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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雪山夜袭 ...

  •   谢从安闪身借力,想要将裙摆撕裂,却因披风为兽皮所做,颇费力气。回首间敌人已经又持剑逼来,她只得赤手相迎,心中一凉。
      可能要做个废人了。
      “小心。”一声冷喝从天而降。
      李璟不知从哪里夺身而过,挡去剑锋。谢从安连忙挣脱披风,远离战局。
      她回头瞧了眼地上流血不止的马,翻身上了王曦的马背,抬手将绒毯披起的瞬间,只觉身后一重,接着被揽入怀。
      耳畔人声微喘,腰间横着一只手臂。
      “可是吓着了?我回去叫凤清来与你磕头赔不是。”
      谢从安心里仍是方才马儿流泪的眼睛。
      刚刚死里逃生的她手脚发软,对身后人的亲近未有挣扎,抬眼间,又见暗卫放出信号,知道是援兵已至,紧绷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淡淡道:“方才李璟救我有功,便无需诛他全族了。”
      身后传来沉沉的笑声:“听你的便是。”
      谢从安忽然想起什么,侧脸问:“江湖中可有用双剑的门派?”
      “怎么了?”
      王曦垂眸望向她的侧脸,克制住落下一吻的冲动,回头瞥了眼地上的马和披风,“可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抚平乱了的心神,谢从安搪塞出最拙劣的谎话:“忘记告诉你,先前的一场大病,让我好多事都记不清了。”觉察到腰间的手臂收紧,她继续道:“但我心里总有些莫名肯定之事。比如,今日为何上山,为何觉得那李璟可信,为何觉得这暗杀之人并非出自行宫……”
      ……为何觉得你有事瞒我。
      身后的人默了默,轻轻唤出她的名字,似叹息,似怜惜,又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有些细微的声响引得谢从安睁眼去看,目光快速扫过阴影中的松林。兵器相接的声响渐弱,已有制止死士吞毒自杀的动静传来。
      如此的地势情状,稍有准备便能轻易将她一行斩杀殆尽,两次刺杀却都这样简单的就偏了方向。
      前一次借着披风的颜色,后一次借着乘轿的身份,这样低级的错误竟能反复?
      究竟是不是那个太子王砅又插手救她一回?而她又是因为何事,惹来的这杀身之祸?
      疏云亭对弈,芳菲苑偷师,崇乐湖游乐。
      十公主?不当是。
      崔慕青?不至于。
      难道真的是晋王殿下?
      若他这种时候就将自己放于明处动手,是不是太过愚蠢了些?
      如果这些都不是答案,那还会有谁,会不惜在宁王世子的面前与她动手?
      大乾的朝廷是不屑与江湖人扯上关系的,即便是暗中来往也会被帝王身旁的乌衣卫时刻关照。多少年来的平和,竟在此时打破,江湖人已经混入了乌衣卫中。这样耗时的规划,就拿来对付她这个谢氏的小家主吗?
      究竟是什么目的,她谢家竟有这么重要?
      额角涨涩难忍,困倦忽然就袭便满身,谢从安闭眼小憩前唤来暗卫仔细吩咐着,并没看到身后人面色跟着她的话变了几变。
      一行人终于在谢氏调来的援兵护卫中浩浩荡荡下了雪山。
      一山经历四季,也可谓是遭奇遇。
      下得山时已入清晨。天气和暖,遥远东侧已有一线极浅的白色混了浅浅的蓝,撩拨出人的精神来。
      皇帝的亲卫果然非同一般。虽因埋伏而伤了大半,乌衣卫却一个个仍是精神抖擞,未露疲态。
      安排将笙歌与韩玉送回,谢从安又哄着王曦先往临华殿去,自己兴冲冲地拎着块手帕做的包袱,一路往长秋殿过来。
      遥见殿中灯火仍亮,想到许是宜哥哥担心自己一夜未眠,心中欣喜的让她忽然改了主意,由侧面悄悄地翻墙进去。
      谷中气候宜人,大殿上一直留着几处棱窗透气。内里的鲛绡帐幔随风曳动,隐隐露出远处灯下那熟悉的白衣。
      谢从安心中软的一塌糊涂,几乎要将名字唤出来。再向前几步,却发现摆满棋子的案旁站着几个从未见过的华衣彩婢,脚下迟疑之间,正巧对面的人探身取酒,露出了面容。
      芊芊素手,面容姣好。精致淑女,把酒细劝。好一番对弈小酌的情调。
      满心的期待和欢喜瞬间如烟花凋零,刹那没落成灰。不知何来的慌张爬上了手脚,谢从安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进去还是回去?
      此时此刻,郑和宜犹被人指点,恰巧朝外看来。
      几日不见的人,忽然一身狼狈的立在长秋殿外,让他疑心是自己一夜未眠的错觉,便偏过头闭了闭眼。
      谢从安见状,脸色难堪的后退几步。
      对面之人殷切询问,说话间凑得更近,回头望时惊讶的起身,又特意转回说了句什么。迎出来时手拎裙摆,面上讶然带笑,优雅自在的如同这长秋殿的主人。
      那眉间的羞怯得意令谢从安觉得十分碍眼,却说不出什么。至于她又对自己说了什么,谢从安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只知面前的女子笑颜如花,与她心心念念想要讨好的人一夜小酌。
      仍未恢复血色的唇动了动,眼前的身形已经又将那个白色的人影隔断。
      出来混,总是要还。
      胸腔传来比一直用力捏着的指尖还过分的酸意。
      谢从安低头一笑,手中一松,转身走了。
      回到殿中的崔慕青,满脸轻描淡写的嗔怪。“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风动群纱,撩过裙摆,她边说边笑,款款入座。
      谢从安与这些仕女不同,多喜欢歪靠着,或是半阖眼帘,总是神色懒散。偶尔对视,那双漠然无恙的眼眸又仿佛能够读懂人心。
      神色间的细小神韵都是她有意隐藏的聪灵,灼人心魄的可爱,却又要提防着被她抓伤的可能。
      像只猫儿。
      郑和宜不知在想什么,崔慕青却被他唇角温柔的弧度蛊惑,在这一夜陪伴的满足里又生出更多的祈盼。
      郑和宜眨了眨眼,方才那地上似多出了个东西。他凝神去瞧,勉强瞧出金丝绣出的吉祥如意纹。
      云影将天青描做深绿,似碧水一洼,迎了门外透过的霞光,耀出星星点点的金红。
      他开口送客,吩咐茗烟去将东西捡回来。
      洇湿的帕子里裹了团雪,鼓鼓囊囊,的还有些枯枝败叶,认了半晌也看不出个所以。
      茗烟又来劝说休息,郑和宜便捧了起身。正巧一个宫婢迎面过来,掩口笑道:“好丑的雪人。”
      郑和宜将帕子捧在眼前,又仔细看了一回。
      两颗黑豆做眼,枯枝做的鼻与手臂都已松散,头身的雪都融去不少,又被摔的变了形。
      殿外有风吹入,手帕的湿冷穿手入心,让他有些发颤。
      方才少女形容狼狈,唇色发白。不知可是身体有恙?
      再望一眼,发觉天光已然大亮。廊下悬了一夜的灯笼,正在风中寂寥的摇晃。
      昨夜此处秉烛对弈已如隔世,他对着这雪人又发起了呆。
      茗烟无奈,才要叫人,只见公子开口道:“去问问小姐昨夜去了哪里。”便唯唯诺诺应了,却不肯挪脚。
      郑和宜瞧出问题,一手托着帕子,转回帮宫婢捡几枚云子丢入盒中,不经意般道:“怎么还不走。”
      茗烟低着头,蚊蚋一般:“方才,晴儿姐姐打发了人来,说要借公子的衣裳。”
      “我的衣裳?”
      郑和宜面露惊讶,松开手思量片刻,吩咐与他同往临华殿一趟。
      *
      魂不守舍的谢从安刚一回来就被哭红眼的谢又晴拖进内室,扒干净塞进了备好的浴桶里。
      “小姐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往后再不要琢磨那些往事,总归是惹你伤心的,想不起来便罢了。”
      听着熟悉的叨念声,谢从安在温暖的热水中渐渐回神。
      她无力笑笑,问起王曦,知道安排在偏殿,便打发了哭的抽噎不住的小晴儿去安排吃的,独自泡着热水,理着满心的乱麻。
      与王曦这段关系本就是要散的,可烦就烦在对方竟然全都默默的接受了,并且对她毫无怨怼。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个血淋淋的刽子手,愧疚的不行。
      思来想去还是良心难安,她便收拾利索了,想去找正主谈谈。
      偏殿中房门半阖,王曦跷脚窝在窗边的椅上,正对着外面出神。
      瞧见谢从安推门进来,那写满木然离思的眉目忽然就镀上了一层神采,瞬间鲜活起来。
      谢从安心中一疼,忙转去望了眼屏风后的袅袅水烟,试图压下慌乱,又抬手去戳他搭在窗口的小腿,假笑道:“不累吗?怎么不快些整理了休息。”
      王曦收起腿,贼兮兮的笑靠过来,“你可是知道心疼我了,特意来看我的?”
      谢从安不动声色的后靠,避而言他道:“肚子饿吗?”
      王曦舔了舔唇,目光落在她唇上,笑得更加暧昧。
      “饿。”
      一个字却莫名让她脸颊热辣烧满。
      谢从安不自在的站起身来,依旧佯装无事,“既然饿了就出来吧,晴儿去安排吃的,大概快回来了。”
      王曦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谢从安在他怀中挣扎几下,忽听到头顶传来轻轻一句:“我不想与你生分。”整个人瞬间似被定在原地,眼眶一热就涌上泪来。
      几次急促的呼吸之后,她还是抑至不住的哭出了声。
      手足无措的王曦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轻轻抚她脊背,眼角也跟着微微泛红,怀里人却只是不停的哭。
      此刻的谢从安甚至未能明白自己是因为原身委屈,还是因为亲身体会到的那些心伤难过。只要一想到那个傻姑娘,为了一句话就等足了余生日夜,早已离世,而她的恋人更无从得知此事,自己心里那个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仿佛忽然再次崩裂,痛楚翻江倒海,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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