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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只恨当初 ...

  •   良王府邸,内院之中。
      身着乌衣卫金丝暗纹袍的凤清卷起两袖,腕间两套绣着红梅花护腕,一手横在胸前,一手戳着抽痛的额角,眯着眼瞧良王逗弄廊下的岚雀,满脸的不解。
      “这么说,是太子殿下起疑了?”
      风中传来一声轻笑,微弱的让人怀疑是听错了。
      良王放下手里的勺子,慢悠悠道:“他从未放心过我,又何来起疑之说。”回头见了凤清抱臂眯眼的困倦模样,挑了挑眉,“你这是几日未归家了?六妹与八妹那里还未安生么?”
      凤清敷衍的摇了摇头,琢磨着心事思索道:“除夕夜里大张旗鼓的去谢侯府送礼,必然是要惹皇帝和宁王生气的。殿下当时行此一招,就是为了打消太子对您此次跟回长安的顾虑。法子虽说笨了些,实不该会反惹了介意。至于宁王请旨一事……咱们对曦世子也着实是误伤,况且他本就自己也安排了要与谢妹妹送礼的……”
      凤清见良王一直逗着金丝笼中雀,对自己的话毫不在意,又生出无奈来:“我是专程过来给您送消息的,并非为了这些小事。盛华宫当真挂了那灯笼出来。”说罢忽然皮笑肉不笑的呲了呲牙。“人算不如天算。这位娘娘真不愧是后宫里顶顶难缠的主。”
      良王打开笼门将岚雀诱出,望着它消失于天际才开口道:“既说人算不如天算,不如就顺应天意。你即刻安排人入宫去吧,好生瞧瞧这位娘娘究竟又想要做些什么。”
      折回廊下的飞影落入那双迷人心智的琥珀色眼眸。
      凤清呆呆看着这一人一鸟,直到良王将岚雀引回笼中,转过身来。
      那副精致的皮相配上疏离淡漠的眼,总会在某一瞬间失去生人鲜活,让人生出惧意。
      凤清领命离开,面上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
      幽兰院中。
      西厢门帘高挑,郑和宜端坐其中,瞧着门外步履匆匆的丫鬟们。
      东厢的门帘垂地,瞧不见里头的任何情形,两房之间的珠帘门也紧紧闭着。
      此时那边当是满屋子的人,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刑部早已将人从大牢中送了回来。只是至今侯爷都未出现,闲鹤亭那边也毫无反应。
      侯府内外都找不到主子,连南苑的那两个都莫名安静,下人们更是老实的出奇。
      茗烟奉上茶水,瞧着若有所思的公子道:“这都第几日了,公子不如过去瞧瞧。知道了小姐如何,咱们也心安些。”
      郑和宜却示意他将帘子放下,独自回了内室。
      茗烟急忙忙跟了进去,小声劝说着:“我让小童们一直留心打听着。前头出来的丫头说小姐身上并没有伤口,当是未曾受罪,只是人一直昏睡不醒,不知究竟怎的。守夜倒是说……说大夫走时脸色不大好……”
      茗烟说着忽然哽咽起来,“小姐这般矜贵的人,平日里咱们都恨不得供着才好,这次只怕是真的在里头受了委屈了……侯爷莫不是也跟着气急了……这,府上要是都病了,可如何是好呢。”
      “噤声。”
      郑和宜听得他口中的伤口、受刑、昏睡云云,一时间魂魄都不知飞去了哪里,只想让他快些闭嘴。说罢见茗烟垂头丧气的在窗边立着,便吩咐道:“快去准备车马,随我往凤清大人府上一趟。”
      *
      凤清因公忙碌已是几日不得休息。
      前日才将事情安排妥当出了宫门,后脚又被侍卫追了上来。
      内宫闹鬼这等邪门的事,他也是第一回遇上,气得骂娘也只能老老实实去安排法师除祟。待这一番折腾罢了,又是一日已过。终于能挨到了踏月归府,远远便瞧见府门前停着个豪华富贵的车驾。
      他暗骂一句,接过丫鬟捧上的手帕,一边擦手,一边步入花厅。原想着不管是谁,寒暄几句送走便是,抬眼却见一清隽少年以手支颐,在座上闭目养神。
      芝兰玉树,单凭身姿侧影已是一幅绝世好画。
      候着的小厮见他进来,忙将少年唤醒。
      凤清阻拦不及,只得吩咐几句,快步迎上。
      郑和宜仓促起身,罕见的赧然让他多了几分少年稚气。
      “这几日未能睡好,大人见谅。”
      “明白。”
      凤清促狭一笑,相请入座。听他道明来意,便将自荷风小筑分别后的诸般琐碎尽述一番。
      “我只道是红颜祸水,却不想这个韩玉如此厉害,能有本事惹的六八两位公主都为他不管不顾。你可知这两位竟然都将自己的驸马给打了?八公主更甚,把苍驸马脱光了掉在院中树上挂了一夜。人被救下来时就只剩下几丝游气了。苍、柳两家的老人一同告到了今上那里……这般的丑事,天家也要顾及颜面啊。”
      满桌的酒菜前,凤清大快朵颐,边吃边说,面上作痛心疾首,眼中却分明全是戏谑。他左手肉,右手酒,却自有一种狂放不羁,潇洒风流。
      一旁陪坐的郑和宜为他添满一杯,试探道:“今上英明,不知怎么处置了韩先生?”
      凤清举到唇边的手停了停,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郑和宜摩挲着袖口的纹样,已经辨不清内心焦灼如焚的根由,喃喃将心中所想全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从安虽已回到了府上,却多日仍昏睡不醒……如之僭越,是想问问大人,可否知道其中缘由?”
      问病问到他这里来,可见这人的性子别扭。
      凤清心中了然,握拳掩去个哈欠,示意他无需担忧,“前几日着实忙了些,又被盛华宫拖了拖,还未来得及打听。我方才已吩咐了去请知情的人来,你稳坐片刻,当快到了。”
      话音才落,只见前厅有人匆匆过来。仆从禀明来意,带上个瘦弱干瘪的小老头。
      此人面色又黑又黄,一身干净的旧官衣修补得当,伛偻身子上前与两人行礼。
      凤清微微点头,转向郑和宜道:“孙叔是里头的老人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问便是。”
      孙叔却不待郑和宜发问,露出满口乱七扭八的黄牙,嘿嘿一笑,“谢小姐身有官职,是被压在官牢里头。虽说条件不好,却少了很多腌拶邪祟。老爷公子们当放心才是。”
      他嗓音嘶哑难听,语气间却十分懂得拿捏分寸,只是这话说的仍不够明白。
      郑和宜转头去看凤清。
      “人只说宁死不入公堂,这话不假。想也知道那地方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狱卒们也少将犯人当作人的。还有些不知分寸的,难免也会过份……”正逢酒劲上头,心思松泛,凤清起了兴头,一连说了几句才意识到此话不妥,只得硬灌了口酒去掩尴尬。
      郑和宜满面重疑的看着面前的老孙,只觉得他似也沾带着那刑狱中的森森鬼气,如同才刚过去不久的噩梦,近在迟尺。
      老孙见他盯着自己,忽然又是一咧嘴,腔调怪异起来。
      “这位公子一看便是个细致人。老孙的话糙,还望莫怪。刑狱里的阴气重,疯了还是死了个把人的,亦是常事。谢侯府的小姐已是好命了,能关在官牢,不过是用些药,让她没什么力气闹事,少给咱们寻不痛快。若说可怜,民牢里岂是用惨一字便可以言尽的。”
      话到此处,他刻意压低了嗓子,似有意吓唬郑和宜。
      “那个一同送进去的小姑娘,也是细皮嫩肉的,可被折腾的不轻。当夜还未提审就已去了半条命了。”
      郑和宜握着拳头站了起来。
      他肤色本就细白,此刻更无半分血色,僵直着身子与凤清行礼道:“如之不适,改日再来叨扰。”
      凤清这才恍然记起,郑家的灭族之祸还未满一年,瞬间后悔不迭,忙起身送客。
      茗烟见公子匆匆出来,面色难看至极,一颗心顿时也悬了起来,路上几次三番想要询问,观他神色又未敢言语。
      郑和宜回到府中后,在庭院中的梅花树下站了许久,回到房里也不更衣洗漱,对着灯火又独坐半晌。
      茗烟瞧着心里紧张,不知是什么消息竟让公子的表现这样奇怪,跟着也是坐立难安,直至三更才揣度着上前,小心询问道:“公子可要休息?”
      灯火寂寂,无人回应。
      ……
      难得入了春的夜,还冷的如同湖中的凉水一般。灯花爆破的细微声响中,一晃不知又过去多久。
      茗烟正打着瞌睡,恍惚听得一句“我不该自信会有人管她”,瞬间清醒过来。
      面前的公子对着几乎燃尽见底的灯火,面上仍是往日的平淡,却忽然读出了说不出的动容之色。
      茗烟眼眶一热,起身上前几步,可惜尚未开口,两行热泪已簌簌滚落。“公子,小姐究竟怎么了?”
      他吓得手脚发软,窝囊着就哭了起来,“这世上,除了爹娘,只有公子和小姐待我最好。茗烟愿意替小姐去死。菩萨可千万保佑小姐长命百岁。”
      他口中胡乱念着,忍不住哭得越发厉害。
      此时惊闻一人在帘外压着嗓子怒喝:“大吉大利,主子自然好着。快收了你的哭丧。若敢吵醒了主子,看我不打死你,遂了你的心愿!”
      谢又晴的鼻音浓重,一听便知是哭了不短的时候,却是这几日来茗烟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茗烟激动的涕泪横飞,连滚带爬的过去掀开帘子,可惜只见到了东厢紧闭的房门。他回身抹了鼻涕眼泪进来,一时间脸上是又笑又哭,“晴儿姐姐骂人了。她会骂我,必然是小姐好着,小姐好着呢。”说着就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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