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延安

1、女儿心事

　　“铃儿喜欢风起。”
　　袁铃儿对窗口的凤仙花说，对院子里的梧桐树说，对大门口的老黄狗说，对田里的禾苗说，对天上流动的云说，对乍起的风说，对落下的雨点说，却惟独不能对父母说、不敢对袁风起说。她是女儿家，爹娘说女孩儿要矜持。更何况她和风起是同姓，就算说了，爹娘也不答应，传出去还要让庄里人笑话。庄里人要笑话她袁铃儿，袁铃儿不怕，她怕的是有人说风起的闲话。风起是村里最孝顺、最勤快、人品最好的青年，又识文断字，该是人见人夸的。不过风起的爹病了好几年，把一个还算殷实的家给折腾得一穷二白，举债度日之后，撒手西归。剩下风起和一个瞎了眼的老娘艰难度日。幸亏风起勤快能干，三年终于还清了债。不过却耽误了亲事。
　　其实，袁铃儿希望风起的债永远还不清的。因为风起说过“不还清债决不娶亲，不能让人家好好的姑娘嫁过来受苦”，所以三年里虽有媒人上门，袁大娘和风起都没答应。袁铃儿想：就算有债，那些姑娘也是愿意的。毕竟风起勤快能干，人长得也好，受苦受累又能受得了几年！当然，就算一辈子受苦受累，袁铃儿也愿意跟风起。可今年风起守孝期满，又还清了债。袁铃儿见风起家又有媒人上门，心里就如同长了草一般，慌慌的。
　　铃儿爹不知道女儿心事，每次看隔壁风起家来了媒婆子，自家女儿就跑过去，帮着端茶倒水，心里就琢磨女儿长大了，是不是也想找婆家了？他把这话跟正喂鸡的铃儿妈说。铃儿妈低头和鸡食，半晌没吭声，被铃儿爸问得急了，才说：“不急，咱铃儿还小呢。”
　　“不小了，都十七了。”铃儿爸坐在门槛子上，磕了磕烟袋锅儿，又添满烟叶儿，打火点燃，嘬了一口，边吐白烟儿边说：“我记得你在她这岁数都我进老袁家的门儿了。”
　　铃儿妈一丢鸡食盆子，吓得来吃食的公鸡母鸡连飞带跳。她拍了拍身上的糠皮子，从铃儿爹旁边挤进堂屋，道：“那我不管，反正我身边就还这么一个老闺女，我舍不得她这么早给人家做媳妇。”
　　铃儿爸扭头瞅了一眼媳妇儿，嘿嘿一笑，“女儿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要真舍不得，咱先找户好人家定下来，过两年再让铃儿嫁过去。”
　　铃儿妈坐在锅台上，叹口气，道：“唉，她三婶家风起多好啊，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那个比得上他。”
　　铃儿爸听了这话，立刻沉下脸，说：“风起再好也不成。同姓不结亲，这是咱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说完，铃儿爸起身，背着手向外走，烟袋在他屁股后头一晃一晃的。
　　铃儿嘛冲着铃儿爸啐了一口，又叹口气。
　　* *
　　到晌午，袁铃儿回家吃饭。铃儿爸在饭桌上让女儿明天收拾收拾，说是要带她去镇上赶集。袁铃儿一听，满脸喜悦地说道：“太好呀，明儿个风起哥也要去镇上给三婶抓药，咱们正好一块儿。”
　　“嗯，行。”铃儿爸笑道，“我赶上马车。那你回头问问村里还有没有人坐车。”
　　袁铃儿欢天喜地地答应了。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她刚想出门，又记起什么似的，拉了她娘出去，躲在堂屋小声说道：“娘，这次来给风起哥说的是姑娘是跟我二姐婆家一个庄子的，您啥时候去一趟，给打听打听。”
　　铃儿妈瞧了眼闺女，笑着应了，可等铃儿一出门，又心疼起来，喃喃道：“这世上再好的姑娘也比不上我们铃儿……”只是苦了这孩子了，看她现在笑着，回头指不定躲到哪儿去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