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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夜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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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我说今早起来,就听得房檐上花喜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原来是来了贵客!”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花厅后珠帘一挑,走出一位中年将官,他身形魁梧,面色黝黑,双目却炯炯有神,让人一眼就看的出,绝不是草莽之辈。
正站在花厅一角逗弄着虎皮鹦鹉的铄,回头见了雷胜景出来,忙拱手一笑:“胜景兄别来无恙?”雷胜景笑的更加畅快,“哈哈哈,我这个边塞小官,没什么大作为,每天就是管管镇里的闲杂事情,要不就是养鱼遛鸟,活的闲散的很哪,一晃有…..哎呀!有三个多年分不见了吧,那日东要塞一别,为兄我可是常常想起你啊,多日不见,老弟的个头又冒了不少,来来来,咱俩比比!”说着,他一把拉过铄,自顾自的比起来,嘴里还念叨着:“恩,真是高了,快赶上为兄我了。”
哎,这位镇守大人还是老样子,铄不禁无奈的笑笑,“胜景兄现在身为川之界的边关大吏,怎么还是脱不下那孩子气,以后柱儿长大了,看你如何震得住!哎?柱儿今年也有十岁了吧,我给他带了白羽弓,当年吵吵嚷嚷的让我讨要,这回不给他拿来,必定要一口吞了我才解气,哈哈。”
“哼!别跟我提那混球,人家十岁的孩子早就识得大体知书达理,我那柱儿却天生脾性暴躁,成天在外面惹是生非,这不,前些日子还把学堂的教书先生给打了,我一气之下把他送到涧下河西陲边的村子里去了,让他受受苦,别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天高地厚。”说起自己的宝贝儿子,雷镇守一脸的无奈。
“涧下以西…..那里人烟稀少,天寒地冻,可是苦了柱儿。”铄心疼柱儿,又不好开口给雷胜景求情,心里暗想,说儿子脾性暴躁,还不是随了你这个火焰筒的秉性,如今管不住了,往荒郊野外一丢,哎,要是嫂子还活着,非气得抡刀砍人不可。
雷胜景不愿多提及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转而笑着问道:“老王爷身体可好?”
“哎,家父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也很担心….”
“哎,老弟,难得你来为兄这里,中午我们好好喝上几杯!”雷胜景见问及了兄弟的心事,便忙岔开话题。
“啊,对了,胜景兄,我在半路上救了一个人,还要劳烦你找间客房请个大夫帮忙瞧瞧。”烁突然想起子临,忙对雷胜景说道。
“哦?贤弟竟有如此慈悲心肠,好!我这里空房有的是,那人在哪里,赶紧叫下人抬进去找个大夫给看看。刚才也听说火牛节巡游出了岔子,正忙着催人去查看,为兄本来是要去观礼的,可惜早上和几个师傅研究泄洪渠的事,一时不得分身,早知道派些兵力把守,也不至于出了这档子事。想必那人是观看巡游时伤到了吧。”雷胜景说话间叫了几名家丁进来,吩咐将烁殿下带来的伤员好生安置,便拉了烁大踏步奔去后院,畅饮叙旧去了。
酒席宴间,大家推杯换盏,烁的心神却始终不在席间。他还好吧,也不知道大夫瞧了没有,是不是应该给他送点吃的什么过去…..
“老弟?老弟!”雷胜景晃悠着硕大的手掌在烁的面前,“你怎么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感觉你魂不守舍的?”
“呵呵,我家殿下是在担心那捡到的小孩。”旁边陪酒的侍卫随从神秘的一笑,将一片猪耳朵放进嘴里大嚼着。“哎呦!”突然脑袋上被铄一筷子打中,不禁缩了头,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起来。
雷胜景闻听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原来老弟是担心那个孩子啊,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这心肠变得慈悲的要不得了,走走走,我随你一起去看看,想必大夫已经诊治了,好给你吃颗定心丸,不然我看你这酒都喝不安生。”说罢拽起身边的铄往外走,桌上陪酒的侍卫随从对视一笑,看好戏的跟了去,心里想着我们的小主子,这回是遇了克星,平日里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今天这个…..呵呵,殿下的幸福小花儿开喽…..
“放我走,不要拦着我!”
“小爷,小爷啊,你就别为难老朽了,你身体虚弱,动不得呀,再说了,你是殿下救回的人,想走,也总得跟殿下说一声,道个谢再离开吧?”
“是啊,小爷,你身子这么虚,还是回床上躺躺再说吧!”
哗啦啦,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音,夹杂着侍女和老郎中的惊呼声,几个向后院客房走来的人,远远就听见了。铄心里一惊,撩起衣摆大步冲进了客房,抬眼看见子临趴在地上,花架子倾覆在旁边,花盆摔了个希碎,几个侍女正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他走上前去一把拉了趴在地上的子临问道:“你没事吧!?”
子临胃里空空如也,被这一摔更是眼冒金星,恍恍惚惚见面前一人,喘气调息了半天,密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好半天才拢了焦距,见一个英俊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搂着自己的腰身,一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腕,双眼火辣辣的望着他。
“我不要呆在这里,放我走。”子临双眉轻蹙,一双黑色瞳仁闪着水一样的流光,嘴唇颤抖的向面前的铄乞求着。铄一时无语,整个人沦陷在他黑色的瞳孔里。
“大胆!竟然对殿下如此无礼,你…..”身旁的侍卫正想发作,铄一抬手,那人不敢再说下去。
铄轻轻将子临抱起,旁若无人的向床榻走去。身后的侍卫随从各个张着大嘴,自雷胜景宽阔的身后拔着脖子张望。雷胜景一笑,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原来老弟是被这个漂亮的少年给迷住了,罢了。他转头问向旁侧吓得低头站立的老郎中,“大夫,他可是受了什么伤?”老郎中一听镇守问话,忙躬身回道:“我已经把了他的脉象,检查了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脉象很虚,想必是受了惊吓,加上肠胃空虚,所以才会晕倒。”
“哦,这就好!来人啊,让厨房煮点热粥来。”他说罢给随从侍卫们使个眼色,大家会意的西里呼噜退了出去。铄听见身后的郎中如是说,心里也踏实了,慢慢将子临放在床上,柔声安抚道:“别怕,这里是莽托镇的镇守府,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我今天在半路上看你昏倒,就把你带了过来。”
子临慌乱的心神稍得镇定,低头向铄道谢。
他的声音真好听….听见子临说话,铄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一般,心里一阵莫名的雀跃。他笑着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铄,你是不是在火牛巡游的骚乱中受了惊吓,怎么会浑身是血呢?”
子临听罢眉头又簇在一起,轻咬着下唇回话:“我叫子临,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遭劫,后来,那帮子劫匪好像起了内讧,打杀之间我就趁机逃了,这血,想必是那些劫匪自相残杀时被喷溅上的…..”
铄有一种伸出手去,将子临的额头平复的冲动,又怕冒失的举动会惊吓了他。子临,原来他叫子临,很好听的名字。雷大哥的镇上还真是治安不良,大白天的竟然会有劫匪,哎,也难怪,如此一个清秀的人儿,换了自己都有想要劫走的念头,更不用说那土匪。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响,侍女端进一碗热粥来,铄接了粥,打发侍女离开,转身回到床边。他伸手拿了小勺,轻轻舀起一点,放在嘴边吹凉,抵到子临唇边,“吃点东西吧,郎中说你腹中空虚,才会时不时晕倒,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啊。”子临眨着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小勺,想起沫川总是这样一勺一勺的喂自己吃东西,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纠结的生疼,眼眶也红了。铄心里道是子临为自己的举动感动的要哭,心里即心疼又高兴,本来嘛,我堂堂一个金之界二殿下,何时如此这般伺候过别人,谁受了这天恩不感动的七荤八素才怪。想到这里,他兴高采烈的举了举勺子,看子临乖顺的喝下,又舀起一勺,吹了递过去。金之界二皇子大人,头一次感觉到,原来伺候人是件这么快乐的事情,以前尽是等着别人来伺候自己,这回算是尝到了个中的甜头,想着想着,咧嘴笑起来,把对面的子临笑的莫名其妙。
“哎…..哎你别挤我”
“你的脑袋让开一点,挡着我啦。”
“喂,喂,看见什么了,快说啊。”
“天哪,殿下在亲手喂那小子喝粥!”
“什么?!”
“让我看看,躲开躲开。”
客房外,一堆侍卫随从你挤我,我推你,争着看房里百年不遇的奇景。雷胜景在后面呵呵的轻笑着,铄这小子,怕是真喜欢上这个少年了,听见侍卫们嘀咕着,铄在喂那少年喝粥,自己也跃跃欲试的想趴窗户看看,无奈自己是一镇之首,这么大肆肆的趴人家的窗檐,传扬出去可不好,所以只好暗自忍着。
一碗粥喝完,子临低头对铄说:“多谢公子救命,我必须马上离开,沫川找不到我,一定会很着急。”铄听见子临这么急着离开,嘴里又心心念念的唤着一个男人的名字,一阵莫名的不悦爬上他的心头。
“沫川是谁?”
“他是…..”子临一时不知道如何去向别人介绍自己与沫川的关系,朋友?不,爱人,也不可以这样去称呼,便沉默了下来。
铄见他沉默不语,忙安慰道:“你先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带你去找你的朋友,好么?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好好躺下休息。”说着将子临慢慢扶着躺下,自己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理由,便悻悻的出了房间。
“哎呦!”房外正顶着大门看的不亦乐乎的侍从们,一下子跌倒成一堆。铄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与旁边垂首站立的雷胜景一起,回后院的酒席接着畅饮去了。心事放下,酒也就喝的多起来,他两人几年未见,将这几年的见闻一一说了给对方听,屋里时不时传出一阵大笑。
不知不觉间,艳阳高照的白天,转而被寂静的夜色取代…..
“哎呦!他妈的,你就不会下手轻点!?”气急败坏的天洵,一脚将为自己上药的随从踢到一边,自己拉了镜子,呲牙咧嘴的为脸上的伤口上着药,这伤口全是拜上午那个黑衣男子的利爪所赐,没想到他功夫如此高深,竟然连移型幻影这样的幻术都能使出来,与他颤抖了进百个回合,要不是他中途突然逃走,自己现在恐怕就不是脸上这一点伤了事了。
“启禀大人,小的带人查遍了大街小巷,也不见圣子的人影,但是,我们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人。”打探消息的侍从进门跪地禀报。天洵听未见圣子下落,刚想发火,又听见后半句,犹自好奇起来,问道:“你们看见谁了?”
“二殿下…铄”
“什么?!”天洵猛地转头看向回话的随从,一双鹰眼眯成一条缝。“铄,他怎么会在川之界……”天洵不再言语,单手杵在椅子扶手上,扶着脑袋陷入沉思。
沫川…你现在一定很着急吧?子临趴在床上,嘴里叼着被角,抬头望着窗外的月光,明天,明天赶快到来吧…..
铄躺在白纱幔帐间,心神不宁的翻了个身,睡不着,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自己,竟然也有睡不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张白皙的俊脸,慌张的黑色大眼睛,明天,真的要让他离开么…….
沫川疲惫的跌进客栈的大床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子临,子临你到底在哪里,今天疯狂跑遍了几乎整个市镇的每条街道,查遍了每个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却还是一无所获,子临,你还好吧?沫川很想你,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默默的想着我呢……
中土,瓦拉族
夜静悄悄的,只有寨子里偶尔的狗叫声传来,草包内点着两只硕大蜡烛,北堂九提笔,站在桌案前,仔细端详画中的人儿,不像!还是不像!他不耐烦的抓起那画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那纸团咕噜噜滚了好远,混进一堆七零八落的纸团中间。为什么?明明美人的样子,就在自己的心间,那么真切,那么生动,却就是画不出来…….北堂九耐住心神,提笔重新沾了墨汁,思忖片刻,又在新的一张纸上开始了……
金之界,白蜡城
街道上行人稀少,酒肆外的灯笼晃出幽黄的光线,客人们都走了,伙计正清理着地面,将凳子一把一把倒扣在酒桌上,抬头望望屋角独饮的人影,摇摇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天遂独自坐在窗边,桌上地上摆了大大小小无数个酒坛子,他轻声叹息,将桌上摆放的半个钢铁骷髅面具抓在手里凝神端详着,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对丞相大人说了谎,竟是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刺客!明明是个冷酷的刺客杀手,却有着那般震撼人心的清丽容颜,你到底是谁…..他随手抓起一个酒坛子,咕咚咕咚的仰头喝起来…..
一弯温润的明月,挂在神陆上空,发出慈爱的光线,笼罩着今夜一个又一个无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