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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朝仓玉绪社团活动结束出校门时天色已经不算太亮,余晖西斜,暮色四合,积云散得三三两两。这时候校内已经没有多少人,宽敞的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人斜长的身影。头顶上飞掠而过的乌鸦成群结伴飘飘荡荡地落在电线杆上,它们张开嘴,黄昏的声音和坏掉的发条玩具一样的暗哑。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神色空洞得像是一张从书里撕下来的老旧的纸,没有前文,没有后续。等收回视线,她在道路尽头,一眼就看见了一颗在路边站着发呆橘子头。
      眨了下眼睛,她脸上带了点笑意,然后扬高声音说:“黑崎同学,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可怕哦,在生气吗?”
      那被她称呼为黑崎同学的少年刚听到声音就迫不及待地抬头,原本拧在一块的眉毛应声松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脸转眼就平和了不少。他将书包搭在肩头,看她慢慢吞吞地朝自己走来,开口说:“你慢死了。”然后故意摆出一副不满的面色。
      “确实是我太慢了,我这就道歉。”她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耳朵让他弯下腰,结结实实地亲了他一口。放开手,看着他涨红的脸,她心满意足地问,“接受我的道歉吗,一护?”
      黑崎一护,空座町第一高中赫赫有名的不良少年,现在正因为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一个吻而将自己的脑袋烘成了一颗熟过头的橘子。
      “走……走了,回家。”他尝试重新板起脸掩饰自己纯情的本质。
      朝仓玉绪见他这个反应,噗嗤一笑,“你真的好容易害羞诶。”
      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她,拿过她手里的书包之后就往前迈了一大步,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说:“啰嗦死了!”语气听起来很像是恼羞成怒。
      “好嘛好嘛。”她的书包被拿走,空下来的手顺其自然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嘴上说得硬,但是黑崎一护被她挽住时还是放慢了脚步。她歪着脑袋看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但两个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脸好红。”她揶揄道。
      “你就不会害羞的吗?”
      她哼了一声,“你又没有主动亲过我,我哪里知道会不会害羞。”
      “你……”他又被堵得没话说,脸热得更厉害了。
      此时距离他们交往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秘密的交往。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
      在两个月以前,不论是她还是黑崎一护,大概都不会想到他们会走到一起。
      甚至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撑下来走到两个月后。
      朝仓玉绪从出生起就带着一种怪病,一种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病,病发时,就像是在做一场清醒的梦。遇见黑崎一护的那天,她几乎是“病入膏肓”,正清醒地沉湎其中,自甘堕落,情愿长睡不醒。
      她起床强习惯发呆,躺在床上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静静地躺着,和尸体一样。出事那天她发呆的时间比过去要长很多,如果她还在本能的呼吸,也许她会以为这一次,她真的死去了。房间内窗帘没有拉紧,天花板灰蒙蒙的颜色里混进去一点白亮的光斑,就像混进她梦境里屈指可数的现实一样。
      回神后,她起身下床拉开窗帘,迎接现实铺满昏暗的房间。
      窗外天气很好,电视占卜里说她今天的运势是大吉。
      然而,她直觉认为今天并不会太走运。
      她一边听电视里的声音一边做早饭,天然气上边烧着沸腾的水,咕噜咕噜的冒泡,煎蛋的平底锅把油烫得发出滋滋的声响。头昏脑胀地站着,意外把鸡蛋打进了烧热的水里,而准备倒进锅里的东西则倒进了油锅,热油沾了水,溅的四处都是。
      她看着自己小臂上的烫伤,迟迟才察觉到疼痛。
      暗骂了一声,关火,翻箱倒柜的找烫伤药。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箱,她烦躁得两眼发黑。发泄后重新平静下来,她给伤口冲了点冷水后,出门买药。
      踏出门的那一刻,头顶的阳光猛地抽了她一巴掌,尖锐刺眼的日光照得她脑子里嗡嗡发响,眼前的画面紧跟着变得颠三倒四。捂着脑袋走出公寓大楼时,她的脚步虚浮犹如踩在软绵绵的云里,站在楼下十字街口的时候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忆,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费劲地眨了两下眼睛,一如预料,她开始犯病了。
      两旁的水泥楼纷纷倒塌,塌陷后灰尘激荡,土壤像是被剖开肚囊,皮肉除去后剩下一层暗沉的土黄色做的骨肉。宽阔平整的街道被尘霾地吞没,圆木如同重组的血脉,搭建起新的脉络,短桥横跨于溪流之上,如同重新搭起新的生命。
      再一转眼,提着超商塑料袋出来的主妇太太们已经换了身衣裳,抱着食物从她身边走过,隐约听到了她们议论着哪边的生活比较安全,哪哪街道又被袭击。身边又窜过去一行你追我赶的小孩,挥着木刀虚张声势,他们的笑声很快就淹没了这些杂乱的议论。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声音,清脆的,如初春朝露般湿凉,“玉绪 ——”
      话音刚落,幻觉土崩瓦解,她又站在了街口。这次是在路中央,停在她不远处的轿车喇叭被司机按的得震天响,她不得不狼狈地清醒过来。面色苍白地朝司机道歉鞠躬后,赶忙离开了街道,奔向药店。
      离开药店,挂在门沿上的铃铛轻快地送她走了很远,一路送到河堤旁边。
      她一低头,自己的影子就落在了水粼粼的河面。
      一张寒白的脸,没有丁点血色,双眼阴沉。
      她嫌恶地闭上眼睛,并不认为那是她自己。
      应该说,不是梦里的她。
      等她再睁开眼,她的呼吸正吞吐出一个个呜咽的泡沫,她透过泡沫去看现实,岸上空无一人。浑身冷得用不上力气,整个人不断地下沉,脑子里已经分不清到底她会掉进哪里,是梦里,还是水底。
      她应该挣扎的,只是她很累,这样的生活过了十多年,她无时无刻不感到疲倦,疲于分辨现实当下,倦于怀念过去以往。此刻一切的纷扰都泡在水里,真的假的变得不重要,死亡的气息包裹着她,难得的,令她感受到了安详。
      她闭上眼睛,这样的感觉其实挺好的,甚至还有些怀念。
      就在即将睡去时,她听见有什么扑通一声砸了下来,眼睛睁开一道缝,看着一团模糊的桔红色的火焰朝她游来。
      她躺在火焰之中,温暖得几欲落泪。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水中,还活着,躺在陌生的房间里,墙面是半旧的白,一点也不刺眼。
      她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你醒了。”她顺着声音转过头,说话的人正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进门,脸看起来很严肃,有些凶。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他的身上有着鲜明得让人过目不忘的颜色,“你掉进了水里,还记得吗?”
      看到她面色有短暂的迷茫,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视线牢牢地抓着他不放,几乎是跟着他走到自己床边,然后慢吞吞地说:“我只记得,我去买药。”
      人走近,端着的东西被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我救你上来的时候你手里什么也没有了,需要的话我等会帮你去买,另外手臂上的烫伤已经帮你上过药……”
      “我现在是在那里?”她打断他。
      “在我家开的诊所,你……发烧了,所以直接带你过来了。”他站在她身边,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手不知道该放哪,在衣服上来回蹭了几下后僵硬地收到身后。
      她突然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黑崎一护,”他脾气比外表看起来要好得多,还很贴心地补了一句,“我不是什么坏人。”
      “我知道,我叫朝仓玉绪,黑崎君。”
      “啊……好,”黑崎一护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傻,但被她看着的时候,他像是胸口挂着锁链,被她的眼睛用力地拽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往前走,哪里都去不了。
      脸上的温度节节攀升,心跳声在耳膜上跳了又跳,他好不容易找回声音,问:“需要我帮你联系家里人吗?”
      “我一个人住,并没有家人。”她回答的语气其实很平静,但黑崎一护还是有些心慌,正要开口道歉时,她已经接着开口,中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黑崎君,可以将手伸出来吗?”
      “……可以。”黑崎一护心头一跳,没怎么犹豫就朝她伸出手。没料到的是,手伸到了她身侧就被她突然握住。她的体温低得吓人,这诡异的温度一眨眼就席卷了他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等到他回过神,她已经松开手,目光直白得不懂得收敛。
      “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你是真实的。”歉意几乎只是放在嘴上,她的态度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黑崎一护不理解,但也没打算深究,他的脸这会儿还是热的,手掌心那股冷飕飕的触感挥之不去。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他扭过头,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要不……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很久。”
      “黑崎君。”
      “是。”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黑崎一护头一次觉得交流是一件这么棘手的事情,余光瞥见病房门口有人朝他打手势,他连忙放下东西,说:“你等一下,我去问问。”说完就两三步走出了房间,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没多久就换了个年轻的女孩过来,是他的妹妹,叫黑崎游子。
      “玉绪姐姐,对吗?”上来语气就很亲昵,圆润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
      她对黑崎游子点了点头。
      “玉绪姐姐吃过饭了吗?”
      “……没有。”
      “饿了吗?”自然得就像是平常地寒暄,只不过主动权不在朝仓玉绪的手里。
      “……还好。”
      “哥哥是个不会说话的笨蛋,如果他故意吓唬你,我等一下会教训他。”她又替黑崎一护解释。
      朝仓玉绪被她几句话就从自我的世界里带了出来,“并没有,黑崎君很好。”
      一边说,一边盛着米饭的碗递到了跟前,游子熟练地替她架好矮桌,“请试试看我做的饭菜,你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吃饭身体是承受不住的。”
      “我……”正要婉拒,又被游子接过话。
      “今天做的是很简单的家常菜,请不要嫌弃。”
      “……不会。”朝仓玉绪的思路一直被主动的游子带着走,眨眼就忘了自己原本已经准备好的拒绝的话,安安静静地将饭菜送进嘴里。独自一人生活了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这种有人在身后推着往前的感觉,重新体会一次,让她有些无可适从。
      她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孤独太久了。
      见朝仓玉绪认真吃饭,游子继续说:“吃饱之后,需要休息一会消消食,然后吃药。虽然体温已经正常,还是不能够大意,等吃完药,就可以回家啦。”
      “谢谢。”她抬起眼睛看着游子,第一次觉得真实的世界,是这么的亲切。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药和水杯已经按时被游子递到了面前,朝仓玉绪伸手过去,没有接过杯子或是药,而是贴在了游子的脸上。她的脸是温热的,饱满的脸颊柔软得像是一团棉。
      是真实的。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见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朝仓玉绪悻悻地收回手。
      “没有啦。”
      “我有点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不碰到你,没办法确定你是真的。”
      “是生病了吗?”
      “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游子将杯子塞进她一边的手里,然后坐在她床边握着她另一边空着的手,乖巧地问她,“像这样就可以了吗?现在能确定我是真实的吗?”
      她歪着头,面色有些呆滞,“嗯,我知道你是真的。”
      松开相握的手,她痛快地吃完了药。
      被游子送出医院门口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虽说体温恢复了正常,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她还是觉得自己迈开的脚步异常沉重。
      走出大门,夜里风有些冷,吹得她皱了一下眉。
      “玉绪姐姐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生病是有可能反复发作的。这些药睡觉前也要吃一次,记得了吗?”黑崎游子替她包好药,还准备了便当盒,并不是一次性的那种,黑色漆盒看上去也并不是廉价品。对她的疑惑视若无睹,游子依旧在专心地,事无巨细地嘱咐她,“不嫌弃就请带上这些吧,放到冰箱明天加热也能吃。我们家的电话也在上面,如果不舒服却联系不到人的话请尽管联系我们。”
      朝仓玉绪望着游子的脸,不由得舒展了眉眼,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你,黑崎妹妹。”
      “等一等!”
      在她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黑头发的女生一脚踹出了一个人,砸在她脚边。
      “……黑崎君?”
      黑发女孩双手环胸,“真是的,大半夜让女孩子自己回家,还是不是男人。”随后又转过头,礼貌地问好,“你好,我叫黑崎夏梨,是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的妹妹。”
      “你好。”还没等她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主动握住了她身侧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夏梨和游子的个性截然不同,做事说话都爽快又利落,“玉绪姐姐。”
      脚边的黑崎一护正揉着额头站了起来。
      “时间太晚了,让这家伙送你回去,病还没怎么好,一定要注意安全。”
      朝仓玉绪被她这了不起的气势折服,看了一眼站到自己身边的黑崎一护,点头应下,“那,麻烦你们了。”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不声不响地走在一起。
      肩膀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谁都不搭理谁。
      黑崎一护双手插在口袋里慢腾腾跟着朝仓玉绪的脚步往前挪,眼睛时不时四处乱飘,偶尔会落到她的身上。她太安静了,无精打采的,眼睛像是盖了一层坚硬的冰,灰蒙蒙的。这时迎面吹来一阵夜风,她脸侧的细碎长发被吹着打成结铺在脸上,她一边抬起手去把头发捋到耳后,一边小心着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动作有些狼狈。
      “我帮你提吧。”他紧跟着开口。
      被风搅得头晕目眩的朝仓玉绪听见他的声音才勉强恢复了点神智,动作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那就拜托你了。”手里的东西顺利转移到他的手中,手指尖在交接时有短暂的交错,一冷一热的温差让他们同时愣了一下。
      他们又沉默了下去,伴随着沉默,寂静的夜路越来越空旷,世界越来越庞大,他们的身影渺小得被呼吸的声音代替。脚步声渐渐被蝉鸣吞下,朝仓玉绪的头似乎又低了些,意识在半醒半梦地状态里游离。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别的,反正不好受。
      好在公寓步行过去并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
      到了楼下,黑崎一护见她脸色不对,“你还好吗?”
      “我?”朝仓玉绪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朦胧的冷雾又重了些,几乎就要从那里面漫出来。
      眼前的人不断的和过去的人交错,她的认知已经彻底混乱,看着他就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人,“……要上去坐一会吗?”
      见她状态明显不对劲,黑崎一护也不好太纠结什么礼仪,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上了楼。看她一脚深一脚浅,他有意识地往她身后站,怕她一不留神就这么倒了。
      站在房门口,朝仓玉绪在口袋里四处翻找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钥匙——”估计钥匙也在落水的时候一块掉进水里不见了。
      “是不见了吗?”黑崎一护试探着问,“不介意的话,要不先去我家住一晚吧。”
      “我有备用的。”她硬撑着理智在门边摸索。
      黑崎一护见她不回答,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就陪着她在门边翻找,最后在门铃下边发现了活动的砖块,抽出来看见粘在里边的钥匙。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朝仓玉绪脚步踉跄着去摸总开关,黑崎一护紧跟在她后边,手就虚虚地扶在附近。两个人都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身影,光靠着体温和呼吸来确认存在,胡乱地找了一阵之后灯光大亮,他们同时侧过脸去避开直射的光源,后知后觉地发现互相靠得太近。
      她那张白得快要没了生气的脸让他扶着墙的手抖了一下。
      她的体温又升了上来,意识模模糊糊地腻在一块,面前唯一站着的人只是一团热源,看不清脸。
      环境在不断的颠倒,颅腔里嗡鸣声一片,不断的有声音挤进来又挤出去。
      她很快无法呼吸,下意识伸手用力地拽着他的领口。
      失去意识之前,她莫名地问了他一句,“你……是真的吗?”
      话说完,人已经往后脱力倒下去,在半空中被捞了回来。
      黑崎一护面色复杂地将她揽进怀里,放下手里的东西,扶着她彻底瘫软的手臂,让她找了个勉强舒服的姿势歪在自己身前。先是带上门,又踢开玄关处乱糟糟的鞋子去找落脚的地方,带着一个无法行动的人让他的活动范围受到了很多限制。
      迫不得已只好将手臂穿过她的后腰,稍稍提力,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穿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两边墙壁走到一半像翅膀一样张开,宽阔的客厅里铺满了银白的灯光,他匆匆扫过几眼,来不及打量,靠着判断找到她的房间。
      乱得意料之中,一切都维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
      被放到床上的朝仓玉绪的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玉绪——”
      她闻声睁开眼睛,回到了死去之前。
      躺在院子里,仰起头凝视着从叶隙穿透而下的碎蓝色,那是天穹顶倒下的颜色,一滴不剩的灌入了她的瞳孔之中。树影在脸上游弋,朦胧模糊的风在她面上亲吻着。紧跟着,她眼前的画面飞快地闪过,记忆里一幕一幕的画面化作吉光片羽,声音随着时间消失在了过往那片岑寂的秋色里。
      她又听到,声音像一阵烟雾,“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只有玉绪。”
      ——骗子。
      “玉绪,我爱你。”
      ——多么动人的谎言。
      “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人能活着,那只会是你。”
      ——我不要你施舍的生命。
      她在梦里张着嘴,所有的话如泥牛入海。
      在所有声音消弭之际,她听见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沉闷地悲鸣。
      声音隐去,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意识才匆匆回笼。
      是梦,是假的。
      她没由得升起一股烦躁的心情,翻个身手臂撑着身体打算离开床铺,结果因为生病头重脚轻,身体直接脱力滚到了地上,撞翻了身边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响了一地。迷迷瞪瞪地听着房间外突然起了脚步声,她跪在地上,扭过头,正好和黑崎一护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吧?”他见一地狼藉,大步走进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需不需要等会儿送你去医院?”
      “不,我觉得,我好多了。”她缓过那一阵眩晕感之后,扶着他站稳,“刚才应该是没睡醒。”
      “真的吗?”他不怎么相信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等一下再测一次体温吧,如果不舒服,还是需要去医院。”
      “我……”她刚要开口解释,一抬头却愣在了原地,他们靠得太近,这时候的姿势实在是说不上什么事也没有,“我会测体温。”
      黑崎一护正打量她恍惚的脸,很快也跟着意识到了距离的问题,放开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抱歉,昨天你病了之后我就擅自留下来了……”
      “谢谢你,黑崎君,”她慢慢后退,点头说,“应该道歉的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非常的抱歉。”
      “没什么。”黑崎一护含糊不清地应下,“……你饿了吗?”
      “说起来,确实有些饿了,”
      “我做了点早饭……”说话时,他不敢看她,“收拾厨房的时候顺手做的。”
      “不用感到抱歉,黑崎君,”她笑着安慰,又重复了一次,“是我要谢谢你。”
      朝仓玉绪离开房间时换了身衣服,看见黑崎一护正站在餐桌旁低头忙碌,屋外金光一片,落地窗被照得锃亮,他的身影也被这片光垂爱,沉入光里。
      “可以吃饭了。”他听见脚步声,并没有回头。
      “我没有发烧。”她手里拿着的温度计显示一切正常。
      “刚才你似乎很不舒服。”他扭头瞥了她一眼,这时候她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是没睡醒。”
      “没事就好,吃完早饭,记得吃药。”他把药放在了桌上。
      “嗯。”
      “我家的电话写在电话簿上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还可以联系我们。”
      “嗯。”
      “不舒服也要说。”
      “我会的。”话音落下,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头看了过来。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几秒。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他问。
      她说:“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明亮。”
      像太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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