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今桃

12、012

　　从横店到上海，赵星星都是一路睡过来的。

　　酒店定在黄浦江边上的百年饭店，很复古，手机随便拍几张都像是梦回民国。

　　赵星星放下行李箱，去开了窗，经纪人在旁边为她安排车子。

　　等打完了电话，她说：“星姐，这几天我就不陪着你去见老师傅了。”

　　“你爱的本命，最近在上海有比赛？”

　　赵星星的经纪人是个游戏迷。

　　“好不容易，抢到的票，这次不去就没有机会去了。”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赵星星大手一挥放了经纪人三天假。

　　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重，她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老师傅是戏曲协会的会长，专搞艺术，梨园弟子满天下，但不求那些流量关注，一心扑在关爱下一代身上，更像是深藏不露的扫地僧。

　　赵星星见到老师傅的时候毕恭毕敬，她心里还有些惶恐，怕自己做的不好辱没了老师傅。

　　“师傅，我叫赵星星。”要不要端茶正式拜师，总显得自己不够庄重。

　　“赵小姐，你为什么想要学戏呢？”老师傅穿着一身天青色长马褂，慈眉善目。

　　“因为想要证明，别人做的到我也一样可以。”她目的不纯，赵星星自惭形秽。

　　“你们这个圈子的人，倒是难得这么实诚。”

　　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老师傅耐心指正她发声的技巧，赵星星虽然学不到精髓，也学会了借鉴和模仿，至于更多的，老师傅告诉她，共情，沉浸其中。

　　赵星星很认真，拿着手机将老师傅的模样录下来，回了酒店再一遍遍学习。

　　老师傅却有所担心：“赵小姐模仿的已经很像，但还缺一样。”

　　上台。

　　是做戏给观众看的，没有人，就失了味道。

　　老师傅对她的要求并不高，让她弄清楚，唱戏唱给什么人听。

　　老师傅带着赵星星去了郊外，感受文化礼堂的氛围。

　　“有所寄托的人，才最是幸福。”

　　赵星星心里空空的，任何人也进不来。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转了一圈，紫色的麦冬垂着花蕊，实木仿古建筑的戏曲台子，一群年纪小的儿童在这里玩耍，老师傅告诉她，这是附近乡镇上留守的儿童。

　　赵星星没和这么多的孩子一起呆过，很是好奇。

　　“苏老师好！”一个拿着气球的小男孩喊道。

　　那男人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她的视野里是一道柔和的光。

　　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也从外头进来，领着他们上了戏台，有一阵风吹过，当苏卿两个字含在嘴里准备脱口而出。

　　她并不是经常回忆苏卿的样子，时光已经太久远，远到她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梦。

　　“这石碑上头刻着戏台建造的时间，后头本来有一座庙，神像受当地百姓供奉。”

　　孩子们竖起耳朵听：“苏老师，你见过这里头住的是什么神仙么？”

　　“老师也没有见过。”

　　那群孩子从志愿者手里接过气球，黄色的红色的，一路跑到戏台上蹦蹦跳跳，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苏老师也给我一个？”赵星星上前走到那男人身前。

　　她想抽出那根线。

　　拦住了。

　　男人的手压住了她的手背。

　　这么小气！一个气球都给她！

　　赵星星心里窝火，问：“我的你有些眼熟，你叫什么？”

　　老师傅：“这些年，真是多亏苏老师，像他这样亲力亲为做好事的不多了，他带来的资金，为村里的留守儿童做了不少的事情。”

　　“我并没有做什么。”男人谦逊有礼。

　　赵星星嗯了一声：“那可真是不错，苏老师。”

　　裴暮夜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松手。”

　　赵星星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嘻嘻的：“苏老师，也有洁癖？”

　　手指勾着的另一端的线，红色的气球，在风中左右摇摆。

　　并不是她脑海里的那张脸，这人是裴暮夜。

　　赵星星知道这位公子爷不少的往事，老裴先生把遗产大部分都给了他，裴暮夜接手裴氏集团，这两年也不曾有半分，她在他身边，装巧卖乖，伏低做小，两人除了要演戏给别人看，私下里生活都是谁也不干预谁。

　　前段时间两人有些闹了不愉快，后来也是她自己厚着脸去求了《鸟笼》的剧本，裴暮夜到剧组探班，她知道他要去上海，只是，总以为他去是因为什么大事，不曾想在这里遇到了裴暮夜。

　　她虽然知道裴家人多，裴暮夜走到哪里都要被监视，换了名字，是为了掩人耳目，可这一切种种画面浮上心头，赵星星望着那熟悉的脸，心里纳闷，他要她来内地演戏，可真是为了她的事业？这到底是谁成全了谁。

　　看见裴暮夜要走，她追了上去：“苏老师，你会唱戏么？我是向老师傅学习怎么唱戏的，不过老师傅说我缺一样东西。”

　　“我不会。”裴暮夜并不想同她多说话。

　　赵星星紧追不舍的下楼：“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帮忙苏老师带学生。”

　　“不用。”裴暮夜皱了皱眉头。

　　这种不耐的表情，赵星星对裴暮夜的了解很习以为常。

　　“苏老师！你等等我！”

　　“赵小姐不用忙自己的事情么？”裴暮夜转身凝视着她。

　　老师傅笑道：“赵小姐，你认识苏老师？”

　　赵星星摇着手：“不认识。”

　　结束了戏台参观，赵星星看着裴暮夜带着孩子们进入教室。

　　她远远的站在原地看着。

　　是他，她却也并不失望。

　　“师傅，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可以，就是别对着孩子拍照，我们要保护他们的自尊心。”

　　赵星星自然是不会做这样事情，保证了，教室外头的志愿者才放她进去。

　　她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落了座。

　　“一个人对人民的服务不一定要站在大会上演讲或是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随时随地地点点滴滴的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告诉人家，无形中几是替国家播种、施肥、垦殖。”

　　《傅雷家书》

　　他的声音慢而沉，她作为旁听生，也能体会他的心情。

　　困境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都去了外地打工，一年才会回来一次，这些孩子们比起物质上的补助，他们更多的是需要来自亲人的关爱。

　　随着裴暮夜朗读完，教室里恢复了喧闹声。

　　志愿者：“小朋友们，你们听了苏老师的课，也可以给想念的人写上一封家书，交到老师这里，我们会把你们的信寄出去的。”

　　“老师！真的么！我要给爸爸写信！”

　　志愿者给孩子们发信纸，到了她这，也发了一张。

　　赵星星问：“我也要写么？”

　　志愿者笑眯眯的手：“赵小姐，你也是苏老师的学生呀！”

　　倒是被裴暮夜占大便宜了。

　　志愿者示意她往讲台上看：“我们苏老师很帅吧？”

　　没有了裴氏太子爷的身份，也这么招摇。

　　“嗯，很帅。”

　　裴暮夜的眼神往这边扫过来，她有些羞涩的拿信纸挡了挡脸。

　　没想到，没想到，赵星星你还有这么花痴的一天！

　　赵星星低头看了看淡蓝色的信纸，捧着脸，又把目光回到了裴暮夜的脸上。

　　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人怎么这么好看？

　　赵星星铺开信纸。

　　她把笔拿起来，最想念的人么？

　　童年时期的暑假非常热，赵星星随着妈妈去苏州乡下的老宅里避暑，她每天被暑假作业安排得明明白白，乡下日子没有什么消遣，妈妈她就喜欢去打牌，为了不让赵星星不出去玩儿，就用吓人的话唬她，村子里有吃人的红衣服疯女人，装吃她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子，每回出门打牌前都要说一回，她胆子小，有些害怕：“妈妈要早些回来。”

　　等写完了暑假作业，赵星星实在是无聊至极。

　　村子里的天这么蓝，她一路蹦蹦跳跳，像只从笼子里放出的小兔子。

　　赵星星走了好久，忽然想起了妈妈走之前说过的话，红衣服的疯女人，转身想回老宅去，却怎么也不记得怎么回赵家老宅的路，她着急的眼睛红红的：“妈妈，你在哪里？”

　　身后有一个声音在喊着她：“你为什么哭啊？”

　　那是，苏卿。

　　她抽抽噎噎的哭，话都说不清楚，苏卿微笑的看着她，他笑的这么好看，就像个会闪闪发光的小太阳。

　　平安的把赵星星送回了赵家老宅。

　　赵星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请你喝冰可乐。”

　　苏卿：“不用了，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

　　她执意要给，跑到冰箱里去拿了两瓶冰可乐，塞到他手里：“哥哥，我下次可以找你玩儿么？”

　　苏卿手里一阵凉意，他“嗯”了一声，消失在村子里。

　　苏卿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他的妈妈在智力上和旁人不太一样，总穿着红色衣服，坐在院子前面等他的爸爸回来，他自从懂事以来，就扛起了照顾妈妈的责任。

　　她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很难受。

　　赵星星的指甲划着纸面，她对着志愿者问：“真的可以寄出去么？”

　　“当然，有地址就行。”志愿着不知道她为何怎么问。

　　“那要是，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女人小声的自言自语。

　　“赵小姐，你说什么？”

　　赵星星想，算了，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写的，这些小朋友都可以写她自然也可以。

　　写完。

　　她将信纸交给了志愿者，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