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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绿珠夫人 ...

  •   “你们……为富不仁!”长露被气的语无伦次。
      “万物皆有价。你想活着也要有价。”谢从安不以为意,“你现在有我要的东西,咱们还能商量一二,若你执意不肯,”她停住笑了笑,“我也不逼你。他们用你那个儿子来要挟,自然难不到你,只是,你不如猜上一猜,那些人还有多久能猜到我现在猜到的事情?”
      长露听罢无语,将她看了一回又凝思一阵,最终叹了口气道:“我跟你走。”
      谢从安先行出去,等着她锁了门将钥匙压在青石板下,才带人上了马车。
      长露见了车中的钗裙环佩,低声道:“谢小姐如何得知我就是你要寻的人?”微颤的嗓音泄露了藏于心底多时的恐惧。
      那时妹夫被人骗了银钱,刚带了一家人来长安追债。她逃出宫来临时寻到了这两人落脚。妹妹身弱卧病在床,她便拿了偷带出宫的珠宝,哄着妹夫合力杀人取而代之。
      对面的谢从安似是看透了她内心深处的这个秘密,轻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既是宫里出来的便该省得,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说完便继续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耳边听着长露换衣的窸窣声响,她心中满是感慨。
      昨日收到消息说长秋殿出事前,宫女长露的妹妹芳兰馨曾举家前往长安。她想着长露回乡的传闻既然查不出任何踪迹,若不是半路出事,便是已被对方的人抓了。可是今日既就巧遇了对方的人手,不可说不是老天帮忙。
      而且与那信息同时送回的还有一则附言:芳兰馨身患不治之症却奇迹转好。
      也亏得是方才那位追来的一席话,引得谢从安有心细思所见之怪。
      长露手上的冻疮虽说夸张,面上却细腻的很,容色虽不算佳,身边却隐隐有股脂粉甜香。想来是心疼容貌才用了什么脂粉改变面色。
      且那旭娃一直缠着要爹爹抱,若说是娘亲长期卧病不甚亲近,也不至于如此生疏。她跟进来这么久,连句娘亲都没听见过,亦是奇了。更别提厨房案上那些她昨夜才见识过的酒楼招牌菜。
      芳兰馨一家的债还没追回来,怎么日子忽然就过得这般好。还有那发潮的柴草,见底的水缸,真真处处是漏洞。
      只感谢宫里来人嫌弃了这里,没有进来仔细查看。不然,想也是藏不住的多久的。
      “这衣裳可真好看。”
      换装完毕的长露令人耳目一新。
      倾泻一身的百花刺绣长裙矜贵唯美,耳下是八宝珠坠,额间一点殷红。宫人手巧,自己动手重新敷粉描妆,完全看不出方才的狼狈模样,反被宝珠显出了几分富贵逼人的气魄。
      谢从安满意的点点头,“不错。”随即摸出荷包里的手霜丢了过去,“好好养着那双手,别露陷了。”
      长露将那精致小盒捡在手中,打开闻了闻,面露惊讶,见谢从安又闭目养神,便沾了点霜膏细细涂抹起来。
      再走一程,二人又换马车。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候,谢从安敲敲门侧,“到何处了?”
      “仍需半日时候,小姐有何吩咐?”
      “换去荷风小筑。”
      长露一直看着她,见她并无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再等着。好在车中提前备了茶点和打发时间的玩意,一路过来也并不难熬。
      她摆弄着一个精巧的九连环,偷偷打量着对面那位侯府小姐。
      月白色短衣长裙,襟袄边角与裙边点缀着些素雅的纹路。乍看无他,但那绣纹装饰所用的金银丝线,成色绝佳的白玉纽扣,点缀花纹的玛瑙芯,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家尊贵的身份。
      名为八百锦的衣料是内供上品,其名便是凸显一年只能得八百匹的珍稀。发间虽然只有几颗明珠,却颗颗光泽圆润泛着紫光,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
      谢从安似觉察到了,睁眼看了过来,清凉的一双眼让长露瞬间心里发慌。
      她忙不迭的陪了笑,谢从安又是轻轻一笑,转头去掀车帘,长露这才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
      跟着下车一望,顿时讶然。
      面前是特意设置隔开的一派秀景,小桥流水,草径斑斓。远处的山石凉亭安置的颇有些奇思新巧。虽仍有残雪,更显得四处青翠,春意盎然。传来的声声鸟鸣又显得这地界空阔幽静,让人不由的疑心自己是到了何处仙乡。
      远处的一群小厮正在合力闭门。
      惊于这大门的宽阔,长露特意看了看,目测可允许数量车马并行,不由的心下计较:
      方才路上一共换了三四次车马,每次都有数辆车马分头而去,费尽周折。期间两人还曾转回城中,就算有人有心寻她,亦不是件易事。谁能想到她就藏在长安城里的这个大庄园中呢……
      顿时对这位谢小姐暗生佩服,刮目相看。
      两人一路穿桥过水,绕过几座互通的凉亭。
      湖心那些枯败的荷叶上顶着残雪,不停的滴落水珠,远处水边绑着两页小舟,颇有意境,一看便知是处富贵人家的消遣。
      长露跟着谢从安往一处高坡行去,直至坡顶才见前头一片茂密竹林。因时节不对,竹子有些颓黄之势,七拐八拐后,其后一座腾空而起的竹楼忽然显现,不同于那片颓黄,整个楼宇青翠欲滴,如同玉雕一般。
      走在前头的谢从安忽然回头道:“这园子的主人唤做绿珠,你如今替了她在,有事只管吩咐便是。”顿一顿又道:“你宿在此处,日常无人来扰,只有一样,不得随意出门。”
      这一路行来,长露早已打消了敌意,此时听了这话更是恭敬行礼道:“长露的性命便交于小姐手上了。”
      谢从安依旧是微微一笑,领她拾阶而上。
      本以为这竹楼雅致清素,没想到入内竟是满目的古玩鲛绡。那奢侈嚣张的腔调与长露身上这浮夸妆相极其相衬。
      她看的一时愣住,又有些感慨。
      谢从安示意她坐下,“当日之事究竟如何,你现在可以说了。”
      长露计较一番道:“秋贵妃不过是个舞姬出身,平生也并无势力帮衬,谢小姐为何会想知道这里面的故事?”
      “为个朋友。”
      谢从安轻描淡写,目光落在长露叠在膝头的花袖上。
      长露将缴做麻花的手指往里收了收,佯装无意道:“宫内的朋友?”
      谢从安笑了,左右无事,就陪她继续过招。
      “怎么,连我的朋友也好奇,难道你也想认识认识?”削葱似的指尖在桌上空点了点,透出了主人的不耐,“这荷风小筑记在绿珠名下已有十载。若此事处理的顺利,绿珠便是换做长露,于我也并无区别。”
      对上她的目光,长露有意试探道:“小姐的意思是说这庄园和绿珠的身份便是送我安身保命的吗?”
      “安身可以,至于保不保命……”谢从安又是一笑,“的确不大好说。”
      “小姐说笑……”
      长露终于明白了这个交易的重要,有些后悔跟来,又心知自己别无选择。
      谢从安忽然抬眼看她,嘴角噙着最后一丝笑道:“我还以为惜命的人是最懂事的……”
      “小姐莫要动怒,”长露慌了神,直接站起来陪着笑。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敢再对谢从安试探底线,直接将旧日那番故事娓娓详述而来。
      荷风小筑中幽静难言,连偶尔一身虫鸣都显得四境空幽。
      当谈话结束,长露将人送出屋外,只见楼下两排举灯的侍从静静而立。
      夜风偶过,连衣袂声响都鲜少听闻,无法估算这些人在这处候了有多久。
      瞧着那琉璃灯盏中明亮的光,她刚才有了几分安定的心又忍不住忐忑起来。
      这位谢侯府小姐的身份,她开始并未猜到。
      传闻中的那位嚣张跋扈,性格乖张,与眼前人毫无相似,实在是让人拿捏不准。可如今她已将事情都交代完了,不知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在等着自己。
      ……若被交给皇帝
      ……背弃其主……必然是要被杀了的。
      心里的慌张似墙边的野草四处疯长,须臾便将那高墙覆满。
      一双细软的小手忽的搭上她手背,冰冷透骨。
      夜色中的谢从安毫无烟火之气,看去恍惚似是个折子戏里的假人,白玉为骨,萤石为心。
      那假人微微笑了笑,对她似有安慰之意,“夫人早些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长露立在竹楼栏杆处,目送一队灯火渐行渐远。
      行入竹林之前,底下忽的转头又是一笑。那笑容美则美矣,却让长露汗毛竖立,愣在当场。
      她忽然就明白了方才的那几句对话。
      荷风小筑即便是给了她,不听话,绿珠夫人便仍是长露夫人,死罪究竟还是逃不过。即便是做了绿珠夫人,有这华服美室,惹了她仍是随时会被抛弃的卒子。
      听话,也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
      长露暗自咬牙。
      只是比起大内监牢的凄苦,比起葬送性命的一刀,她还是宁愿选择被这繁华禁锢。
      苟且偷生也不错啊。
      袖中的双手再次握紧,长露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和不甘。
      众所周知,谢侯府便是当年的定国公府,虽然忠义侯为人低调,但他这姓氏已注定了举足轻重。
      谢家若当真牵扯进那件旧事,说不好是福是祸。她此刻不敢随意妄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高处视野极佳,轻易便能将四周景色收尽于眼底。
      点点星火遥遥铺向来时入口,粼粼水光处便是方才路过的风荷苑。
      此时夜色已浓,整个院落中却灯火通明,丝毫不妨碍欣赏这风荷小筑各处景色。一看之下,长露方知荷风小筑并非它名字一般精致细巧。地势之大,令人心惊。
      这般的地界,夜间燃起如此数目的灯火,究竟需得多少人手?
      这院子的管制之严让她不敢再有逃跑的念头。
      捉紧双手,长露只觉得通体冰凉。
      逃不出了,此次当真的逃不出了。
      只盼这个谢从安当真是为了朋友,不然便说不好自己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
      回城的马车中,谢从安取出袖中玉玦,静静摩挲着其上的雕花刻字,思量着方才长露口中的故事。
      秋贵妃的这件旧事里,果然牵涉了那位逍遥良王。
      现在她已能确认秋韩两人的奸·情是假。可为何这位三王爷要去做伪证,害死那位贵妃娘娘呢?
      难道就是为了讨好菁妃?
      他一个好好的王爷,至于对后宫一个妃子做到这种地步吗?
      不过这样就更可以确定他与晋王和菁妃是一派了。
      还是说,有什么断不掉的利益牵扯令得他只能做下这件坏事?
      细思之下,谢从安唤出影卫,“南境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前头遇到些情况,仍需耽搁几日。”
      她琢磨一阵,又吩咐道:“那便先查良王去。你们小心查探,切莫惊动他本人为上。”说罢靠在了车壁上,松了口气,忽然竟有些期待起来。
      良王殿下,听说是个极有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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