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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君子近庖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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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原来废柴的讲课风格和他做人套路源自一家,温吞水一般,并非我中意的那种。拖拖拉拉两个时辰,总算捱到午膳时间,清清手中书本,牵着安燃便朝膳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几次看安燃欲言又止,虽隐约知道他想说什么,却并不先开口。既然他自己都开不了口,又何须我代劳,更何况我一向不喜欢他这点,在我眼中,男子就应该活得血性一些,这样扭扭捏捏,虽是女尊国家男子的普遍表现,但不欢喜仍旧是不欢喜,若能乘此改掉,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故此,我也只是稍稍拿眼瞥了瞥他涨红的脸,扭头就装作没看见的,比比看谁先沉不住气吧。
步入膳堂,人出乎意料的少,转念想想也是正常,少学的求学环境虽然不错,食宿均不需自己掏银子,但能在这里占得一个学习名额的,又哪里是那些会缩衣节食的人呢,他们哪一个不是有随身小厮伺候,每日学堂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更何况一日之内的饮食,只怕也是家中预备的独人独灶吧。
不过也正好,我唇角勾勾,露出进入少学以来第一个细微笑容。我本就不是性子有多佳的人,大学时光,最不耐的便是排队打饭,看着那长蛇般的队伍,半天不挪动一下,便觉得虚度时光,让人无端焦躁,现在倒是称了我的心意,想吃便即刻可以开饭,丝毫不费事,倒也是人生幸事之一。
这样想着,便拖着安燃的手,凑向负责厨灶的师傅讨午膳。
“今日可有什么好菜?”
那师傅原本背对着我们,闻声转过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十五左右的少年。他看见我们,眼睛稍稍睁大,吃惊之情清清楚楚。
“这位公子可是今晨新入的学徒?”
这人不可貌相,话题跳转如此之快,赶得上现世的一些鬼马电影,而且丝毫不掩饰心中好奇,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呵呵,”我轻笑,想不到流言蜚语之快,古今一理,“一天才过半,闲话便已满天飞,看来做人不可太出挑,否则成名太快也让人烦恼。”语罢,微笑着朝他眨眨眼。
他一愣,脸霎时赤红,恐怕是没有见过如我这般性情外露的“男子”吧。
“咳,”明显不自然地咳了咳,这位掌管膳食大权的少年总算回归正题,“今日是东坡肉、清蒸鳊鱼、蚝汤灼菜心,甜食是酒酿汤圆。”话音刚落,安燃和我面前便法术般出现以上热菜,手脚之快,的确是厨房间的好手。
“外加两大碗米饭!”我朗声笑道,看着面前菜肴上仍自冉冉上升的热气,被柳贤那个白痴败坏掉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就连安燃似乎也暂时把吐不出来的话放在一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眼前的菜,看来一个早晨的折腾下来,饶是他也饿了个前胸贴后背。
“好嘞”小伙子也不啰嗦,手脚利落地呈上来两大碗白饭,同样冒着热气,看了让人心情愉快。
“谢了!”我也不多说,拉着安燃一同把这些端到膳堂一角的桌子上。
刚准备尝尝这个世界的菜心,旁边的椅子便被人拉开,来人也不询问,自动自发地坐了下来。
我含着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菜心,扭头看过去,原来是厨房少年。
“这•••”安燃和我对望,这少年虽然给人映像不错,但毕竟交谈不过数句,怎么就这般爽快地坐到旁边来了。安燃眼中亦有疑虑,他一向紧张我们的安全问题。
“你该不会是给我们盛多了菜,现在要来反悔吧。”我佯装惊恐地搂着菜盘子,一副护食的没出息样子。
“得了呗您,”厨房青年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就小爷您在学堂之上怒叱柳王爷的气势,还会惧我这等小民从您口嘴中抢食?!您也太高估我了。”
呵,这家伙虽为男子,却并无灿国男子的通病,说话做事爽快利索,恰合我心意,做个朋友倒是不错。心念之下,忍不住再逗逗他。
于是,护食架势依然不弱,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难说,书中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说不定你就是魑魅魍魉中的一员呢?”
厨子少年呆住,狐疑地瞪着我,直到我露出贼笑,方哭笑不得地说:“我算服了爷您了,我能是什么难缠小鬼,不用我说,您们也应该看得见,这里的学徒非富即贵,哪里会到这膳堂来吃食,除了我以外,一个可以说话的大活人都没有,这本也是常态,哪里知道今日见着你们这两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又是流言飞语、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我才一时好奇,想上来结识结识,就怕是高攀。”
原来如此,只是想不到对方竟也存着相同的心思,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算不算英雄惜英雄。
我扭过头朝安燃挑眉笑着,见他也是一脸微笑,想来也是欢喜这少年的舒爽性子。既然无异议,我也不废话,当即笑着指指自己道:“柳澈,家中次弟,这位从头到尾不言只笑的美女是我长姐,柳安燃,家脉中虽沾着点皇家血统,却是淡的不能再淡,疏得不能再疏,我不是什么爷,你也不是高攀,若真当我是朋友,唤我一声阿澈即可,至于吾姐,你俩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朝他们俩挤挤眼,满意地收到厨子少年的大笑声和安燃略带恼意的眼神。
少年当下也不拘谨,道:“我叫白蚀,是家中独子,双亲已亡,无亲无戚,受祖爷爷照顾,才能到这少学内当厨子。”
白蚀?白食!
“噗!”安燃和我的笑意一时没压住,一下子喷了出来,幸好两人皆未含水口中。倒是白蚀一看我们这样子,脸皮薄得立刻涨红,速度之快可与安燃媲美。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真是好名字,与你的活计真搭。”
白蚀倒也大肚能容人,丝毫不计较,自己也呵呵傻笑,挠挠头,略带无奈地说道:“名字是爹娘给的,希望我能够一生吃饱穿暖,改也改不得。”
我笑笑:“名字、家世、血脉,这些东西统统不重要,我交朋友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背负的那些有的没的。再说,我一向相信上天公平,自古豪门里不知多少庸人,陋室内自有明娟。白蚀,你比我们年长,我叫你一声白蚀哥,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很多东西天生注定,但有更多的东西,是凭你一双手可以挣得的,只要努力,一样能够改变命运。”
白蚀咋听之下,不由又愣了神,似乎仍在回味我说的话。我也由他去,安燃看着我,目光不觉变得深邃,我也不多理,径自夹菜吃饭。
“好一句‘陋室内自有明娟’!!光冲这句话,我定要结识柳公子这位朋友。”一句江湖气颇重的话语从膳堂外传来,只是声线明显尚且年幼,加和起来,让人颇觉怪异。
一顿午膳,三番两次被人打断,加之肚饿的人脾气最不好,听着这句话,我顿时眼里有点冒火地抬起头,看向来人。
只见一玉冠蓝袍的小公子向我们走来,唇红齿白,笑如暖风,倒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看着那双狡黠的眼睛,给他染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
“在下铎贝,商贾家三子。”说着,这小公子毫不扭捏地朝我们三人作了作揖,我面色不改,倒是又把白蚀给镇住了。
铎贝?多贝!
呵,看来今日结交之人,名字起得都有水平。饶记得在现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便已知道古人尚未通行货币时,多用贝壳代替货币,进行物货交换,而这里也是一样。多贝多贝,想必是继承着商贾之家长者的希冀,指望着家中子嗣个个都能扩大家业,倒也诚实可爱得紧。
至于这“铎”姓,我也从绪桑大叔那里略有耳闻。这小公子背后的家族可并非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商贾二字便可一笔带过。这个世界并非只有灿国一国,虽时局稳定,但也有大大小小十来个国家,而坊间则将这些国家统称为万国,大致类似于我们那个世界的“世界”、“联合国”之类的概念。而这铎家,家族买卖各式各样遍布万国不说,光是在灿国这一家,便是国内头号的皇商,专承布匹、衣料生意。皇都之内文武百官、大家大户都以能够穿得上他们的新品为傲。想想便知铎家势力非同一般,虽说古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主张重仕不重商,且铎家家规头条便是不得在朝为官,朝堂明面上没有一人出自他铎家势力,但这并不阻碍他们成为各种势力攀附的目标之一。
只是••••我再次看向铎贝那双含笑的眼睛,这家伙摆明就是来攀交情的。但我和安燃明面上的身份都不过是皇族的远亲罢了,更何况我又开罪柳贤,就算皇家血脉再怎么值钱,也绝对不值得他如此明目张胆地过来搭讪,柳贤虽没用,但她后面还有她老子不是。
我看向他眼睛深处,这家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柳兄岂是在怀疑在下心无好意?”想不到这铎贝倒直白。
“虽不至于杀人放火,谋财害命,但毕竟人心隔肚皮。”我也不遮掩,对待聪明人,过多自作聪明的把戏,往往只会损了自己的形象。
“呵呵,柳兄倒是直接,”铎贝毫不生气地笑道,一双眼睛更添光彩,却无端地让我觉得有些熟稔,“我来自商贾之家,一言一行,都是买卖,今日交友是真,为将来谋划也是真。”
这人的意思?!如果我没会错意,他难不成想要在我这一无名二无利的人身上下本钱?
我眉头微拧,为他的这番话,也为那股莫名的熟悉感。铎贝倒也不在意,自若地站在门槛处,自成一道风景。
我迅速在脑海中翻腾着,一丝灵犀终于露出。
“你是不是安燃和我的同窗?”我面冷如水地问道。
“是”他含笑作答。
“你的位子是不是在我斜后方?”我一步步证实着心中的猜想。
“是”仿佛知道我想些什么,他的笑容更是灿若春花。
“果然是你,”我面色稍稍缓和,“你就是那个众人皆惊,我独看戏的人!”他正是那个一直让我针芒在背的眼睛。
这回,铎贝终于笑出声,只差捶桌子。安燃和白蚀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两人。
待笑打住,铎贝毫不忌讳地拉过椅子,坐在我们三人的对面,笑眯眯地说道:“柳澈,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你想避也避不掉,更何况,与柳贤杠上,躲避从不是好法子。”
我看着他眸子里比潭水更幽深的光,心下一沉,这家伙果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