脏衣服出来，顾影主动上前帮忙。

　　老嬷子知道顾影是在为了几个丫头在找事做，便也没有拦着她。只是冬天冷，她们也没真让顾影碰水，只让她用棒槌象征性地捶了一会儿。

　　顾影看着那衣服，脑海里则自动带入了裴回的脸，捶着捶着还不过瘾，便拿了搓衣板搓了起来。

　　两日后，老嬷子将顾影洗净晾干后的衣物送到了裴回的房间里。

　　看着折叠规整的衣服，裴回翻了翻，问：“都是她弄的？”手放开的时候，隐隐有皂角香扑入鼻间，裴回意犹未尽，又闻了闻手指，果真连指尖都是香的。

　　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皂角，为何她洗出来的就格外香一些？

　　裴回觉得不可思议。

　　老嬷子点头道：“回侯爷的话，从洗到晒全是公主亲自动的手，丫鬟要去帮忙都被她斥了回去。”

　　裴回点了点头，想不到整理得还算可以。

　　直到下午，裴回练兵回府，准备换上常服的时候——

　　副将赵成鹏来到他的卧房准备汇报公务的时候，忽然看到裴回咯吱窝下破了一个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事情的他，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让侯爷难堪？赵成鹏想着。

　　“怎么？”裴回自然发现了他的反常。

　　赵成鹏也不敢瞒着了，若是侯爷穿成这样就出去的话，让外人见了，岂不是更让侯爷没面子。可他又没想好怎么开口，只是拧着一张奇怪的脸，指了指裴回的咯吱窝。

　　裴回不明所以，举起左手转到铜镜面前一照，终于发现端倪。

　　随后，他拿出另一件衣服，看见背上破了个洞，再拿出一件，衣缝直接裂开了一尺长。总之，所有经顾影之手洗过的衣服，无论大小内外，皆变得破破烂烂，无法再穿了。

　　之后，裴回便再也不让顾影动他的衣服了。

　　这几日，气温骤降，汴京时不时就会有一场落雪。

　　不知是不是侯府的人都经得冷，院子里面的竹子都被冻成了冰雕，墙角的寒梅亦笼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壳，即便已经冷到了这种程度，可侯府依旧没有开始烧地龙。

　　听府里的丫鬟解释，侯爷是习武之人，扛冷，府里自老侯爷那会儿开始，便养成了再冷也不烧地龙的习惯。

　　老嬷子见顾影冻得瑟瑟发抖，忙从柜子里取了裘衣给顾影披上，又吩咐丫鬟在顾影的屋中生了几盆炭火。

　　一个时辰后，屋里逐渐有了热意。

　　丫鬟们又给顾影送了些新鲜的水果来，顾影见了很是惊喜，毕竟冬天的水果少之又少，她以前吃到的，都是父母和弟弟剩下不要的，等送到那里的时候，早已蔫儿得不成样了。

　　“莲心，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些送去沁园？”顾影挑了几个放在桌上，然后端起来道，“侯爷不准我过去看她们，也不知她们过得怎么样。”

　　其实她还有一层心思，就是想间接的告诉她们，尤其是巧玉，她过得很好，不用为她担心。

　　“这——”莲心怕侯爷责怪，但又不忍顾影失落，便应了下来，“莲心这便给妹妹们送过去。”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莲心刚出门没走几步，便恰巧遇到了裴回，她见状忙退到路边上行礼。

　　裴回扫了她一眼，见她紧张得紧紧抓着盘子边沿，心中便已了然。

　　瑟瑟发抖的莲心正垂头闭眼等待裴回的训斥，却看见玄青色的衣角一晃，裴回走远了。

　　莲心不禁长舒了口气。

　　将水果送过去后，莲心回来又给顾影带了些话，她说春柳她们一切都好，让顾影不要太过挂念，巧玉也每顿都吃得很饱，这几日还长胖了几斤。

　　顾影知道，这都是安慰她的话罢了。巧玉那丫头，一日见不着她，定然连饭也吃不下。

　　天色渐晚，丫鬟嬷子们都忙活去了。顾影一个人在屋里烤火，看书，吃东西。

　　许是屋里热气腾升，顾影坐久了，忽又困乏起来，又懒得挪动身子，趴在桌沿便开始打起盹来。

　　偶然路过的裴回看到顾影栽倒在桌上，又看到她脚边放了盆炭火，只当她是中了炭毒，三步并作两步垮进屋里将顾影翻过来抱在了怀里。

　　只是裴回还没来得及唤人，便对上了一双灵动的眼睛。

　　“你干什么！”有时候，动作反应总比脑子快一步，顾影话没说完，巴掌已经落在了裴回的脸上。

　　裴回一脸黑线的松了手，没反应过来的顾影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她揉着痛处，悄悄看着裴回的反应，猜测着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想到裴回瞪了她一眼后便阔步出了屋子，随后在院子里厉声斥起了家仆。

　　“谁让你们在屋里烧炭火的！”裴回喝道。

　　众人只是垂着头，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

　　“都给本侯撤了！”说完，裴回便甩手而去。

　　丫鬟们陆续撤走了顾影屋子里的炭火，又给她添了几床被褥。

　　是夜，西风卷帘，裴回左手负于身后，右手里握着一卷兵书驻足窗台边兀自出神。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冷得多，自入冬以来，笼统晴朗了不过十天，这不，明明眼见着玄空挂起了星点，还以为明日会是个晴朗的日子，谁曾想，也就一个愣神的功夫，再抬眸，外面已经飘起了细雪。

　　裴回将右手也背在身后，抬头望向天空，一片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洞。

　　细雪伴随着风胡乱狂舞着，斜斜地飞进了屋里，砸在裴回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倒让他回了神。

　　“哎哟，侯爷，这样会生病的。”端着热汤进屋来的福伯见状，忙将托盘放在桌上后，又跑过去拉起了窗户。

　　“这点风还不至于。”裴回难得笑了笑，“福伯，留一扇别关，闷得慌。”

　　福伯心里想着这大冷天的也没生火怎会闷着，但还是留了一扇窗户没关，只是稍微朝里面拉了些，不至于开得太大。

　　“厨房炖的姜汤，侯爷趁热喝了吧，驱寒。”福伯转身从桌上端起姜汤递给裴回时，眼角余光瞥见他肩上沾了雪，顺手替他掸了几下，没想到雪融化后，更是在白色的亵衣上留下了湿痕。

　　“对了福伯，过几日便是太皇太后七十寿辰了，我让你准备的贺礼可备好了？”裴回放下碗看着福伯。

　　福伯的心还挂在裴回湿了的衣服上，折身从衣架上拿了干的面巾过来吸着水渍，点头应道：“侯爷放心，老奴早就备好了。侯爷，要不您重新换一身衣服，这样很容易受凉的。”

　　“无妨。”裴回示意福伯无需再擦，扫了眼微不可察的湿迹，他想起以前驻守边关的日子，“以前在边疆的时候，常泡在冰雪里也未曾生过病，又怎会被这几片雪冻着了。”

　　提及驻守，福伯不禁想起这两日从坊间听来的传言，忧心忡忡起来。

　　“福伯，怎么了？”裴回询问道。

　　福伯叹了声气，才道：“老奴听说陛下有意让侯爷您回边疆去，不知侯爷此去又要多少年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老奴还有没有那个福气再见着侯爷您了。”

　　说到最后，福伯忍不住抽泣起来，抬手捏着袖口拭了眼角的泪。

　　“福伯，坊间的传言听听就罢了，不要放在心上。”裴回将手放在福伯的肩上，却不知如何安慰。

　　“这么说侯爷不会去边疆了？”福伯欣喜地抬起头。

　　裴回没有明确的回答福伯的问题，只道：“皇帝想让我去边疆无疑是忌惮我待在汴京不利于他巩固自己的权力，可若真放我走了，几十万大军随我离开，他又真的安心？坊间的传言多多少少是用来试探我的心意罢了，所以福伯你放宽心便是。”

　　“那便好极了。”福伯哭笑着说道，“总算可以让老奴多伺候侯爷些日子了。”

　　福伯一边说一边抹着泪，裴回不忍看老人泪眼婆娑的样子，借言累了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