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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明镜堂下 ...

  •   “下官不敢。”
      宁王这一通乱来使得封槊不敢言声。
      虽说他那刚正不阿的声名在外,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也不会真是个不懂官场来往的木头。就算是已经被气得发抖,却也不敢轻易再驳斥什么。
      “看来,连这位左都御史也怕了宁王的那张嘴啊。”身旁忽然传来的吐槽带着笑,竟是微服前来听审的凤清,姿势不改的抱臂站着。
      “凤统领怎会过来?”韩玉讶然发问。
      凤清朝他一眨眼,隔着他将一张纸递去给了郑和宜。
      郑和宜低头一扫,面色微变,“这是……何处而来?”
      “刚才进来时被托付的。”凤清说着,朝大门那处使了个眼色。
      郑和宜转身就走。
      韩玉原想跟上,却被凤清拉住,冲堂上使了个眼色。明白他意思后,便继续在原地看这几位大人如何过招。
      眼瞧着宁王混不讲理,连都察院的人都生怼了回去,这里头的名堂,晁颂岚这位看惯人情世故的大理寺卿怎会不懂。他只管顺着意思道:“诚如宁王所说,四殿下也是一时糊涂才被人利用。此言既出,想来是宫中早已派乌衣卫调查去了。清者自清,皇天有眼,总有些蛛丝马迹可以辅证无辜。封大人稍安勿躁,咱们不如静候佳音,眼下先着手梳理旁证,或能巧证晋王清白,亦为大善。”
      宁王与今上幼时便同进同出,今上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对这位辅助大将赐姓封王。此案既然派他来主持,自然是要以他为上。
      封槊一时无可言,叹气不语。宁王瞥去一眼,老神在在的端起了手旁的茶。
      晁颂岚见着尴尬,才要再说两句,只听傅守诚道:“下官有言,不知可否一述。”
      宁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茶又放了回去,“本就是论述之事,傅大人但讲无妨。”
      “既说晋王谋逆一事从开始就是错了,倒不如再往回查上一查。一说是菁妃娘娘谋害贵妃,一说是流言蜚语惹得晋王行错。我等不如就直接寻证,看这档旧事是否属实,自然也就能证明晋王清白。”
      堂外观审的凤清笑道:“这个傅侍郎果然机灵,稀泥和的有些功夫,怪不得康尚书提起此人总是赞许有加,连圣主都有意偏着他些。”
      韩玉听了,不由也对这傅守诚多看了几眼,想起方才他与郑和宜的颔首示意,心中一时又冒出许多念头。
      晁颂岚又道:“此乃十年前的旧事,当日在场之人身份皆有不便,我等一无证言证词,二无可证人物,要如何判定此事是否属实?”
      宁王道:“本王早已从宫中调取了当年旧卷,可供诸位大人查阅。”说着唤人呈上,又耐心解释了几句:“这本是后宫的东西,因皇上体恤案情特殊才特意调出与尔等助力,还请诸位用心查验,莫负了圣恩圣意才好。”
      三位传阅过后,又递与座旁的记录官员抄录作案。
      傅守诚道:“这卷中寥寥数语,只能说明当夜韩先生莫名出现在贵妃娘娘的沐浴之所,若要就此判定二人通·奸,实在勉强。”
      “此事亦有人证。”宁王应道。
      “殿下所说的可是一旁批注的那几句?”
      “正是。”
      “那几句话只是总结了推论,可此等密事……下官不知是何人所言,竟能取以为证?”
      “自然是能取信于帝王之人。”
      宁王的胡搅蛮缠又让场面冷了下来。
      晁颂岚探视左右,小心问道:“不知这证言为何,殿下可否告知一二?”
      宁王抬了抬置于膝上的手,不大自在,“几句暧昧之语,大人们听到此处就算了。”
      堂中又是一阵沉默。
      言语暧昧,怪不得不曾记录下来。传说皇帝对秋贵妃是难得的圣宠,足见是真。
      封槊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此事原就蹊跷,若殿下不肯告知证人证言,下官便只能无视其用。且根据当日记录来看,要说韩先生是无意闯入也并非不能。如此一来,菁妃娘娘的诬陷之罪也并非就真的是空穴来风。”
      宁王脸色骤变,眼见又要吵起来,傅守诚忙插空丢了句:“下官以为,其中私·情是否属实,与菁妃娘娘是否对二人陷害不能一概而论。”
      封槊冷哼,“刑部不是已将韩先生后人所呈上的信物交给了大理寺。那东西含义十足,可证私情之人身份。纵观前后,除去长秋殿此案当夜,并无能证秋贵妃与其有私之物之人。这若还不是陷害,又是什么?傅大人莫不是贵人多忘事,将这证物都抛去了脑后?”说着睨了眼一直不作声的晁颂岚,只等着看这老狐狸要如何回应。
      后者见躲不过去才迟疑着开口:“御史大人言之有理,只是下官觉得,若要说起流言诓骗,那么这份呈上的物证亦可能是栽赃嫁祸之作……”
      堂外的韩玉早已激动的站不住脚,激动的喊道:“并非如此。”
      凤清见状为着避嫌,悄然退去了角落影中。
      封槊当堂一掌拍下,“大胆刁民。本案涉及天家私密,允你在此旁听已属恩典,何故竟敢高声喧哗。”
      衙役们清楚省事,已利索的将人堵了嘴巴压至堂中。
      封槊又道:“与我打他二十大板,让他知道这大乾素有法制,明镜堂下不可言行轻妄。”
      衙役们当即应下,将侧室中行刑的木凳抬了出来。
      被架上刑凳的韩玉满心感叹。
      他早知此役之难,却未料到走到了今日还会被全盘推翻,恨的不能却毫无办法。
      刑杖高抬,将落未落之时,却听一人在外拦阻道:“大人手下留情。”
      认出郑和宜声音,韩玉心中一喜,碍于被刑具阻碍,不得回头。只听他又道:“此乃长秋殿女史长露,可为旧事人证。”
      韩玉惊得要回头去看,扭了几扭从凳上跌落,摔得他头昏眼花。慌张之中,逆光可见郑和宜身侧站着一珠圆玉润的女子,通身的珠宝玉石,绸缎绫罗,一时暗觉哪里不对,爬坐起来再看几眼,心中仍是疑惑,又好奇座上的四位会如何定夺。
      座上的四位都对着长露默默打量,面色各异,未发一言。
      最后还是晁颂岚打破僵局,问了句闲话:“凤统领怎会得空到此处来,可是今日不当值了?”
      凤清暗骂一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笑答:“恰逢休沐,闲着无事就过来瞧瞧。”
      “良王殿下可好?”
      “好着,好着。”凤清皮肉不笑的敷衍过去,又望了眼堂上,“大人们不如快些审问,别在我这里耽误了,倒不好说。”
      晁颂岚从善如流,回归正题道:“宫中女史如何会出现在此,你这书生又是哪个?”
      宁王几不可见的一笑,傅守诚已望着堂下替他回答:“玉川郑氏,瑾瑜公子,郑如之。”
      郑和宜上前应礼,不急不躁,长身玉立,天质自然,让人一见就生出许多好感。
      “此乃忠义侯府费心寻回的人证,还请各位大人问明当日前情,好对此做出秉公之断。”
      一旁的长露早已知道会有此一行,临别时还有沁蕊的恫吓,只求能继续依靠侯府活命,便十分的乖觉顺从。
      她跪下阐明身份后道:“那夜原应当值的婢女求了奴临时顶替,奴为娘娘安排了沐浴之后,发觉漏下了润发的香露,便又折回去取,以至对于当夜其中发生之事亦是半知半晓。”
      “你这婢子,先不说身份尚且存疑,长秋殿主因身负罪,她宫中婢女皆被就地诛杀,并未有人能回到长安。你又是如何能逃过一劫,还有了今日的这般光景?”她的证词宁王显然不信。
      长露倒还淡定,“奴因那些年身体孱弱,又恰好够了年纪,早已获了贵妃恩典,本可出宫寻亲自行婚嫁,却因舍不得主子才留了下来,又跟去了行宫。因知道这是违背了宫中规制,所以都是私下里头作的安排,并无外人知晓。奴当夜取了东西回来,发觉生了不妥,便躲在帐外偷听了几句,知道是祸起萧墙,便连夜准备,等着翌日天光就逃了出来,又一路躲着回到了长安。”
      “前说是当值的人央了你来顶替的,又说是私心不舍,暗中留下,前言不搭后语。巫峡行宫虽未有皇城这般的层层严防,也不是你一个小小婢女能说逃就逃的,此言论着实的无稽可笑。”宁王嗤笑。
      “奴不敢扯谎,所言之事句句属实。”长露言之凿凿,举手起誓。
      宁王严肃起来,“你可有实证?”
      “并无实证。”
      宁王面色不善的瞥了眼一旁站着的郑和宜,压住火斥了句,“哪里来的奴婢,宫人虽说资质粗劣,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顶替的。”
      凤清忽然道:“若是需要,本将倒可以给各位做个见证。本将擢升后曾奉旨核查往期综卷,听底下的人提过十年前巫峡行宫有一场蹊跷。只是年时已远,只当作是个笑话听了几句,遂有些印象。那时的确有一宫女外出后未再回程,等了几日也不见宫内有人来问,便被当值的以记错为借口,私下抹了。没想到今日会扯出这样的故事,与这细情倒是巧合对上了。”
      宁王听着,笑得意味深长。晁颂岚却明显是惊讶许多。他边去看座上的三人边问道:“凤统领是说,这女子的身份你可做保?”
      封槊却只撇了撇嘴,默不作声。
      乌衣卫统领忽然出现在这里,又要给忠义侯府找回藏起的人作证,谁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晁颂岚明显也是想不出来,便还是等着另外两个开口。
      一贯耿直的傅守诚依旧是直接回问:“既然牵扯了证人身份真假,不如就先发签查证,咱们继续往后推论,互不耽误,如何?”
      封槊对这个孙老看中的年轻人十分满意,点头道:“适理。”又眉眼不对的瞥了宁王一眼,“殿下既然能撇开流言反证他事,便得一概而论,方能平抚民心。”
      宁王当作没听懂他话里的不满,只管达成自己的任务,“怎样都好,大人们接着往下论断就是。”
      撇开此案,封槊本就对这位“外来的”王爷有些不满,怎奈他极受圣上宠信又是不争事实,只能专注于手上案情和这新来的人证,“先将这妇人收监,等证明了她身份再说。”
      傅守诚连忙阻拦:“大人不如先听她将当日之事说个清楚,待证明她的真实身份后再决定是否取用,避免再有祸事,横生枝节。”
      一时间,三人心里都转了个圈。
      虽然说的直接了些,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亦可。”封槊做主点头。
      晁颂岚顺势朝堂下道:“你这婢子,可将当夜在帐后听了些什么好生说来,若胆敢添油加醋妄作擅改,便要仔细你的项上人头。”
      长露应声磕头,便开口将那一夜在长秋殿中所听所见,从头至尾细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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