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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她是天生的孤岛,朝仓玉绪总这么认为。在生活的汪洋上漂泊,在真真假假的巨浪中穿梭,最终的归宿必然是某天迎来无可抗衡的海啸,被拍打得支离破碎。她一直认为自己无法太靠近海岸线,无法靠近人类栖居的大陆,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立场。一旦相互接近,陆地碰撞,内部产生异常的震撼,互相摧毁对方的生存环境。
      直到遇见黑崎一护。
      他们之间总是风平浪静,甚至过分的安静,她因此很久没有见过能够让她腐烂的雨季。
      她一直有预感,这种安静会变的。
      而且往往就在一瞬间,也许就在他们走过的某段路——过去那么多天走过的一样的柏油马路。脚步静悄悄地被夜晚袭来的巨浪吞没声音,灯影照耀下的倒影慢慢重叠,他们的手牵到一起。
      她听见地壳在互相挤压,耳边炸出一阵巨响,身体内部爆发出即将毁灭一切的强大震动。
      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朝仓玉绪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黑崎一护,在以前,牵手这一行为是他们沟通里习以为常的语言。然而这一次,也许是夜晚光线影响,他在这一刻看起来,有着任何力气都无可撬动的坚定。身躯中不安分的震响在他的目光中逐步回归阒寂,她停靠在他身边,一切如旧。
      只是从这次之后,他们不再需要找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靠近彼此。
      他们已经是一片接壤的大陆。
      这天过后没多久,她终于见到黑崎一护的父亲——黒崎一心,一个性格夸张,经常性被家里的几个小孩子联合起来排挤的不靠谱大人。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见到黒崎一心的那一瞬间,这个不停耍宝,和黑崎一护互殴的中年男人竟然让她汗毛直立,莫名产生了一股微妙的警惕感。不过正处在热恋期的她对这些异状的反应有些微的迟钝,而这种警惕又是在眨眼之间消弭,她便当作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放在心上。
      忽略掉这点,生活就已经在往她认为的好的方向发展。大概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个人的班级离得有些远,以至于课余间隙,他们只能遥遥对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胸膛里的情绪像是跳跃在透明光亮的窗台上的金光一样控制不住地膨胀。
      午休时候倒是会碰巧遇到,朝仓玉绪和剑道社的人坐在一块,黑崎一护和班上的几个朋友。他们就坐在两棵不远不近的树下,距离刚刚好够他们用余光对接。这些生活里的琐碎细节在他们的对视里被整合到一块,三三两两地拼凑起来,构成完整的一面镜子,里面照出来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这样算下来,能够拿来约会的只有周末,就是大多数时候会多上游子和夏梨两个人。他们一直没告诉游子和夏梨,有什么事情改变了,应该说一开始忘了,后来只是默不作声地维持着这种遗忘,维系着这段不为人知的关系给他们带来的隐秘的平和。这有时很好,因为相处时的某些沉默只属于他们,这有时也并不好,因为他们都不想藏起来。
      朝仓玉绪和黑崎一护不约而同的开始犹豫该选择什么时候告诉游子和夏梨这件事,犹豫着犹豫着,就一拖再拖,硬是又拖了一个月。
      于是游子最近总能看见她在发呆,就连他们一起出来玩的时候也这样。黑崎一护带着夏梨在空地上踢足球,她就坐在一侧的山坡边,捧着麦茶看着他们。
      不能算看,眼睛发直,明显走神了。
      游子看了一眼远处高声喧笑的人,又转回来盯着神游天外的朝仓玉绪,略略早熟的她福至心灵,“玉绪姐姐,你喜欢哥哥吗?”
      突然听见游子的声音,朝仓玉绪很快回过神来,“什么?”
      “玉绪姐姐是不是喜欢哥哥?”游子见她愣愣的表情,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啊——”她说不出话,喝了口麦茶来掩饰自己的神情。只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远处看。远处送来的风似乎也因此变成了麦茶的味道,夕阳颜色浓得像倒翻了整整一瓶在厚云层上,泼洒在高低不齐,鳞次栉比的屋顶上,在大敞的窗外晒着随风起落的衣物表面晕染出一片茶色。
      她静静地看着和曾经毫无差别却又新鲜十足的一切,目光缓缓落到近处,宽阔的空地上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水,所剩无几的霞光穿过沉郁的云色从天上降落落在他们身上,他们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折射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浅浅一圈光辉。
      目光不紧不慢地转过来看向游子,她突然就想起了最初遇见黑崎一护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浑身冰冷的泡在河水里,意识一片混沌,和死了没什么两样。黑崎一护的意外不仅仅是拯救了她在现世边缘徘徊的生命,同样也是拉了一把在回忆里迷茫的灵魂。他当时落在她眼里,炽热得像是一团橘色的火焰。
      正是在那一瞬间,他将她这具没有呼吸的躯壳烧开无数的孔窍,放走了积蓄在体内不断侵蚀着她的腐烂回忆,再一点一点的填补进新鲜的生命力,真实的情绪,以及活跃的情感,重新让她活了过来。
      让她的心脏重新开始真实的跳动。
      她想,她要之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她无法再等待多一秒。
      所以毫不犹豫地说:“喜欢啊。”
      听见她的回答,游子的眼睛立刻瞪得圆溜溜的,叽里咕噜地就把她哥哥给卖了个一干二净,爱好,习惯,人际关系,什么都倒了出来,甚至还帮她打气,生怕她抓不住机会把黑崎一护追到手。
      游子说完还拍着胸脯保证说:“放心,有我在,哥哥跑不了的。”
      “嗯,”朝仓玉绪倒是没料到游子这么来劲,认真帮自己盘算着怎么追黑崎一护,她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附和说,“他跑不了的。”
      有她的这句话,游子秉承着帮人帮到底的精神,临近饭点,不等黑崎一护开口催促就拖着夏梨蹭蹭地往前跑,眨眼间,两人身影就消失在了街头拐角。
      “游子怎么跑这么快?”提着袋子的黑崎一护一脸迷茫。
      朝仓玉绪跟在后面笑得肩膀发抖,往黑崎一护身边走过去,手刚伸到他身侧,就被他下意识被握住。
      等反应过来,他才又些站不住脚,捂着脸,手倒是没松开。
      “她刚刚问我,喜不喜欢她哥哥。”她回扣住他的手说。
      他愣了一下,“什么?”
      “她问我喜不喜欢你啊。”她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还放慢了语速。
      “你……怎么说的?”他语气有些紧张,舌头不小心打了个结。
      “这还用问吗?”她看向黑崎一护,把他们紧紧扣住的双手举到他面前,“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疑惑吗?”
      “没,没有,”他挪开眼睛,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就是……问问。”
      朝仓玉绪尤其喜欢挤兑他这点,“你又脸红了啊,黑崎君,想听我说我喜欢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
      “才没有……”他下意识反驳。
      “所以你不想我喜欢你。”
      他急忙说:“不是。”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他面红耳赤地转过脸,见她一副得逞的笑脸,当即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她的套,只是明白归明白,他没那个临阵逃脱的打算,“喜欢,肯定是喜欢。”
      “什么喜欢?”她不依不挠。
      他恶狠狠地补了句,“我喜欢你。”
      “好凶哦。”
      黑崎一护:“……”
      “但是没办法啦,谁叫我也也喜欢你。”她把脑袋歪过来靠着他的手臂,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好可怜哦,男朋友的表白这么凶,我还要回应。”
      “你这家伙——”黑崎一护也学着她的动作,把脑袋靠过去,两个人头顶着头往前走,动作有些滑稽,也有些古怪,“是啊,是啊,我很凶,但是女朋友喜欢啊,有什么办法。”
      “这样好傻,”她盯着他们俩古古怪怪的倒影,靠在他身上笑个不停,“要是游子他们转过头回来看到,肯定觉得我们有毛病。”
      “反正迟早要知道的,”他直起身扶稳她,“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挑一个比较正式的时候告诉她们。”
      “以前是这么想,不过当时有种感觉,”她仰起头,笑盈盈地说,“我一秒钟都等不下去,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他回望她的双眼,牵着她的手分外用力,“我也是。”
      朝仓玉绪这双眼睛曾经给过他相当深刻的印象,在水中静静地睁着,黑白□□线分明地呆在各自的地方,显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皮肤在水里泡得发青,托着这对眼睛,就像是托着毫无生命的珠宝,又冷又沉。
      之后的每一天,他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能够在那时出现在河堤。
      “不过还是会有些担心,”她望着他从不遮掩任何情绪的双眼,笑容渐渐显得有些犹豫,“因为我是个麻烦的人物,和我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个麻烦,”他的手指分进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我说过的,你可以依靠我,这句话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有效的。”
      “你这样认真的语气,我会当真。”
      “请一定要当真。”
      她目光似有深意,“我会记着的,哪怕你后悔了,”握紧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我想是时候给你的家人和朋友公开关系我们的关系了,黑崎君,我一秒都等不下去。”话音刚落下,她就见到眼前黑崎一护习惯性皱起来的眉毛舒展开,脸侧贴着的一层朦胧薄光顺势漫进眼底,倏的一下亮起了一整片光海。
      朝仓玉绪心里藏着的旧事弯弯绕绕盘踞在身体的各个角落里,如生命力过于旺盛的藤蔓,积年累月的疯狂蔓延,在心头纠缠不清,成了无数个死结。他的这束目光如同一把野火撒了进来,烈火扩散,无声无息地烧开了所有的死结。冰冷的河水,发苦的药,干燥寂静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走廊白色墙壁上跳跃的金光,与他有关的一切不再处处受到遏制,一如泄洪,缠绕的藤蔓散去后,爱奔涌而出。
      她忽然侧过身,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肩膀,在他没有回过神之前吻了上去。
      黑崎一护下意识就松开相握的手搂住了她的腰,她倒在地上的细长身影被他拖着到自己的怀里,黑影的边缘颤抖着变得模糊,一步步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街口冷不丁地发出一阵异响,叮铃哐啷地砸了一地。他们匆匆分开看过去,只见到滚动的垃圾桶和零星蹦跶的几只鸟。
      朝仓玉绪‘啊’了一声,“被看见了。”
      黑崎一护整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家伙。”
      “被发现了也没办法啊,”他们走过去扶起被踢翻的垃圾桶,朝仓玉绪幸灾乐祸地说,“不过说不定她们会以为是我大胆地追求你,你等下要记得假装害羞,这样显得我比较勇敢。”
      “你不要跟着她们一起胡闹。”
      “我哪有。”
      双双停在门前,黑崎一护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怎么觉得还是有些紧张。”
      朝仓玉绪拍了拍他的后背,浑然不在意,“别紧张太久,我饿了。”
      “我说你啊,就不能也害羞一点吗?”他无奈。
      “喜欢你这件事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果不其然,脸又红了。
      被她这么盯着,他把心一横,直接伸手开门。
      结果门开得太快,躲在门后偷听的三个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摔了出来。
      反应灵敏的黑崎一护揽着朝仓玉绪往后退了三步,和地上趴着的三个人不尴不尬的对视,看着又气又好笑。
      “那什么…”黑崎一心从地上站起来,热情地张开双手,“欢迎回家。”
      “对,欢迎回家。”夏梨紧跟着开口,跳起来拉过被黑崎一护挡住的朝仓玉绪,“准备开饭了。”又顺手捞起在一边兴高采烈的游子往屋里走。
      刚进家门,就听见了屋子外面一阵鸡飞狗跳,父子俩的声音一个高过一个。
      比起黑崎一护,朝仓玉绪面对游子夏梨地好奇追问时,主打一个落落大方。
      “就这样成功了吗?”游子兴奋得快要蹦起来。
      “你们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玉绪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什么真话假话呀?我们都看见了,还会有假的吗?”夏梨好奇地问。
      “因为假话才是我成功了。”
      “什么啊!那真话是什么?”游子和夏梨的脸顿时凑了上来,连忙追问,“是什么?是什么?”
      “真话啊,”她拉长了声音,“我们其实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
      “什么!”两姐妹惊呼的声音一个盖过一个。
      就在她们两人准备刨根问底的时候,门外砸进来一个更大的声音。
      “真是的,不要胡闹了,丢死人了。”黑崎一护顶着眼眶下一点乌青坐到了朝仓玉绪身边,夏梨提着黑崎一心的耳朵开始数落。
      朝仓玉绪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黑崎一护的脸,“你们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
      他刚握住她的手,游子就贴心地把医疗箱摆在了伸手就能够到的台面上,殷切嘱咐,“哥哥的伤就让玉绪姐姐帮忙吧,我和夏梨要替爸爸上药,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和夏梨两个人立刻架着黑崎爸爸往旁边的房间走,走的时候还能听到黑崎爸爸在呐喊:“我也想要美少女帮忙上药……”
      黑崎一护跟着在一边挥着拳头威胁,“臭老头想得倒是美。”
      因为父子二人这场意外,晚饭愣是被推迟了半个点,最后也算是相安无事的结束了周末。
      第二天开课,她和黑崎一护倒是头一次在学校里正大光明地约到一起吃饭,他还带着几个男生一起等她。见到她走过去,向她挥手,随后在那群朋友们的目瞪口呆中朝她走了过来。
      “有些人想介绍给你。”他目光亮得惊人,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他会在她身边。
      朝仓玉绪笑着把便当放到他手里,两只手挽上了他的臂弯。那群男生顿时起了一阵不小的动静,最严重的应该是那个头发发尾往外翘的男生,他一副准备撅过去的样子,半瘫倒在身边皮肤黝黑,身材高壮的男生身上。
      黑崎一护向她简单介绍,喜欢玩手机的瘦弱少年是小岛水色,身材高大沉默少言的是茶渡泰虎,刚才即将晕厥说话语气夸张的是浅野启悟。
      在面前几双好奇的眼睛注视下,他清咳了一声,拉着身边站着的朝仓玉绪,“各位,这是朝仓玉绪。”
      “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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