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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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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
三两茶客谈笑风生,唯临窗一位公子淡然处之,自斟自饮。
“阁下可是谢公子?”
谢浔放下茶盏,敛目颔首:“正是,敢问阁下是?”
来人只是远远见过谢兰之两次,现在在这明月楼上见到,他含笑过来:“在下杨氏培文。”
杨培文,王相国的得意门生,曾于上元节宫宴上作诗三篇,得嘉赏。
谢浔捻着青瓷茶盖,冷了两遍茶,杨培文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
“吴阳后茶,谢公子有眼光。”杨培文流畅地为自己斟茶,举手投足处处都掩不住意气风发,“谢公子是在等人?”
谢浔抬起眼看他一眼,容色淡淡:“正是。”
杨培文的笑顿了一下,不过片刻,他端起茶盏自顾自啜饮了两口,再度放下,抚了抚袖摆,笑意加深:“不知谢公子是在等谁?”
茶温晕染着茶盖,谢浔半掀茶盖,吹了吹青碧茶波,才把盖子合上。
“一位故友。”
杨培文闻言一笑:“谢公子的故友,想必也是出类拔萃的才子吧?不知杨某可认得?”
两首诗在清高文人那里挣不到什么名声,但在识了几个字的有心中,已是可以被吹捧的神作了。
前后两年,王相国格外春风得意。
胡家被清算,大小胡妃长叩承平门前,靖王被剔除皇家玉牒;河间姚氏勾结平王,人证物证俱在,宁王被圈禁;大宛来犯,雍王与威武大将军领命出战,战后拥兵不返,为绝逼宫,一纸诏书送到了边关,命雍王镇守绥边府,无诏不得回京。
无怪如今王相国的得意门生能够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果真是王氏鸡犬,贵不与庶民等耳。
谢浔轻笑,掩袖呷茶,动作下来有如行云流水。
杨培文早听说过谢兰之,谢家一门最高只有一个四品官,在廖先生从国子监挑走谢兰之的时候,别人都说是谢家祖上冒青烟了。
果不其然,没几年,谢兰之陪廖先生登楼作赋,一赋成名。
那个时候,他也和那些没被廖先生挑中的人一样,为国子监的每一次课业大考而焦头烂额。
乍闻谢兰之之名,周围尽是夸耀与吹捧,他听得很烦躁。
国子监教的东西和廖先生教的东西能一样么?若是他拜在廖先生门下,他也不会比那个什么谢兰之差,扬名的人是他也说不定。
那一时的不甘有如一粒种子,言雅楼后,谢兰之再次无声无息地归于沉寂,几个月后大多数人已经不会再提到这个人。
但每一次他面临国子监的夫子的时候,就总是会想到廖先生。
那可是廖先生啊。
他拼命地学,终于拿到国子监各课第一的时候,谢兰之写出了十二策。
杨培文心中的愤懑与不甘在对面这个人不紧不慢的动作与无关紧要的神色里不断发酵。
他凭什么这样目中无人?
一介白衣,十二策写出来,陛下还不是只口头上夸了两句?言雅楼的赋说不得也根本不是他写的……
吴阳后茶醇苦,久而回甘,谢浔忽然想起宴霜喜欢喝的那些甜果茶。
她每天喝药,不知道有没有备好各式果茶。
“谢公子?”声音已经隐隐绷不住地沉下来。
谢浔心中哂笑,便这点耐心吗?
他搁下杯盏,从容不迫:“我与故友萍水相逢,阁下许是不认得的。”
杨培文端起笑:“那可真是遗憾,不过今日有幸与谢公子同座品茗,杨某也该满足了。”
谢浔闻言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诧异:“莫非杨公子其实也如吴王世子般,对在下亲笔有莫大的兴趣?”
这是在说他崇拜他吗?!杨培文的笑一下重新僵起来,怒气翻涌,咬牙丢下句“谢公子说笑了”便甩袖离去,连句客套话也没有。
王相国有时是真的不挑,门生这么多,也不怕挨个给他惹事。
谢浔漫不经心地想着,慢慢饮完了那杯厚苦的茶,没等到回甘便唤人结账。
“一共二两一钱,公子您常来,便给您抹个零吧,二两就好。”
谢浔拿出荷包,边拿出来银子边闲话般与殷勤和善的掌柜道:“在下常来,是为了等一位吴阳新公子,你若见着他,记得与他说一声,谢兰之随时可以见他。”
掌柜的表情天衣无缝,摸了摸胡子,疑惑道:“吴阳新公子?这位公子也常来吗?”
谢浔给了银子,把绣着兰草的荷包收好,与他如出一辙的疑惑,笑道:“你若不知,我便也不知了。”
说罢便出了门,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掌柜收了笑,唤来小二。
*
谢宝珠正由着青梨给卸首饰,听到人说公子来了,匆匆披了件外衣便出去。
“哥哥,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都准备睡下了。”
谢浔没有解释,转而问:“你今日去了宴家?”
原来是为了霜霜姐姐嘛……就说他从前可没这么晚来找她过。
“哥哥你不知道,霜霜姐姐的脚踝肿得好高啊!有我两个拳头那么高!那个药也特别难闻,霜霜姐姐喝的时候一直皱眉呢,而且还没要蜜饯。”谢宝珠夸张地说着,“我待了那会儿,霜霜姐姐就在床上,动也没怎么动,好可怜啊!”
又痛起来了……指尖的筋都在抽搐,谢浔语调平稳,皱着眉:“没用蜜饯?”
谢宝珠连连点头:“是啊!哥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也不能这么逞强啊!”
是要劝一劝,她往日那般怕苦,怎么这回一反常态起来?
谢浔静了会儿,说起了别的:“宝珠,你认识孙家的姑娘吗?”
怎么问这个啊?
谢宝珠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他的问话回想了一番:“是孙都尉孙大人家吗?”
见他无声予以肯定,谢宝珠便道:“见过他家三姑娘几面,不过没有说过话。”
谢浔垂下眸,交代道:“那明日便给这位姑娘下个帖子,与她聊一聊。”
谢宝珠:“?”
谢宝珠真不明白:“为什么啊?”
谢浔沉默片刻,与她道:“李青青,就是你听过的那个李公子的妹妹。”
她听过的哪个李……等等?
谢宝珠脸色僵硬:“不会是那个哥哥你看过了觉得不错的可以与霜霜姐姐相看的那个李公子吧?”
谢浔再次无声默认,细致地道:“过两日见到孙家姑娘,不要只聊一些闺阁琐事,隐晦地问一问孙四公子、孙家的情况,还有她本人,最好将脾性都摸清。”
谢宝珠木然地看着他:“哥,我真的搞不懂你想干嘛?你不想娶霜霜姐姐吗?”
她真的很困惑:“你为她这样费心,生怕有哪一点会委屈她,如果是嫁给你,我不会如李青青般,你也会对她好,爹娘更不必说,你为什么……”
话止于此,谢宝珠不再说,等着答案。
过了许久,谢宝珠听到他说:“宝珠,你不懂,她需要的是可以与她携手一生的夫君,而如果嫁给我,在我心中,她永远首先是小双,随后才会是我的妻子,这对她不公平。”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谢宝珠不懂。
在她看来,这两者根本不冲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