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阚染

2、02、

　　“你以为他们会有以后？”

　　明明是轻蔑刻薄的话，但以安的语气太过温柔，轻声细语的，以至于叫人听不出情绪。

　　她一向如此，面上云淡风轻，情绪心事都藏得很深，叫人琢磨不清。

　　但就陆亦谭这件事上，曼宁很肯定——

　　她没过去。

　　她过不去。

　　那是她的心结，是她的不可提及。

　　所以，当下求生欲爆棚。

　　“怎么可能有未来！”苏曼宁斩钉截铁地，“那顾烟拿什么跟你比，除了有几分姿色，有什么好的，拜金虚伪轻浮浪荡，还天天做着白日梦想嫁豪门……”

　　“曼宁。”

　　“啊？”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时至今日，时以安发现她还是说不出口，“没什么。”

　　甚至在最好的姐妹面前，她都说不出一句实话。

　　“……？”苏曼宁总觉得今天的时以安心事重重，又不好深问，便拉着以安的手大步朝前走，“管她的咧，你有顾灿就好了啊。”

　　闻言，以安微微一笑。

　　曼宁抿了抿唇。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忍不住为时以安不值，倒不是顾灿不好，相反，他很好，善良踏实努力上进，不像顾烟，一心只想着凭借美貌投机取巧，走捷径。

　　只是他再好再努力，也给不了以安任何东西。

　　而以安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

　　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划分，与生俱来。

　　最现实也最残忍。

　　“唉。”曼宁叹了口气，绵长悠远。

　　而时以安的心思也不在对话上，“曼宁，你真好。”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叫曼宁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鬼？”

　　“没事。”时以安转身抱住了苏曼宁。

　　突然的矫情。

　　“神经啊！”苏曼宁突然警觉起来，“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时以安垂眸，语气淡淡的，“没有，只是见到陆亦谭，想起了好多事。”

　　*

　　普外一贯忙碌，来往者脚步匆匆。

　　以安换好衣服出来，门诊时间已经快到了。

　　时以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适度的饥饿感可以保持工作时候的清醒状态，但由于害怕胆结石，以安会喝牛奶充饥，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可今天桌子上摆放的早餐倒让以安意外。

　　“以安？”苏曼宁闯进门诊室，也正以狐疑的眼神质问她。

　　以安感觉哪里不对，眼睛一扫。

　　果然，顾烟从门边探出小脑袋，笑得花枝招展，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满是笑意。

　　顿时了然，“你带的？”

　　顾烟点头，笑得灿烂，“今天早上坐亦谭车来的，我见时间还早就去买了点早餐。”

　　“睡过了？”苏曼宁内心不爽，侧过头想寻求附和的时候，发现以安虽然脸上带笑，下颌却收得很紧，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冷不热，“我们早上吃过了，要不你问问别的同事吃了没有。”说完便沉着脸去准备待会门诊的事。

　　闻言，就连苏曼宁都是一愣，她们都知道时以安的，她向来温和与人为善，从来不会正面拒绝别人好意的。

　　今天以安的态度太过反常。

　　顾烟挑了挑眉，看来有敌意的，不仅仅是她。

　　或许是陆亦谭太优秀了，所以连时以安这样自命清高的女人也会忍不住唏嘘和悔不当初。

　　以安的手机震了几下，她抽空瞥了一眼，是苏曼宁。

　　——安安，你咋了？

　　——不对啊，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陆亦谭该不会……就是冲着你来的吧？

　　黑色中性笔在指尖转悠了几个来回，终于停下。

　　短暂编辑后。

　　群发通知——

　　【接上级通知，最近院里正在申请JCI认证，这段时间大家都克制一下，不要在办公室吃早餐。】

　　然后再切换回私聊聊天框。

　　——冲着我秀恩爱吗，不然还能有啥冲着我来的，我跟他可没啥利益纠纷。

　　苏曼宁突然觉得好笑，回微信也回得很快。

　　——人陆大少莫名其妙被退婚，做点什么来刺激你也很正常吧？

　　*

　　今天薛主任带队查房，各级经管医师和护士长都要跟队。

　　712是军医院，口碑在外，病患多，每个医生手底下的病人都不少，责任重大。

　　时以安和苏曼宁同届同校同专业毕业，同年入院，在去年都升到主治医。

　　别看曼宁性子跳脱，其实她工作时候却是另一副姿态，认真谨慎，专注投入，对每一个病患的情况都进行反复细查，了如指掌，掌控有度。

　　时以安会这么喜欢苏曼宁，这也是其中一大原因。

　　薛主任也很满意，“处理得不错，这次术后感染的比例较前两个月明显降低，跟以安和曼宁提出17个影响因素关系很大，继续跟进。至于你们俩合作的这个调研，很有意义。”

　　得了表扬的曼宁像吃了糖一样开心，“谢谢主任！”

　　饶是以安，也是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跟曼宁拉着手，开心得像两个孩子。

　　“不说两句？”薛主任面慈心善，对以安和曼宁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喜欢。

　　曼宁抿了抿唇，“主要是之前，我和以安刚进医院实习的那时候，就老跟着术后感染跑，防治防治说得多了去，但术后感染还是免不得。大家的操作明明都是按标准来的，却总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不同程度的术后感染。我和安安就谈论反思，除了个体的机体差异，最大的影响因素就是病患本身的术前术后了。那如果找到影响因素，是不是就能控制感染，然后我们就想说做大数据筛查。”

　　曼宁看向以安，以安点头，“本来是挺困然的一件事，所以还是要特别感谢主任大力支持我们做这个调研，不然申请做大数据和数据筛查的时候就已经被卡住了，毕竟刚确定要做这个课题的时候我们还只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没有资源没有渠道，一腔热情却毫无方向。”

　　“任何有利于医学发展的行为都应该被支持，跟你们的身份、资历、学历都无关。不仅仅是现在，更是未来你们职称加身时，更应该时刻谨记的。医学道路上不分阶级，更没有先来后到，只有共同努力，共勉！”

　　薛主任难得的话多，但这一席话，却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其实，比起刚入院的时候，以安的心态早就不比当初了，她很多时候都差点忘了自己做医生的初衷和抱负，如今不过是循规蹈矩地救死扶伤罢了。

　　甚至，对生死。

　　她已然有了有一点点麻木。

　　主任把这个拿出来讲，大概是看到了这群人的疲惫和麻木，他年近花甲仍满腔热血，而这群作为中坚力量的青年人却如此疲软，让人惶恐。

　　*

　　以安做完手术又过了餐点。

　　这种情况她早就习惯了。

　　记录完手术情况和注意事项，以安才想起来叫餐。

　　却不想，顾灿来了，还打包了她最喜欢的那家日料。

　　“我妹说因为手术台排不开的原因，你的手术拖延了，我估摸你赶不及吃饭，就给你带过来了，可还喜欢？”顾灿说话的时候爱笑，很温柔，总让人觉得亲切。

　　以安抬头看他，她的头发高高竖起，露出光洁的脖子和右耳下小小的纹身，干净，好看。

　　顾灿看着她，莫名其妙就笑了，他是真的好喜欢她。

　　以安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看顾灿手上拆包装盒的动作，顾灿是真的对她好，在一起这么久，样样都兼顾着她照顾着她，事无巨细，又体贴又温柔。

　　以安吃了口牡丹虾，很满意，“你也尝尝这个虾，很新鲜很甜。”

　　“你吃，我好像买少了。”

　　“不会。”以安不管，剥了虾尾递到他嘴边，“你吃一个。”

　　顾灿没有再拒绝，而是就着以安的手吃了一只。

　　好巧不巧的，门口传来不合时宜的说话声。

　　以安不必回头都知道是陆亦谭和顾烟，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顾灿这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进门的时候，他正含住她的指尖。

　　顾烟挽着陆亦谭的手臂，哎哟了一声，娇笑道，“我哥哥他们一向很恩爱。”

　　后者微微蹙眉，不说话。

　　顾灿脸颊微红，“就吃个虾，没你们想的那么多。”

　　“我们想什么了？”顾烟噎他，转而看向以安，“晚饭的时候，哥哥问我你怎么没接电话，我就说你还在手术，把哥哥着急的……”她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在笑，“对了，亦谭，你喜欢吃日料吗？”

　　以安余光瞥向陆亦谭，在外人面前，他一贯是清冷的，不好亲近的，若不是长得好看，恐怕给人的印象不会太好。

　　可他就是长得好看，即便不爱言语，也总能轻易地招惹好感。

　　他看向她，薄唇轻启，“吃。”

　　“那我们明天吃日料好不好，实在看馋了。”顾烟轻轻地撒娇，小心翼翼的。

　　而她身边的男人依旧是那副冷静的克制的模样。他的面相本就给人疏远感，而他的言行举止更是与人疏离。

　　但那种疏离却像是毒，有瘾。

　　惹人好奇，并趋之若鹜。

　　所以总有傻瓜以为自己能感化他。

　　以安心神一定，眼眸微转，看向顾烟，“小馋猫，过来，给你解解馋。”

　　啊这……

　　没想到自命清高、不与世争的时以安居然也有两张脸？

　　若有所思的顾烟笑起来，“才不，那是哥哥给你的爱心晚餐，我可不能抢！”说话间轻轻拉拽着陆亦谭，“你什么时候也给我送爱心晚餐呢？”

　　他似乎也认真思考了一下，“等你不记得的时候。”

　　顾烟粲然一笑，眼里折射出异样的光，“真的吗？”

　　“真的。”

　　以安置若罔闻，低头继续吃生鱼片，蘸着一大口的芥末入口，眼眶里满是泪水，鼻腔也充斥着一股气。

　　她始终忍着。

　　毕竟芥末很香，三文鱼很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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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以安是又绿茶又拧巴。
周末参加了一场关于爱情的婚礼。
又甜又有爱。
司仪事后发了一条朋友圈：总有人问她主持了这么多场婚礼是否会麻木。她想说不会。每次见到因为爱情而走到一起的婚姻，她仍旧会感动到落泪。
其实我也是。
关于他们的爱情，我也着实陪跑了四年。
婚礼的时候新郎还制造了惊喜。
那一瞬间，真的有种老父亲嫁女儿娶媳妇的感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