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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明修栈道 ...

  •   初春的风仍有几分萧瑟,拨弄着落在檐上才冒出芽的几只青绿。
      一个穿着正红官袍的挺拔身影踏入礼部的屋子,玉面粉唇,姿容秀丽,挺阔的眉眼间却似拢了一层薄霜。
      一个年轻官员攥着卷书册从旁路过,冷言冷语的斜来一眼。“这等的气度,果然当得起富贵公子的闲号。”
      里头走出个花发白须的老人家,见了来人,顿时露出笑脸。
      薄霜下也跟着露出些微笑意,眉眼中却无半分。郑和宜欠了回身,“康大人。”
      “郑大人,这是有什么事?”老人见了他,容色格外和善。
      郑和宜恭敬有礼,言辞有度。“不日便要正式入职礼部,特来拜见。”
      康宪辰笑着点头,“节气未完,人也都未曾到齐。不如后日直接来的好。”
      “是。”
      见来人如此的乖顺,康老心里难掩喜欢,不由得再多交代几句:“里头那几张桌案都一直空着,你既来了,便先选个位置吧。”
      郑和宜仍在原地回了礼才往內行去,待看清了那一排桌尾站着的人,忽然转朝康老道:“既然同僚忙碌,如之不好添乱,还是明日再来。”
      康老瞧出些名堂,只将人又送了出去,罢了回头,再看了眼屋内,半玩笑道:“谢给事这样的老好人竟也有不被亲近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的怪事。”
      一直低着头对书稿的谢珩听到这话,侧耳凝神,恰巧方才那年轻人进来,又开始了一场阴阳怪气:“理他做什么,还要我们主动亲近呢。”
      又有几个年轻面孔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也都凑了过来,纷纷的议论着。
      “谢给事的脾气好,我对那人却是看不惯的。当时靠着谢家,自觉了不得,连翰林院都看不上,如今拜着了好主子,登了高门梯,转身就能进礼部来做四品侍郎,一看就是使惯了溜须拍马的功夫,知道靠女人名声不好。难为他心里倒是盘算的清楚。如今就算坐了高位,又有谁不知道他那位子是怎么来的,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方大人说的正是,也不知他怎么好意思将那些话说到外头去,现在传得满长安无人不知。谢家那姑娘也真是可怜,万说谁也想不到的,堂堂的瑾瑜公子,郑家后人,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路子。依我说,谢给事就该骂他几句才好。”
      “李兄可知,此事还有后续,听说忠义侯府承爵的那一房不知因何得罪了他,如今举家都牵回少丘乡下去了。”
      ……
      这几人凑在一处七嘴八舌,听的康老一张脸也冷作了霜雪,见他们更是起了兴致,便有意的上前斥止:“若他当真是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事,你们又如何敢明目张胆的得罪!还不快些住口。身在翰林院还跟着些流言起哄,妄议朝臣,可是君子该有的行径?”
      “他若行的端正,就不该怕人背后议论。”
      “听说他府里今晚设了宴席,要款谢几位大人提携,这次就连右相都被请动了。”
      “莫非你眼红心妒才故意这样说他?”
      “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瞧不起他一副假清高的样子,私下里却是副小人嘴脸。难怪世人都说他将瑾瑜二字换了富贵,如今叫做堇俞就好,到底是明白人多些。”
      康老见这情形根本制止不住,怕是连自己都要被牵带进去,只能催促着将几人遣散,回头再看向谢珩时,无声叹了口气。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
      谢珩放下纸笔,扭了扭脖颈,偏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将唇角一挑,说不出是厌恶还是在笑。
      *
      郑和宜双颊浮粉,脚下蹒跚,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靠在门边闭上了眼。
      “公子脚下小心着些。茗烟哥已经去取醒酒汤了。”
      谢彩紧着去帮徐翁关门,又赶着伸手来扶,却被一把推开。
      郑和宜踉跄着朝连通后院的长廊行去。一只挂着五彩臂钏的纤细手臂半路缠了上来,娇滴滴道:“主子怎么醉成这样。”
      甄如儿今日打扮的好费心思,从头到脚,连颊旁的发丝都乱的颇有章法,瞧着模样是已经等足了一日。
      对于这个住在郑宅后院里的唯一一个女子,谢彩是满心的佩服。
      为了讨好公子,她每日里花样百出,似是不知疲倦为何。
      公子得了官职后一路升迁,府上亦多了许多迎来送往之事。他与茗烟大多忙于人情接待,顾不得其他,也是没想到这女人次次都能见缝插针,找准机会在公子面前出现。
      再加上她的身份一直稀里糊涂,府里从未明着说过,仆从见了公子对她客气,一来二往,便也都拿着她当夫人伺候,免不得会讨好的过头,时间一久,外头的人也都跟着误会起来。
      只可惜,这种事情就算到了公子面前也不会反驳,他和茗烟也就只能一起跟着装傻。
      “放开主子。”一声大吼忽然劈空落下,熟悉的人影从远处狂奔而来。
      谢彩心内一慌,忙的追了过去,可惜还是晚了。一只食盒塞来,他顺势抱了满怀。茗烟已经一路冲了过去,将刚搂上郑和宜腰里的甄如儿吓的瞬间缩回了手。
      攒了多日的气的甄如儿终于爆炸:“你这是要干什么!”
      茗烟气喘吁吁的将公子揽在肩上,对她却理也不理。
      甄如儿瞬间黑了脸,“同样都是伺候,难不成你的才是好的?”
      茗烟偏过头去啐她一口,“咱们当然是伺候。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甄如儿的脸色堪比夜色,脚下又紧着要去看郑和宜反应,明显想让他为自己出头。
      谢彩只怕这两人真的吵起来,催促道:“后日公子就要到礼部任职,明日还有些事务交接,万不能迟了,快安排了醒酒汤让公子睡去,不然你我都要有好果子吃。”
      涉及公事,这府内无人胆敢乱来。
      眼见郑和宜已经醉不成步,甄如儿只能放弃惦记了几日的想法,可心内仍然不肯轻易放弃,又拉住谢彩嘟嚷起来:“我那儿也备了醒酒汤,怎知我的心就不是好的!”
      谢彩只能胡乱安慰几句,找了借口追着茗烟而去,没想到这一路竟然跟去了书房。
      他心内正犯嘀咕,迎头见茗烟退了出来将门关上,恍惚间仿佛看到里头摆着桌酒菜,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茗烟反手已将房门扣了个严实,推着他就往外走。
      “汤,汤!”谢彩急了,方才的食盒还在手上,摇晃起来不知里头的醒酒汤撒了多少。
      茗烟手上比划着,压低了嗓子也让他收声,待走远后才神秘兮兮道:“咱们在外头小心守着。”
      谢彩早已从困惑变成了激动,有些期盼的模样道:“怎么回事?可是那人又来了?”
      茗烟又低声说了几句,只见他脸色一变,认真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蹑手蹑脚的退去远远守在了廊下。
      *
      书房内。
      郑和宜双目炯炯,早已恢复了清明,只有脸上未消的红晕还显得有几分醉酒的模样。
      对面一身光滑水软的绸衣在幽幽灯火下泛出光泽,似是将皎皎月华披了满身。
      “恭喜郑大人,一路高升,官运顺遂。”
      来人举杯,郑和宜抬手饮尽,“多谢殿下。臣还以为殿下今日不来了。”
      对面倒着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语气却中颇有些委屈,“你又没请我。”
      郑和宜收回目光,应的如常,“家仆早说将各路帖子都送了出去。想是我管教不利,需得抽空问问他们如何敢这样糊涂,竟得罪到殿下这里。”
      瞧着他淡定如水,良王玩味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本王受教。”放下酒杯,琥珀眼眸中兴味渐浓,“你怎么真就对谢家动起手来?”话中既似好奇,又似闲谈,见郑和宜不答话也不在意,仍旧顾自感慨,“这半年时日,颇让本王有了些物是人非之感。前些时又听闻你在调查谢家江南府的旧案……怎么还未入内阁就学着那些老年迟暮,往回琢磨起来?”
      弦外有音,郑和宜这次避无可避,只能随意嗯了一声。
      面对着这样的不敬,良王似笑非笑道:“都说是谢从安当年逼你委身,将你得罪的厉害,所以谢家五房才会在承爵后被你迁怒,举家躲回了祖籍少丘。本王着实的好奇,不知那小姑娘究竟做了什么,竟能让你痛恨至此?”
      郑和宜依旧沉默以对,手中酒杯却频频举起。
      良王连饮几杯,终于从中琢磨出了些滋味,染笑的眸光在对面的酒杯上停了停,直接转去对上了那双眼睛。“她若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被你捉回来剥皮拆骨?”
      那双无神的眼似乎突然有了动静,仰头之间,又是一杯饮尽。
      良王笑了起来:“慢些喝。本王今夜过来是有事相询,大人还是莫要醉了。”
      那传说中藏有星月的眉眼飞快的闪过晦涩,嘴角扯的僵硬,堆砌的笑意亦未成功,主人不自觉的低垂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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