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玫瑰》松灵儿

10、前传（8）头颅

　　一声枪响，空寂地回荡在林地里。

　　瞎眼的蝙蝠群在低处盘旋着，也在瞬间惊得四散不见。

　　落阴的天浸润在霉绿色的深林里，雨后泥土特殊的腥气，永远厚实包容。

　　“有天，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好。”

　　少年借得星光璀璨的眼，本来只配落在锦云般华丽的丝绸上，此刻却只能盯着灰暗无边没有形状的单色天空，贴在冰凉潮湿的地上，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一个残念，浮现：“死亡的气息倒也不难闻，不过是腐殖质生生不息的养料罢了……”

　　吴磊胸前中的那一猎枪，让他困乏。

　　“云熙，你我情缘如云，君心熙照。只能，来生再见罢……”

　　吴磊幸福地笑了，目光凝滞，宛如冰冻。

　　城市里新工人们闹得紧，父亲经营的银行破产后，总部被砸，金库又祸不单行地着了火。

　　而他的父亲，抵干净了所有的资产后，仍然负债累累，就从德丽金大厦22层的顶楼，一跃而下。

　　一夜之间，吴磊就一无所有了。

　　等他从火海里冲出来，跌跌撞撞地再一次拍响罗云熙家的后门时，罗家后院门外那些葳蕤垂坠的紫藤花已经全谢了。

　　罗家暂时无人，吴磊就晕倒在了罗家门前，在萧瑟的秋雨里染了特别厉害的风寒，虽急火攻心，却躯壳如冰，命悬在了一线。

　　“千万不能让病症恶化成肺疾，切记。” 学过西医的医生曾这么叮嘱过罗云熙。

　　罗云熙把他放在自己的卧房里，悉心照料。

　　有一天，深更半夜里，一块庭院景观池里大石头竟然猛地砸破了罗家漂亮精致的玻璃花窗，连带着撞碎了一地的青花瓷。

　　刺骨的寒风，席卷着夜雨，无情地吹刮进来，吹湿了整个房间，白纱窗帘像鬼影一样四处漂浮在空中，让床上的病人忍不住在梦里呜咽。

　　罗云熙招来家仆，连夜将自己和心爱的人转移到了一间无窗的内房。

　　以后，隔三差五地，就会有异样的动静，从四面八方袭来，像夜色的阴影那样，包围了罗家宅邸。

　　罗家的家仆也怕极了，整晚地紧锁里外所有的大门，可到第二天早上，却总是发现有被人侵扰过的痕迹，院落里不是死了金鱼，就是树被砍了。

　　时不时地，还有恶心的死老鼠尸体，似军中排队一样地摆在了罗宅的正门前。

　　“云熙，送…我去医院，不、不要为了我…..咳咳咳，让你为难。”

　　“你这是嫌弃么？我已请了最好的私人医生，就常住在这里，放心吧。”

　　“别…….，你听我的。我，我担心，会给你家招来祸患。”

　　就算吴磊在大病昏迷不醒之时，也依稀之间清楚地知道，罗家发生了什么事。

　　“嘘…，你在这里安心，先养好病再说。去医院又是做甚么？去那种地方，我无法亲自照顾你，你让我怎么放心，那只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我不值得你如此。” 吴磊白如墙纸的脸，滚下晶莹剔透的泪。

　　“你不值得，谁值得？”

　　罗云熙轻轻地抚着他的发丝，在他的额头上印下旖旎温热的吻：“亲爱的，你还有我。为了我，快快好起来，好么？”

　　“嗯。”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异国他乡，做一对自由栖息的飞鸟，好不好？”

　　“好。”

　　可是，就在那支让吴磊倒下的猎枪底下，被击落了无数只自由翱翔的燕雀飞鸿。

　　子弹头穿透心脏后，在他心上开出来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艳丽玫瑰花，渗入身下的泥土里。

　　醉醺醺的猎枪主人东摇西晃地踩着破了脚趾头的布鞋，把尖尖的枪刀捅进吴磊沉默不语的身体里，以验证他想杀的人，已经彻底凉透了。

　　“呸，白白生在好人家，还不是破产了，现在怎么样？还白长了一张漂亮的小白脸，......杀了你，拿了酬金，回去就可以继续买酒打那个臭婆娘取乐了，嘿嘿嘿～～”

　　吴磊的眼睛大睁着，眼前是空茫灰暗的天，直到罗云熙家的猎犬在他头顶狂吠。

　　看着倒在血泊玫瑰之中的恋人，罗云熙的心却在瞬间寂灭了。

　　罗云熙想起了那位英伦巫师送给自己的一本用古早拉丁文写就的违禁之书，还想起了他当初执意要送给自己的理由：“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用到它。”

　　“为何？”

　　“是水晶球告诉我的。而你注定会成为一位超凡绝伦的巫师。”

　　正如那个不详的梦境：吴磊的头，被罗云熙毫不犹豫地割了下来，抱在怀里。

　　他抱着爱人的头，在泪雨里丧心病狂地疯笑着，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像鬼魂一样地游荡，回到了家里。

　　一路上楼而来，吴磊头颅上的血迹，到处凌乱地沾满了名贵的阿拉伯地毯，滴满了珍贵木头的地板，淌满了光洁的大理石。

　　而罗云熙的身前，渗入皮鞋里的，都是沾满了全身的鲜血。

　　罗云熙把吴磊的头颅放在水晶球的案台之前，让他还在微笑的、张开的眼睛看着自己。

　　当罗云熙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翻开那本一直不敢触碰翻开的灵书。

　　用巫师教給他认识的拉丁文，静静读着，他的眼里就烧起了熊熊的火焰。

　　灵书里面介绍的，原来是换骨还魂的方法。

　　“1.引灵…..”

　　“2.收灵…..”

　　“3.养灵…..”

　　“4.借助他物／他者／他情，守灵…..”

　　“5.永远重复这个过程，确保不间断……,前提是巫师要确保自己也能够永远陪伴着还魂之灵，这样巫师虽然会随年龄老去但因为被引的灵魂不散他自身亦不会死去，灵魂和巫师，就会永远在一起，实现同生同死。.......若其中一人意志不坚定，或中间出现差错，双方即会同时消失。”

　　“云熙，我最喜欢玫瑰花了…”

　　全身雪白的少年嘴角咬着红玫瑰缠绵地望着他的样子, 又浮现在眼前。

　　罗云熙抹了一把酸涩的眼角，鲜血顿时蹭花了他的脸。

　　窗外，忽然间，一道闪电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在血泪模糊的视线里，罗云熙的余光已感受到了那一盆精心土培、盛大绽放的鲜润红玫瑰。

　　罗云熙在电闪雷鸣里把花盆里的玫瑰，全都拔了出来，单单只留下了一支，还连带着全部的根系，放在了一边。

　　“我的爱，你不是要跟我长厢厮守的么？我知道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按照灵书上的方法，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说着，罗云熙就亲吻着，把恋人的头颅装入了花盆里，又注视着吴磊含笑的眼睛，温柔地把土壤重新埋上。

　　在新培的土上，那一支完美的玫瑰花，就孤零零栽在巨大的花盆当中。

　　玫瑰花汲取着头颅腐烂后渗入土壤中的营养成分，那朵玫瑰花，越长越大，越长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