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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十八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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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姐长了一张干净单纯的面庞,却是天生坏种。
她听说九千岁有很多折磨女子的法子,便将我送给了当朝九千岁千庭信,为的是体验了那非人的折磨后回来告诉她是不是真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故意接近她的,林府名声不好,每隔几月便有下人被弄死,这在京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好人家卖儿卖女不过是为了生计,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也不忍送亲生骨肉去死。
故牙人很是怕接待林府的管事,不愿意接他们家的生意,却又畏惧他们家的权势不得不接。
我找到牙人的时候,他正在游说一个妇人:
“这次是林小姐身边想多添一个丫鬟,那林小姐不过豆蔻年华,生的也是单纯可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虽是这样说,对面的妇人仍然不信,身子后仰,脚也向后退着,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惧意。
她衣着虽简朴却也干净整洁,想来没有穷到要亲骨肉去死的地步。
我装作不知世事,双眼放光,疾步上前搭上牙人的胳膊,声音里也染上喜悦:
“大哥,您看我行吗?我手脚麻利,什么活计都会做,还会梳头,我梳头可好看了。”
牙人也双眼放光,注意力从妇人身上拉回,转而笑对着我,打量一番后不住地点头,说着林府的好处。
一旁的妇人嘴张了张,最终没有多言半字,毕竟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得罪一个牙人,不划算。
就这样我进了林府,在林知知的院子里做一个粗使丫鬟,眼见着她身边的大丫鬟一个个被她折辱致死,我便也得了机会升到了她身边伺候。
最近朝中出了变故,皇上将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封了九千岁,替他处理朝政,而他自己则专心炼丹,寻觅长生不老术。
坊间也流出了许多关于这位九千岁的传闻,说他因不能人道而心理扭曲,想出了许多折磨女人的法子。
林知知听着楼下百姓的议论声,然后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回头笑吟吟地看着我:
“商陆姐姐,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知道她肚子里开始冒坏水了,但我装作不知,轻轻摇了摇头。
她依然笑,只是眸中多了丝狡黠:“姐姐想不想知道九千岁有什么折磨人的法子?”
我配合得身子轻颤了一下摇头,她却瘪了一张小脸儿,委屈巴巴的,嗓音充斥着甜腻:
“可是我想知道。”说着又换上了笑容,天真无邪地拉住我的一只胳膊哀求:“好姐姐,你去帮我打探打探吧,我真的很好奇呢。”
说完眼底笑意消失,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眸子里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阴鸷,仿佛只要我说一个‘不’字,她便会杀了我。
我颤抖着跪下去,声音也因染上惧意变得干哑:“好。”
当晚我便被送进了九千岁府上,可并没有见到千庭信,只是被府中管事送进了一个房间,里面还有很多别的府上送来的物件。
身后的门关上,光线消失,那一双双恐惧的眸子也随之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发出一声遗憾地叹息,走到一箱箱珠宝和玉势前,伸手拿起一个玉势,看不清具体模样,但能感受到手中灰尘。
再次回到林府的时候,我变得更瘦了,脸色也愈加苍白。
见到我的瞬间林知知眼里闪过惊诧,不过转瞬便被天真无邪的喜悦代替,她蹦蹦跳跳地来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商陆姐姐你回来啦,可太好了,我都想你了,她们都没你伺候得好。”
说着气鼓鼓地回头看着身后,刚被提拔上来的小丫头低着头,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回来的时候便已经留意到,不止林知知的院子,整个林府都又出现了几个新的面孔,暗自调整呼吸。
“商陆姐姐,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林知知笑着撒娇,可是眼底毫无笑意,声音也冷森森的,仿佛在遗憾我怎么回来了。
我笑着抬头:“小姐不是想知道九千岁折磨人的手段吗?奴婢特意回来想说与小姐听。”
闻言,林知知怔愣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换上少女纯真的面庞,好奇地询问着九千岁折磨人的手段。
我将今早在九千岁府中的所见所闻一一复述。
今早我被一阵惨烈叫声惊醒,迅速穿好衣衫出门,看到身穿八龙紫袍的千庭信正在对面二层廊间站着。
见到我出来,他笑着招了招手,我虽惊诧,却仍步伐稳健地上了对面的阁楼。
路过天井时,我飞快地扫视一眼一个个被固定在浴桶中的女子,每个浴桶壁都被凿了四个洞,而此时每个女人的四肢都从洞中伸出。
她们惊恐的尖叫着,四肢在努力的挣扎着,却无法从洞中缩回,凄厉的叫声响彻半空,在二层听得更加骇人。
千庭信却笑得安逸,示意我从这个角度向下望去,这一眼让我头皮发麻,也险些叫出声来。
从高处望去,浴桶中的女子皆是赤裸着,而浴桶中密密麻麻的都是蛇,从那青黑交缠的缝隙可以窥见斑斑血迹。
只一眼我喉头产生一阵不适,立刻死死咬住舌头,不让自己做出任何反应。
“你的月信是几时?”
千庭信状似不经意地轻声问道,我立刻明白为何前些日子她们这群人都被关着没有任何动作,原来是在等她们的月信。
我立刻转身跪在千庭信身侧:“求千岁爷饶命。”
“你是个聪明的,饶不饶你不是本座说了算,是你自己说了算。”
“奴定不负九千岁厚望。”
“行了,回林府去吧,告诉林小姐,本座最喜美人骨做琵琶弹的曲儿。”
说完转身离去,徒留阴恻恻地笑声与廊外的凄惨叫声夹杂一起,我恭顺地低头行礼,待人影消失才又重新望向下方,好可怜。
暗暗叹息一瞬复又望向头顶,可怜人在这幽京,多如瓦砾,多到让人都失了‘慨叹命运不公’的力气。
“哇,听起来好有趣哦。”
林知知眸中闪烁着新奇的雀跃,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配上那纯真的面容,不了解的只会以为这是一个想到什么鬼主意的小姑娘。
我低眉垂首未言语,她似并不介意,转而似想到什么般开口:“商陆姐姐的月信是何时?”
心中冷笑一声,我抬头对上她纯真的笑靥,到底还是个孩子,算计都写在脸上。
“与小姐是同一天。”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笑得真心,她却闪躲开了,娇憨地吐了吐舌头,转身找其他玩物去了。
看着那蹦蹦跳跳的粉色背影,我嘴角笑意加深,林知知虽然总爱扮做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其实她身量修长,不仅皮好,骨也好。
在我月信来的前一日,林知知早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大量的蛇,还命人打造了同千庭信府中别无二致的浴桶。
我装作不知,如往常一般将她细心照料,然后在她来月信后对她邪魅一笑:“恭喜小姐,终于能体验一下九千岁的法子了。”
她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愣了一下,随后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天真地笑笑:“商陆姐姐在说什么?”
我也不跟她废话,只看着她的眼睛笑得亲切,朝身后摆了摆手,便有丫鬟上前将她的衣服剥掉。
林知知立刻撕掉平日的伪装,开始恶狠狠地盯着上前的丫鬟,一个耳光甩在了丫鬟的脸上,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娇憨和甜美:
“你疯了,敢这样对我?!命不想要了?!”
那丫鬟却像没有知觉、听觉一般,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强硬地捂住了林知知的口鼻,几息后那个恶毒的少女便闭上了双眼,安静地睡去了。
我命人将她送去了暗室她精心准备的浴桶中,倒入了她命人精挑细选的蛇,然后一群人就如同傀儡一般围在周围,等待着她苏醒。
我从未见林知知那样失态过,原来所谓的京中贵女,也不过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而已,遇到这种事也是会叫的嘛。
看着那白皙的肌肤上有点点血迹冒出,我的呼吸才变得顺畅了许多,这是自十五年前的雨夜之后,我第一次这么用力地呼吸。
十五年前京中大旱,一日傍晚狂风大作,暴雨来袭,爹爹正高兴地拜天拜地,有一小厮冒雨前来,跟爹爹低语了几句,爹爹便失了力般瘫软在地。
那小厮眉宇中似有不忍,劝慰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爹爹在地上瘫坐许久,才起身拉起我向乱葬岗走去,天色全黑后,我们来到了死人成堆的乱葬岗。
爹爹撒开我的手开始在死人堆里寻找,我透过雨帘见他打开一张草席,里面是一个光溜溜没穿衣服的女人。
我第一时间没有认出那女人是谁,却见到了她身上的斑斑印记,已经变得青紫。
女人的脚正对着我,双腿微微岔开,借着闪电的光,我看到那双腿中间有着一木艮铁木午一样的东西。
我爹将那木艮铁木午拔了出来,脱下衣袍将那女人裹住,然后扛着那女人又吭哧吭哧地走,走了很久,走到一片墓地。
他开始用那根铁杵在地上挖,我看了看四周,寻了根棍子跟我爹一起挖,因为跟在我爹后面走这一路,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那是我娘。
看着晕厥过去的林知知,我挥了挥手,便有小丫头拿来烙铁,朝她的心口按了下去,随后便是一声凄惨的叫声。
我闭上眼欣赏着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嘴角染上了几分真心的笑意。
“商陆!”
林知知目眦欲裂,此时的她卸下了全部的伪装,狰狞地看着我,恨不能将我拆吞入腹,原本纯真甜美的面庞,此刻却要比恶魔还要狰狞可怖。
“你竟敢这样对我,我出了事,你,还有你们,一个都别想跑,我父兄定然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音色不再娇憨甜腻,变成了凄厉的老妪,听在我耳里却舒服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
我眼泪都笑出来了,伸手擦了擦,轻声吩咐着:“照顾好咱们的大小姐,尤其是那一双腿,这么漂亮的胫骨,可得给九千岁保管好了。”
身后少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我沿着密道向上走,衣柜的门在身后关上的那刻,里面的声音彻底消失,榻上少女抬眸天真地叫着:
“商陆姐姐,让人同母亲说一声,我来月事了,身子不大爽利,便不去前厅用饭了。”
“是,小姐。”
我恭敬行礼后退出房间。
去前院传话的时候,碰巧林渊也从刚外面回来,他似乎是去应酬了,满身的酒气,我停下身给他行礼,他却忽然在我面前站定。
“你之前是不是在千庭信府上?”
“回老爷,奴婢一直都是小姐身边伺候的,是小姐好奇九千岁折磨人的手段,这才送奴婢去查探。”
林渊听后皱眉,他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家女儿胡闹,因为他这个当老子的更会胡闹。
只是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冷静地阐述这样的遭遇,这让他不由得多看了我几眼。
我娘是江南女子,逃难来到京都,遇到祖母好心收留,嫁给了我爹,身上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
想来当年也是因此才遭遇非人待遇。
而我随了我娘的长相,十几年来一直刻意保养,并且在九千岁府的时候用了十八楼的禾必药,现在的样子看在林渊眼里,便是如林中米青魅一般惑人。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商陆。”
“我书房还缺一个人伺候,你跟知知说一声,明日起来我书房伺候。”
“是。”
我屈身行礼,恭送他离开。
他书房现在的确没人伺候,之前有一个小厮,唇红齿白,皮肤比女人还要水嫩白皙,在九千岁府,我见到那个小厮已经跟在了四皇子的身边。
林渊是户部尚书,其正妻又是将门之女,这样一来,林府便是各个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选择了背景最弱的四皇子。
四皇子生母只是一个宫女,不像其他皇子一样有外戚支持,不过这样一来,若林渊赌对了,他便是最大的功臣。
我心中冷笑,他真是好算计,好大的野心啊。
他一定恨死千庭信了,也没有想到一个阉の人竟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了跟四皇子表忠心,他可是连最疼爱的儿子都舍了。
可是四皇子呢,一个皇子竟然巴巴地跑去给一个阉の人庆生。
林渊有心转投其他皇子,二皇子愚钝、三皇子风流皆不堪大任,五皇子残疾,六皇子一心向道对皇位不甚在意,七皇子年幼,唯有太子。
可太子外祖乃当今丞相,他越不过去,更何况,他之前与四皇子往来密切,京中已有林知意和四皇子的话本子了,现在转投太子,也不会得到信任。
我知道他让我去书房不仅是为了下半S那点子谷欠望,更是因为我全首全尾地从千庭信的府中回来了。
在他眼里,一个女人也就在床笫之间还能有点取乐的作用,我必是那方面功夫了得。
我一上值,他便跟我打听起了千庭信府中的事情,我将她女儿经历的画面描述给他听,笑着看他的反应。
他跟林知知一样,并不觉得残忍,只感叹还是阉の人会玩儿。
又提及四皇子:“那日四皇子对你颇有兴趣,不若我将你送给四皇子可好?”
“四皇子好男风,奴婢恐入不了四皇子的眼,当日四皇子也不过是不想扫了九千岁的兴。”
我话落抬眸,果然见他染上愠色,四皇子无状无拘,做出什么都不会让人惊讶。
当今圣上对千庭信言听计从,若四皇子入了千庭信的眼,二人合作,他林渊可就白白牺牲了最优秀的儿子。
虽然四皇子也不会忘记他的付出,可是终究他想要的'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是不可能了,不仅如此,他还要矮那个阉の人一头。
“四皇子常出入千庭信府上?”
“不曾,只九千岁生辰那一日。”
林渊暗暗松了口气,可转瞬又想到刚被送回来的林知意,心又往下沉了沉。
自从我调到书房后,林渊一有空便往书房钻,这引起了当家主母萧氏的不满。
于是趁林渊外出,我便被请到了萧氏的院子。
“长得倒是标致,命也够硬,送去了千庭信那,竟还能活着回来。”
我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惧色。
这倒惹得萧氏更加气愤,也不再跟我废话。
“王妈妈,给她好好洗洗,别把什么月庄病带回来,再传染给老爷。”
萧氏话落便有几个丫鬟上前来脱我的衣服,王妈妈也用钳子夹着一个烧红的烙铁向我走来,身后的大门大敞着,她一点都介意别人见到她如此残忍的一面。
我抬眼看向慵懒品茶的她,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即使现在看来也是难得的美妇人。
似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她放下茶盏也朝我看来,未在我脸上看到慌张,顿时又皱起眉毛表示不满。
我应该要恐惧、要求饶,可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只给林渊独自享用可太可惜了。
她愤怒地拍桌,刚要下达更恶毒的命令,林知知来了,她娇喝一声:“住手!”
剥我衣服的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停手。
林知知也没管她们的反应,走到母亲面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萧氏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最后不情愿地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剥我衣服的丫鬟和王妈妈这才收了手,我慢条斯理地拉上自己的衣衫,眼眸含笑地看向萧氏:
“多谢夫人。”
“哼!”萧氏冷哼一声,又因一股异香传入鼻中,犹疑了一下还是别扭地开口:“你熏了何种香?”
“回夫人,这不是熏上的香,而是体香。”
“呵!你便是用这香勾得千庭信对你言听计从的?”
萧氏冷笑,我亦嘴角含笑未做回答,心中却接到:‘还有你的夫君。’
“可有法子?”
她自是知道林渊的德行,但他不会怨怼林渊,因为男人嘛,女子色是本性,她只会怪那些狐媚子,太下作。
我自袖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由王妈妈转交到萧氏的手上。
“这里面一共有两颗药丸,红色的口服,黄色的外用,在下面……”
说着往她的隐秘处扫了一眼,她咳嗽了一下,夹了夹又又腿,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
晚上的时候萧氏便用借口请了林渊过去,我独自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今晚他应该不会来了。
不过林渊对我必然不会百分百信任,却可以独留我在书房,要么就是试探,要么就是书房里没有秘密。
无论是什么原因,我今晚都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萧氏试了那药很是满意,又将我叫了去,我也很识趣儿,又给她许多床笫间且力兴的药丸儿。
但我知道她并没有绝了杀我的心,想来也是昨晚与林渊确认了林知知的话,所以才没有刁难于我。
大家就这样相安无事到林老太太的寿辰,林老太太信佛,在林府后院辟了一间佛堂,平日里从不出自己的院子。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作恶多端,帮他念佛赎罪呢。
而林渊却不顾母亲的意愿,这种光明正大收敛财物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于是林府大摆宴席。
除了太子和不在京城的六皇子外,其余出宫立府的皇子皆亲自到场,太子也命人送来了贵礼。
同僚们难免恭维一番,林渊心中虽颇为得意,但也不觉意外,真正让他惊喜的是千庭信的到来。
之前他几次示好,都被千庭信无视,再次送我过去也被拒绝,他正愁闷不已,今日却见他亲自前来,难免惊喜。
宴会结束,千庭信还向他以及他的党羽发出了邀请,他养的一只山君生辰将至,圣上特恩准他在避暑行宫中举办宴会,诚邀他们参加。
说到最后千庭信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林渊,眸中带着笑意,“林大人,到时可一定要带着林夫人出席啊。”
林渊瞳孔缩了一下,随即赔笑道:“一定,一定。”
宾客散尽,林渊板着一张脸将我叫到书房:
“你之前说千庭信喜欢人妇?”
“是,送到他府中的女子无一人夜间被召,只有四皇子妃……”
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我适时住了嘴,默默地站在下首。
我并不认为他什么重情重义之人,他如此为难绝对不会是不舍萧氏,而是担心萧老将军。
行宫不是林府,千庭信行事荒唐,无所顾忌,连染指皇家儿媳的事情都不加掩盖,更不会为他遮掩,萧氏若当真去了,这件事情必然会传得人尽皆知。
萧老将军恐难接受女儿被人如此米曹蹋。
可这是难得的表现机会,他得让四皇子知道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
“大少爷,大少爷,那是老爷的书房,不能进去玩,大少爷,快回来……”
外面吵吵闹闹,林渊愤怒地推开书房的门:“吵什么?连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我顺着林渊与门之间的缝隙偷偷向外看去。
林知意只着藕色里衣,身材消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
他头发披散着,连鞋子也没穿,白皙的脚趾踩在青石地板上是挺惹人怜爱的。
我扯了扯嘴角,不免替四皇子遗憾:可惜疯了。
追来的仆人已经跪了一地,身子抖如筛糠。
卖身林府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林府的主子各个魔鬼一般,一个不开心就再也见不到明日了。
“女人,我喜欢女人,爹爹我喜欢女人……”
林知意也从缝隙中看到了我,便扑到林渊面前跪下,指着我哭着呢喃着。
林渊神色不耐,回头看了一眼我,他对我当然还有疑虑,一个丫鬟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从千庭信那回来。
可是这副身子又的确有令人着迷的本事,杀了着实可惜。
“既然大少爷喜欢,你便暂时到大少爷身边伺候吧。”
他皱着眉叹口气,若想说服萧氏得拿出点诚意,不舍得杀,至少要先让我从他身边消失。
我躬身行礼称“是。”
然后走出书房领着林知意走了。
晚上我站在林知意的浴房外,听着里面惊恐的叫声,心中无半点波澜,娘亲当年一定比他叫得更惨。
院子里的小厮和丫鬟们也都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似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一般。
看时辰差不多了,我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被打开,白日里参加宴会的几个公子哥心满意足地整理着衣袍。
我低头行礼,他们轻轻颔首,彼此未曾言语,接着目送他们衣冠楚楚地向外走去。
这几个都是之前与林知意交好的公子哥,本来只是按家中长辈叮嘱,过来慰问一下。
大概是几位皇子和千庭信的到来,让几位大人觉得他们可以更加殷勤一点。
而我不过是在他们询问林知意为何会变成这样后,给了些暗示。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人会相信林知意这样会是因为思念四皇子,可也都明白他们做了什么都不会被追究。
王元儿了四皇子王元儿过的男人,即使不能为外人道,也是会自胸中升起无边的舒爽,更何况这可是京中第一公子林知意!
我让几个粗使丫鬟进去给林知意简单清洗了下,然后将人送进卧房,他拉着我的手不松,被刚刚的事吓得瑟瑟发抖。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大少爷,如果以后再遇到坏人,您就躲。”
“躲?”
林知意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眼里都是迷茫。
“对,躲,躲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躲……躲……”
“祖母,祖母,我要去找祖母……”
他说着要跳下榻,我跟着起身,帮他穿好鞋子,又将外袍给他穿好。
房门打开后他便疯疯癫癫地向后院跑去。
来到后院,我第一次见到林老太太,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连自己的寿宴都未曾出席,是真的茹素还是对儿子不满?
我恭恭敬敬给她行礼,在林知意之前开口:“大少爷梦魇了,醒来便闹着找您。”
林老太太怜爱地抚摸着孙子的头,显然是已经知晓他的遭遇。
老人将他紧紧地搂进怀里,眸子里满是心疼。
我心中不觉好笑,有什么好心疼的,不是还好生生的活着吗?从林府抬出去的那些人可比这大少爷惨多了。
林知意在后院睡了个安稳觉,林老太太便让他般过来同她一起住,我也跟着般进了后院。
看着供奉在堂屋森严的佛像,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墙之隔,外面的腌臜事,当真沾染不了这里半分吗?
“娘亲,娘亲,商陆,杀了商陆,那个贱人,杀了她……”
林知知终于从暗室中被放了出来,今早她从自己的闺房醒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才确定,这不是梦。
随后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心口处,那里确实有烫伤的痕迹,伤口现在还溃烂着,前些日子的遭遇也不是梦。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放出来,但她立刻飞奔着向主院跑来,她院子里的人都反了,她要让萧氏将她们全杀了。
只是喊了半天她才发现萧氏的异样,她眼睛红红的,像个傀儡般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娘,发生什么事了?娘,您说句话啊,王妈妈……”
王妈妈愁容满面,哀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要如何跟小姐说夫人的遭遇,只别过脸:“小姐别问了。”
林知知气的眼睛都红了,她受了那样的待遇,好不容易出来,娘亲变成这样,这老货还让她别问了!
气氛让她疯了般冲过去给了王妈妈一个响亮的耳光,不顾自己差点拍断的小手,狰狞地骂道:
“你个老货,没听到本小姐问你话吗?都反天了不成?!说,商陆那个贱人在哪?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个孩子,如果她能冷静点便会发现,不止我不见了,这林府中许多下人都不见了。
萧老将军提着自己的长枪来到林府踹门的时候,千庭信带着禁军也来了,禁军将林府团团围住。
萧老将军愣了一瞬,然后便将长枪直指千庭信,“你个阉の贼,敢辱我女儿,拿命来!”
千庭信身量矮小干瘦,面皮涂得极白,即使在炽热的日光下也犹如鬼魅一般,让人看一眼便觉脊背发凉。
他轻松躲掉朝自己面门直直刺来的枪头,脚尖轻点人便腾空而起,与萧老将军打做一团。
喉间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老将军可冤枉本座了,是你女儿自荐枕席,哈哈哈哈哈……”
萧老将军已过花甲,应付千庭信本就吃力,又被他言语羞辱,一个不察胸前挨了结结实实一脚,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千庭信轻巧着陆,理了理身上的八龙紫袍,“快帮老将军叫太医,可别死在本座这个阉の人手下,污了骁勇的名声。”
说完他轻轻转头,向我的方向看过来,我并没有恐惧闪躲,而是规规矩矩地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林渊以为自己完了,却不曾想只是流放,心中仍存了一丝希望,可当他看到押解的官差把他们交给商陆的时候,不由地升起了一丝不安。
他第一次见商陆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一个丫鬟而已,怎么会不怕自己呢?他当时应该杀了她的。
可是在千庭信府上,看着她坐在四皇子怀里的时候,他便动了心思,想着尝过之后再杀不迟,可是尝过之后便不舍得了。
此时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讨好地冲我笑着:“商陆,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并未回答他的话,倒是林知知戳破了她父亲的春秋大梦。
“父亲,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个贱人,父亲,杀了她,杀了她……”
我将目光移到林知知的身上,满意地笑了。
她声音沙哑,不再是以往少女的甜美嗓音,面容狰狞,连眸光也变得浑浊了。
无论他们说什么,无论他们如何辱骂,押解的人都沉默着,只有我会看着他们笑,却也始终不发一言。
这样子走了几天,林知知累得再也骂不出一个字,林老太太感觉自己已经有一只脚踏上了黄泉路,林渊的心沉入了谷底,只有疯了的林知意和傀儡一样萧氏似无知觉。
我们在一处绝壁前停下,身旁的少年率先下马,找到下去的阶梯入口,大家便有序地押着林府的人向下走去。
转了几个弯后眼前出现了一处门庭,上书‘十八楼’。
进入门厅后光线开始变得幽暗,每隔一丈,两侧都安静地各站立着一个人,他们有老有少、有男又女,打扮淳朴,古井无波的眼睛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林府众人。
林渊最先反应过来,不愿继续前行:“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皇上没说杀我,你们敢动我……”
押解的人不言语,只用力牵着绳子迫使他们继续前进。
“商陆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商陆姐姐,求你了……”
林知知终于认识到我们两个人的位置调换了,但是她的嗓音已不复之前的柔美,撒起娇来一点都不好听。
“吵死了,便林大小姐先来吧。”
推推搡搡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地下一层,在我开口后,便有两人上前将林知知固定,一人拿着铁钳将她的嘴巴撬开,另有一人拿着铁钳去拔她的舌头。
我悄悄地走到林老太太身边:“老夫人对这场景应该不陌生吧。”
看着她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我真心地笑了出来,捧起她的双手,佛珠飞快的在她指尖转动着:
“哈哈哈哈哈哈,是该快些拨弄,到下一层这手指可就没啦。”
“你是林府送来的?”
如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我惊得抖落手中澡豆,在浴桶中溅起水花。
“奴婢该死。”
我不慌不忙跪了下去,声音也是古井无波,还不忘回答他前面的问题:“奴婢是林府小姐身边的丫鬟。”
一只森白瘦削的手掐上了我的下巴,使我被迫抬头,却不敢真的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幽香。
“哦?林小姐为何要将你送来本座府上?”
“林小姐听闻您有很多种折磨女子的法子,她很好奇,让奴婢体验后回去告诉她。”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
千庭信笑得很开怀,可是那笑声并不好听,阴恻恻的,像索命的鬼差。
笑了一会儿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玩弄我的下巴,“今晚四皇子没有带你回府,可有伤心?”
“四皇子女子男风,奴婢入不了四皇子的眼。”
“知道的还挺多,本座可是你计划里的一环?”
“奴婢不敢。”
“哼!本座看你敢的很!”
话虽这样说,但他神情并未动怒,语调慵懒而感慨。
“好久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了,你便留在本座身边伺候吧。”
“谢九千岁。”
我知道千庭信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好我也不是。
再一次站到他面前,我双手奉上一个匣子,里面是带着血迹的胫骨。
千庭信瞟了一眼:“确实漂亮。”
然后起身来到我面前,枯槁如白骨的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下颌:
“连本座也敢算计,你胆子还真大!”
在进府时看到被抬往后院做花肥的太监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那太监是千庭信的干儿子。
感情不见得多深,但那是他的人。
他是从萧氏那染的病,那病不致死,不过受些折磨,想来是千庭信不愿他时刻提醒自己着了道,才给他一个痛快。
我抬眸直视着千庭信:
“奴婢本是为林渊准备的,即便后面知晓萧氏要参加宴会,也笃信千岁爷必不会碰她。”
“若千岁爷心中仍有不快,奴婢大仇已报,愿以死谢罪!”
“哼!”
千庭信冷哼一声甩开我的下颌,再开口声音中已无怒意:
“你弟弟的易容术不错。”
我未答话,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但是能将对方的身段、举止、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少有。
我自己尚有三年的自由快乐时光,弟弟却自百天起便长在仇恨中,多年来未以真颜见天日,我自是心疼的。
千庭信又重新钳住我的下颌:“怎么?不舍得你弟弟为本座办事?!呵,你弟弟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我敛下眼睑,知晓他说的不错,便恭敬地伏身下去磕头,表达无声地臣服。
他似乎很满意,安排我住进了之前住的院子。
我站在天井,向上仰望,寂静的夜空压面而来,如一张没有边际的巨网,或许我永远都逃脱不掉,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好在乾坤未定,而我,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