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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儿时伙伴 ...

  •   “主子可是又有了其他想法?”
      见婴癸望来,谢从安连忙摇头否认,问道:“你将伤者都送回去了?”
      “是。”
      她沉思片刻,“放了谢珩吧,我有话跟他说。”
      “属下并未封他耳喉之穴。”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婴癸这面无表情的模样和作风,谢从安一定会觉得他是故意要让自己难堪的。
      按下心头的火苗,她将人支了出去:“外头雨若停了,你就去寻个地方,将晴儿葬了吧。”
      没想到这边才刚应下起身,一旁的谢珩忽然道:“你不许晴儿藏归祖茔?”
      婴癸直接回头:“卖主……”
      谢从安直接将话打断,特意放重了语气道:“我没有!也不会!”
      面对质疑的眼神,她已经懒得解释,“既然谢给事提了出来,不如此事就还交给你去安排吧。”说完丢掉被子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裙,“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抬手推了推发钗,她开始琢磨究竟该往何处去寻车马,却听谢珩又道:“放开我。我有事要回禀家主。”
      婴癸得了示意,审视一番才为谢珩解穴,然后独自退出了房外。
      那个谢珩却站了许久都不开口。
      就在谢从安准备唤回婴癸让他再次解穴时,对面又抛出一问:“晴儿被我害死,你为何不杀我?”
      谢从安愣了一瞬,马上闭了眼睛,用力按下那又要冒头的哀痛,口中没好气道:“有什么为什么!不想杀就不杀了!”
      “说的是。”
      谢珩忽然大笑起来,泪水从眼眶中滚滚而落,“若是想杀也便杀了,又有什么。”语气在话尾忽然变得阴狠,怒瞪向她的眼眶猩红,却被蓄满的眼泪弱掉了杀意。
      这副克制又凶狠的模样让谢从安心惊肉跳的熟悉,已经开始后悔没要婴癸留下来。
      “……果然是随心所欲的侯府小姐,谢氏家主,跋扈千金。”他的话里又有了咬牙切齿的恨意。
      谢从安叹了口气,咽下脏话。
      明明已经平息了的,怎么又反复起来。
      此番只要重提旧事,她必然是百口莫辩的结果。
      用言语来换得谅解本就艰难,即便是句句发自肺腑,泣血饮泪,听入耳中终究是敷衍的多。
      都是一样的惹人生厌,她又何必苦求什么信任……
      “我已认过错了,也与你道了歉。至于往后,你若说不信,我此刻当真是毫无办法。眼下爷爷的离世之谜尚未解开,我也须得要弄明白了才能赔命给你。届时你若还是后悔,再来杀我便是了。”谢从安有些丧气的将道理又重说一回。
      “杀你?”
      对方忽然反问一句,笑得无比落魄凄凉,“你可知为了今日能困你在此处,花费了我多少时光,又部署了多少的盘算?”
      外头忽然一声轰隆巨响,浑厚的声音仿佛从九天砸落,瞬间掀起尘世喧嚣。
      骤然变大的雨水复又勾起了谢从安压入心底的冷,所有的烦躁怒火仿佛也跟着彻底凉了下来。
      她转去看着谢珩,轻轻开口:“谢璧环,你生性聪敏,此事既然已有数年,相信你早已将其中细节了解的清楚明白。至于那些大道理,你长我数岁又身拜礼部,当是思虑得比我更加周到彻底。依照你谨慎的行事之风,若真心觉得我才是最该为雀儿之死负责的人,仅凭着自身能力,并非就真的杀不死我,更不会将此事做至今日这般的潦草。正如你所说,你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力气才将我困在此处,却又怎会容许晴儿照顾发病的我,浪费时日等我痊愈?是不是你的良知早已在心里得出了答案?我身为谢氏家主,在此件事中做下了错误的决定,导致结果如此,责无旁贷,然而你明知缘起是有人以此作恶,滥杀无辜,我谢氏家主虽然有罪却罪不至死,不然,你怎会不直接杀了我?”
      一字一句间,谢从安发觉自己逐渐的冷静、清醒。
      “……你可是怕雀儿会怪你?因为你爱她善良,也知道她的无辜,所以无法让我也成为一个无辜受害之人?”
      虽不知雀儿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但若能让谢珩如此倾心记挂,想必是温柔体贴又纯善可爱,不然也不至于让他无法对仇人下手。
      “……纵然有万般的不甘与恨,可你的行为,桩桩件件都让我看到了你的心意。你其实一直都清楚吧,也没有真的想要杀我,只是想让我这个谢氏家主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并为之道歉。这就是你为心里那个纯善可爱之人追求的,她也会同样理解和认可的公道。”
      话到此时,谢珩已将脸转向了墙内。
      他双手握拳,明显是在克制自己。高处的窗口透入点点光线,驳出脸颊的清亮泪痕,能看见仍有泪水在不住滑落。
      谢从安看得鼻酸,也偏过脸道:“你懂得影阁的规矩,能拿捏着让影卫们自相残杀。作为一个青溪出身的落魄子弟,这能耐着实的让人无法轻看。可是,即便谢氏这棵大树已溃烂多时,也不至于被一个无名孤儿玩弄至此。别的说不得太多,只是从此之后,你,照顾好自己吧。”
      她顿了顿,语气中又添了几分黯然,“你于此事中的纠结,我也是方才明白,今日既然选择彼此放过,晴儿……她……对于你我都也算得不负相托吧。”
      哽咽的嗓音像是戳到了谢珩的痛处。
      他忽然转回身对谢从安道:“晴儿只说你醒来之后忽然变得聪明了,却未想到竟然多智近妖。”
      那双被泪洗过的眼中能看到情绪起伏,思绪翻涌,云谲波诡,变幻反复。谢从安却觉得自己要说的都已说尽,只等他来结束就好。
      不知过去多久,谢珩终于开口,说出的内容却将她吓了一跳。
      “酩襟香铺的确是侯爷安排,但是时机未到,我只能言尽于此。”
      说完走出阴影的谢珩站在了高窗投入的光亮之下,方才的恨意愤怒都已从他身上消失,只剩下一双微红的丹凤眼,略显浮肿,正定定望着她。
      仿佛只是一步之间,对方就已恢复了最初的和善亲切。
      谢从安鼓足勇气朝他笑笑,“我信你。”
      她掩过身子将胸口一直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上前道:“这个,给你。”
      掌中是一块莹润的白玉牌,如何玲珑精细的形容,都比不上正中那个谢字的尊贵狂傲。
      这是她从小就带在身边,象征着家主身份的玉牌。谢珩身为谢家人,自然知道。
      “方才句句都是真话,我未曾哄你。我谢从安承诺过的,也必然兑现。”
      少女莫名而来的郑重承诺让谢珩的脸上迅速闪过了震惊和不解。
      他向门口扫看一眼,未做回应。
      瞧出了他的防备,谢从安又主动往前递了递,随意道:“拿着吧。只当是我压在你这处的信物。”她装出一副洒脱不在意的样子,“反正我也就是个没用的主子,若是哪天真的不在了……爷爷既有嘱托又看重于你,我就信你值得。”
      站在原地的谢珩像块木头一般,心内却如潮翻涌。
      多年前的那番旧事早已活成了他的暗伤,无数的纠结困顿耗得他神思殚竭,今日又因着晴儿之死,关于报仇的执念也坍塌了大半。
      这位年少的家主,每每能将自身的锋利隐藏在那纯净无邪的笑容里,亲切可爱的模样,总会使得他几次三番思及过往。
      ……
      巫峡行宫,时雨亭外初见,她一脸笑意起身相迎,“青溪一脉高风亮华,从安最是仰慕,谢给事快请过来。”
      ……
      围猎营地之中,为救韩玉,她与李璟斗智斗勇;围猎帐中,为他包扎伤口,毫无顾忌就撕了衣裳;即便人小势微,却不肯轻易退让,面对良王殿下还能将他与韩侍郎护在身后,理所当然的质问对方:“这是活人,如何能借。”
      就连耍赖的话也能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进了我忠义侯府就是我谢从安的人,不论干什么也必得我答应才行。我若不允,任人又能奈我何!”
      ……
      当初他身负仇恨,借嘱托假意接近,一见之下,却发现这个侯门千金并非传言中那般任意妄为、跋扈嚣张,更不似传言那般浑然不顾、罔顾伦常。
      每多接近一分,便让他心中的不确定动摇的更加剧烈,始终无法狠心。反复之间,对雀儿的愧疚更加让他陷入无尽煎熬。
      身为孤儿,他终身都在期盼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可是那些与雀儿互允的甜蜜承诺,却全都被溺死在了那个雨夜。
      所有的温柔缱绻,耐心守候都被一夜的暴雨肆意冲刷干净,待到红日高悬,所有痕迹瞬息不见,仿佛连这个人都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一般。
      他闻讯追去,连尸首也寻不见。街旁道道青砖石瓦,处处熟悉又透露着陌生。门厅空洞,树畔无人,再不闻往昔的柔声细语,劝说他添衣饮茶。
      他在原地苦待芳魂许久,却发现连旧日年间梁上筑巢的燕子都已不在,满心幽恨之下,却找不到一个可恨之人。
      他只能恨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将这个名字渐渐埋葬在了心底深处。
      忠义侯的离世,让他和所有人一样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纠结是否动手,没想到仇人会主动送上门来。
      若说这些都是天意,她却随即病倒,将他陷入了更深的彷徨。举棋不定间,晴儿为她请来了大夫,衣不解带的照料,直到她痊愈醒来,仍是未能下手……
      或许当真是旁观者清。
      当年的事实真相他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即便心中再恨,也不过是让这个家主亲自认错悔过,还给雀儿一个如此的公道而已。
      若真的杀了她,那么他与害死雀儿的凶手又有何不同?
      除此之外,还能怎样呢……
      外头骤雨渐歇,这场雷雨过后便又是一个炎炎夏日的轮回。
      面前的少女再次朝着谢珩伸出了手,目光中满是恳切,“救谢氏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行的,你真的不想一起试试吗?”
      谢珩后退一步,朝她行了大礼。“此物贵重,家主还是小心收好为上。”
      想来是他身上还有其他安排。
      谢从安收起了继续劝说的心思,将玉牌塞入袖口。“我必须要回去了。至于你守着的那个秘密……等时机到了我会再来。”
      少女对他狡黠一笑,目光转落在谢又晴那处,眼眶一红,又努力的深吸一口气道:“晴儿,交给你了。”
      婴癸刚好将车赶回院门前,谢从安推门走了出来。
      雨后的空气湿润自在,泥土腥气裹着青草湿漉漉的芬芳,呼吸一回,便觉得眉目舒展。
      谢珩随后而出,朝院子门前瞥了一眼道:“家主可往稷峰镇去寻旧人。”
      稷峰镇?那不是牌坊嬷嬷嫁去的地方吗?
      谢从安收起惊讶,欠身道:“后事就有劳你了。”
      天上有阳光从云后漏了出来,四周跟随雨水降下的锋利冷意也稍稍退减,只可惜日已西斜,将近黄昏。
      正要蹬车入座的谢从安忽听身后传来一问:“家主可知为何晴儿要说你是好人?”弯腰扶着车壁的她一时怔在了原地。
      即将暗淡的暮光之下,谢珩第一次微微笑了出来,“家主可曾记得自己曾跟她说过‘她的主子不是个好人’这句话?晴儿当时心虚,未能答你,过去后对此事一直惦念不忘。她对属下说过,必要寻个恰当时候,郑重的与你答了才算。”
      谢珩停住,忽然学着谢又晴的语气,十分轻快道:“晴儿现在的小姐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淡淡笑意随着泪水浮上眼底,将原本的悲哀冲淡了些许,却愈发引的人动容。
      谢从安含泪笑着与谢珩挥手,低头钻进了车中,再抬头时已是满面泪水。
      那时在康州郊外,她落车写信,仿佛还只是前几日的事。
      晴儿说她不该怀抱目的去戳裳荷的伤口让其为她做事,她因懒得狡辩,便直言自己不是个好人。
      只是随口的一句应付,谁能想到这丫头竟然一直在心底默默记着,还如此的看重。
      谢从安靠在车壁上闭了眼,任由泪水落下,一遍又一遍。
      小晴儿,愿你下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选在一户平凡人家,被爹娘宠爱长大,嫁人生子,再不要与那些家族人心纠葛,没心没肺的过完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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