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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个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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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故事
凯茨亚姆拉德子爵的故事
我曾经从我父亲的书房里翻到一本相当陈旧的回忆录,封面印有"双月"纹章,满是灰尘,纸张也已经泛黄。回忆录的作者是一位叫华尔特·冯·温德的伯爵,他是一位旅行家,里面记载了他在大陆旅游的一些见闻与经历,那种优雅的风格我很喜欢。在四十二岁的条目下,温德爵士记录了他在安德森堡所遭遇的一件事,里面记录了几位贵族在面对危机的时候,是如何表现出冷静、果断以及明辨是非的高贵品质。这一整章我都可以背诵的出。下面我就将温德爵士的这部分回忆录转述给各位。
我来到安德森堡的时候,正是深秋时节,道路两旁巨大的梧桐树好象是群悲哀的守卫,枯槁的枝条在阳光下里无奈地挺立着。眼前的大路被枯黄的树叶盖满,每当风吹过的时候,这些已经没有生命的小东西就会翩然起舞,不禁让人想起那首著名的诗歌:
树叶飘零,多么奇妙啊
这些死后还再跳舞的精灵
安德森堡是座充满古典气息的城市,市区里保留着相当多的古代建筑与雕塑,它们是这城市的灵魂。我善解人意的朋友马维尔勋爵士上个月写信给我,邀请我来哈德森堡做客,我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我还在帝都大学里求学的时候,就一直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憧憬,现在是实现我青年时代梦想的良机。于是我简单地给家里交代一下,随后雇佣了一辆马车,向安德森堡而来。
进城以后,一路上类似的古朴建筑与雕像比比皆是,让我目不暇接,深深被这样的厚重历史感所感动,甚至想教车夫赶的慢一点,好教我慢慢欣赏这浸透人文主义精神的美景。这样的塑像,在别的地方可能会被视做珍品而存放在皇家的库房里,而在安德森堡,它却安详地耸立在街道中心,和整个城市融在一起,行人在它身边走来走去。
马车到达马维尔勋爵宅邸的时候,恰好是下午三点零七分。出来迎接我的是马维尔家的管家。他恭敬地告诉我,他的主人每天下午都会去一个叫"银手杖"的贵族俱乐部打牌,现在不在家。于是我把行李与马车交给管家,决定亲自去那个俱乐部拜访。管家派了一个小孩子,把我带到位于城西的"银手杖"俱乐部。这是一间老式两层建筑,色调发暗,阴郁中显出一种绅士般的沉稳。我给了那孩子一枚铜币打发他走,然后走进这间俱乐部。
"我来拜访我的朋友马维尔勋爵,请问他在这里吗"
门房立刻回答道:"马维尔先生正在吸烟室聊天,他的牌局通常在三点半开始。"
我点点头,门房殷勤地接过我的大衣,然后向我指明吸烟室的方向。我走过一条两侧挂满油画的走廊--其中几幅我还叫得出作者名字--走廊的尽头就是吸烟室,我注意到两扇镶着金边的大门上刻着这样的铭文:
"自由不仅在于实行自己的意愿,也在于不屈从于别人的意愿。"
我推开大门,带着强烈烟草味的白色烟雾立刻扑面而来,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安详地叼着烟斗。
其中一个人见到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站起来伸开双手高兴地喊道:啊,我亲爱的华尔特,你到的真快呀。"这就是我的朋友马维尔勋爵,我和他热烈地拥抱了一下,彼此都感觉到旧友重逢的喜悦。两人都热情地拍拍对方的后背,马维尔勋爵随后向我介绍另外一位坐在沙发上的先生。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一位是华尔特·冯·温德爵士,大陆的著名旅行家,这位是奥斯卡·冯·艾舍斯特爵士,我们俱乐部最引以为豪的牌手。"
这位先生站起身来,伸过手来,原来他一直在等待马维尔爵士在做正式的介绍。我们简单地握了一下手,我借机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位艾舍斯特爵士: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部棱角分明,线条异常严谨,仿佛天生就是要被铸成青铜胸像似的,浓眉下的两只眼睛如同猎鹰一样的锐利。也许猎鹰这个比喻太过平凡了,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能够准确表达我感觉的词汇。
"非常荣幸能够认识您。"我们两个人同时说道,又同时笑了笑。马维尔叫侍者送过来一把精致的烟斗,我把它叼到嘴里,加入到这群吞云吐雾的人中。我们寒暄了一阵安德森堡天气的话题,等到墙上的钟表走到三点半,马维尔邀请我去娱乐室跟他们打几局牌,因为他们固定的一个牌友今天并没有来。
于是我们三个人来到娱乐室,我和马维尔爵士做了对家,而艾舍斯特爵士则跟另外一位绅士搭档。我们一边打牌,一边谈论各自听来的趣事,我兴致勃勃地将在大陆旅游的见闻讲给他们听。
"你知道,费拉那个地方的绅士和当地的火山一样,都有一股火暴的性子。在那个地方,如果说话稍有不慎,就会有一只手套砸在你身上,然后一位绅士就会对你大吼:"您竟然说牛排最佳口感是在七分熟,我认为您在侮辱我的饮食习惯,我要和您决斗。"
"哈哈哈哈,看来那地方的人洗澡也得带着剑与匕首。"马维尔爵士大笑着说。
"如果那位先生不幸是位魔法师的话,恐怕还要准备好蝙蝠粪与卷轴哩。"另外一位牌友也揶揄费拉的贵族们。只有艾舍斯特爵士什么也没说,从手里抽出一张黑桃A,丢到桌子上。
"噢,真该死,这局又输了。"我无奈地嚷道,"本地的幸运女神看来并不好客。"
艾舍斯特爵士笑了笑,对我说:"如果您将第五轮出的牌与第七轮出的牌调换一下,并且把您一直留在手里的大鬼拿去配合马维尔爵士在第四轮的攻击,那么也是有胜利的希望。"
"天呐,您居然把这些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我现在手上的牌!"我下意识地挡住手牌,觉得这真不可思议。
"呵呵,我可不会魔法......其实只要通过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就能计算出对手的情况,这再简单不过,纸牌就是这么精密的游戏。"艾舍斯特爵士平静地回答。马维尔一边洗牌一边说:"这位先生可是我们俱乐部的骄傲,算牌的技巧天下无双,对手的牌对他来说就如同自己口袋里的零钱一样清楚。"
我们又玩了几局,一直到晚上六点才结束。我和马维尔一败涂地,输掉了六枚银币,艾舍斯特把他们一枚一枚放到自己口袋里。另外一位牌友先行离开,马维尔则邀请艾舍斯特去他家里参加欢迎我的宴会,后者掏出怀表看了看,欣然同意,但表示要在九点以前离开。
走出俱乐部的大门,我才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街道一片漆黑,只有俱乐部门口还亮着昏暗的油灯。风一吹过,即使穿着大衣我也感觉到寒意袭人,这就是深秋呀。我们三人同上了一辆马车,朝着马维尔爵士的宅邸而去,一路上艾舍斯特给我们介绍了一些打牌的技巧。
"不,这可不单单是打牌的技巧,这个是世界上一切规律的根源。" 艾舍斯特认真地更正我的说法,"一切事情,背后都隐藏着一条理性的逻辑环,只要你掌握住一个小点,就可以推论出整个世界。"
"这个理论倒是很新奇,不够学起来很难吧。"我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摇晃。
"一点都不难,我们每个人都在不自觉地运用着推理。您在觐见皇帝陛下的时候,不也从他的表情去揣测他的心情么?当您游历到陌生的城市,不也是从当地人的衣着去猜测当地的富裕程度与风俗么?推理是无处不在的。"
"这听起来倒真的很玄。"我回答,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艾舍斯特笑了笑,把烟斗放回到嘴里。
忽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同时向前倾去,几道强烈的提灯光线闪过车窗。马维尔爵士刚要呵斥车夫,一个身穿黑色罩衫,头戴尖顶宽帽的高个子出现在车门前。
"对不起,各位先生,由于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希望各位能下车让我们检查一下。"
高个子的声音充满了公务性的冰冷。
"噢!您不是治安官文森特先生吗?马维尔爵士忽然喊道,同时那个高个子也认出了马维尔。"您是马维尔爵士,哦,那位是艾舍斯特爵士,那么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温德爵士,今天刚刚来到本城拜访。"马维尔解释说,文森特治安官抬抬他的宽檐帽,怀疑地看了看我,终于什么也没说。
我们三个走下车来,文森特治安官让手下"尽量绅士地"对我们进行了检查。检查完以后,马维尔爵士问他为什么会忽然在路上对行人进行搜查。文森特治安官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希望你们用绅士的名义保证,不要泄露出去,否则会造成本城大恐慌。从五天前开始,本城内就不断有人在夜里神秘死亡,算上今天刚刚发现的死者,已经有五名受害者,我们治安官不得不在全城秘密戒备,盘查每一个在晚上出没的行人。"
没想到在这个古典气息如此浓厚的城里,会发生这样的惨案,我们三个人都惊呆了,我只觉得这个秋天的夜里更加阴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蝉。艾舍斯特爵士沉着脸思索了一阵,开口问道:
"文森特治安官,这几名受害者是否是同一个凶手所杀呢?"
"这个......我们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一名连环杀手的目标,一般来说都具备某种相同的特质,这是构成动机的主要原因。但是从已知的四名受害者身上,我们很难归纳出这样的相同特质,事实上他们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有着广泛的不同。"
文森特治安官看起来很信任艾舍斯特爵士,有问必答。马维尔爵士悄悄告诉我,艾舍斯特以前曾经跟这位治安官搭档打过牌,两个人的合作相当精彩,有几副牌局至今还被牌友们津津乐道。
"广泛的不同......"艾舍斯特爵士用中指抵住前额,皱着眉头。文森特治安官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奥斯卡,我知道你的习惯,需要我以治安官的名义请求你的协助吗?"
"哎,这样比较合乎程序。"艾舍斯特爵士难得地露出戏谑的笑容。"不过我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马维尔爵士不满地"哎"了一声"奥斯卡,你又开始屈服于你那颗狂热的心了。"他转头对我说:"华尔特,你知道么?这位文质彬彬的绅士除了打牌以外,最大的嗜好就是研究各种犯罪,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不奇怪,我还曾经见过喜欢饲养蟑螂的家伙呢。"我耸耸肩。
"我尊重他个人的兴趣,不过我想我得回去了,华尔特我们走吧。"马维尔看起来是有点害怕呆在外面。艾舍斯特笑着对他说:"看来岁月的消磨让您变怯懦了......"
"不知道我是否可以随行?"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天生喜欢冒险的血液促使我急欲参与到这个事件中来。"您知道,我是一名旅行家,所以这对我来说是难得的经历。"艾舍斯特很爽快地答应了,本来有些不情愿的文森特治安官也点了点头,毕竟有两位爵士陪同,办起案来也有光彩的多。
于是无奈的老马维尔只好先行离去,我、艾舍斯特还有文森特治安官一同回到哈德森堡的治安公所。在途中文森特治安官大概介绍了一下五位受害者的基本情况。
第一位是一名年轻的本地圣骑士,男性,名字是佩莱蒙·索尔仁尼琴,21岁,他刚刚参加完加护典礼回到本城。他的尸体是五天前的夜间11点左右,在市立公证人办事处的后门被发现。
第二位是本城的一名铁匠汉斯,45岁。他的尸体是四天前夜间九点被发现,地点在他的铁匠作坊门口。
第三位是来自邻城夏伽魔法工会的黑袍见习法师,男性,年龄是17岁,名字是菲尔纳·金。三天前他的尸体被发现在接近西城门的一个偏僻胡同里,时间是夜间十点。
第四位是一位妓女,名字是莎莎,年龄29岁,她死在红灯区隔壁两条街的街道中央。
第五位是刚刚被发现,这是一个半兽人,名字还不知道,尸体被发现在东区的"银手杖"俱乐部附近,他来到本城的目的不清楚,但从遗留的物品来看,可能是来贩卖火蜥蜴皮的。
"这些人几乎没有相同的特性,我们甚至把他们的姓氏字母排列过一遍。"
听完文森特治安官的介绍,艾舍斯特思索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我问道:"那么这些受害者以前都没互相见过面或者有共同的熟人?"
"第五位受害者还不清楚,前四位几乎可以肯定生活上没什么交集。"文森特治安官回答。
说话间马车到了治安公所,艾舍斯特爵士首先要求去停尸房验尸,于是我们三个叫醒打瞌睡的侏儒守卫,拿着钥匙走到位于公所下方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地下室只亮着两把火炬,五具大小不等的尸体并排躺在停尸床上,看起来格外阴森。
我和文森特治安官站在门口,艾舍斯特爵士一个人举着烛台弯下腰去观察每一具尸体。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他示意叫我们过去。
"有什么收获吗?"文森特问。艾舍斯特爵士回答:"比我预料中的收获要大了些。你来看这些尸体,比如这一具......"
他掀开见习法师身上的被单,我看到这个瘦弱的孩子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面孔被多处刺伤,胸口和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令人触目惊心。
"尸体上却到处都是凌乱不堪的伤口,而且有些伤口的部位毫无必要。"艾舍斯特缓慢有致地说,"我不知道就医学角度而言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温德爵士,假如你要潜入一个人的家里寻找东西,而又不希望被人察觉你找什么,你该怎么做?"
"呃......"我想了想,"大概会把屋子里弄的乱七八糟吧,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到底在找什么了。"
"聪明!"艾舍斯特满意地点点头,"隐藏树叶最好的地方就在森林。凶手似乎是通过伤口去掩盖什么......我想这个应该就是他们想要掩盖的东西了。"他指着孩子的左胸,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里有一条似乎被火焰烧炙过的痕迹。
"医学方面我并不是很擅长,不过我想比较这个和其他身体上的伤口,应该能看的出凶手在对待这两种伤口时的认真态度有什么不同。"
文森特治安官掀开身旁的圣骑士的被单,也发现了同样的伤痕,其他三具也是一样。
"难道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死因?"我怀疑地问道。
"或许吧,这种伤口的性质......"
"会不会只是单纯的谋财害命呢?"文森特治安官补充道,"五名死者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
艾舍斯特爵士摇摇头,把见习法师的身体重新覆盖上床单。
"一般的抢劫总会尽量寻找适合的目标,有钱,而且不易反抗。哪个强盗在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去袭击一名全副武装圣骑士或者魁梧的半兽人?我想那只是凶手另外一个障眼法。也许几天后你就会在护城河里找到那些丢失的财物。"
我们三个人从地下室出来,来到公所的会客室,我很高兴我不用一直呆在那么阴冷的地方,那地方的寒气似乎直射进我的身体里面。现在的我,甚至看到治安公所大厅里的壁炉燃烧的火焰都相当亲切。真不敢想象,此刻我是与一位凶残的连环杀手同处一个城市。"
文森特治安官端来三杯热果茶,我和艾舍斯特爵士每人拿了一杯,艾舍斯特爵士的眼睛始终放射着光芒,就好象他在牌桌上算牌的时候一样。
"凶手是想用这些小花样干扰我们的视线,那么只要反推回去,就能知道凶手到底想隐瞒些什么。"
我和文森特治安官都没说话。静待他下面的话。
"通过伪造的谋财害命迹象,凶手努力让我们产生的错觉就是:动机是谋财害命,所以被害者的挑选并无规律性,或者说凶手在暗示"财物才是杀人的动机所在"。这个恰恰证明了,凶手攻击的这些人,是精心挑选过的,他们身上都拥有别人所无法拥有的特质。还有第二点,就是凶手所掩盖的那个伤口,我现在不能确认,不过可以把我的推测告诉你们,那个伤口很有可能是用极度灼热的元素魔法造成的。"
"元素魔法!?"我和文森特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是说凶手很有可能是一位法师?!"
"很有可能,应该请法师公会来做近一步的验证。不过,想想看,也只有当凶手是一位不愿意暴露身份的法师时,对尸体的那些掩饰性伤害才有意义,因为需要掩饰的只有法师才能造成的伤口。"
文森特治安官的脸色开始变的难看了,本来一位圣骑士和一位魔法工会的法师遇害就已经牵扯极大,现在涉案人又有可能是一名法师,这已经超越了一个小城治安官的能力范围以外。我在大陆也见过不少的奇闻异事,但这件事恐怕是我见过最诡异的了,不是那种感官层次的诡异,而是来自人类内心最深处的未知恐惧
"哦,请别担心,我这些只是推测而已,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也许真相会是完全相反的结果也说不定。"
"看来我得向首都的法师公会要求支援了。"文森特治安官擦擦额头的汗水,这终究是一件不名誉的事情。艾舍斯特爵士从桌子上拿起四位发现尸体的目击者口供,开始仔细地翻阅。我努力地想象一个身穿黑袍子的法师在暗夜的街道上穿行,随着诵唱声一位年轻的圣骑士胸口被火焰所笼罩............
"还有一点我还想不通的地方是凶手的杀人时机......"艾舍斯特爵士打断了我的故事,"这五起谋杀案件发生的地点彼此都非常远,而且,比如说第二位受害者,铁匠汉斯,他死在自己的作坊前面。按照常识来判断,如果要袭击一个人,应该要尾随其到没人的安全地带以后再下手。凶手在他离开作坊后就立刻把他杀害,这太仓促了。还是说凶手有什么不得以的理由?"
"那个半兽人也是。"我受到他的启发,也试着推断说。"凶手为什么要挑选在银手杖俱乐部这个经常有人进出的场所附近下手呢?还有那个妓女,居然死在了街道中央!"
艾舍斯特爵士点点头,把手里的果茶一饮而尽,顺手向旁边的壁炉添了根柴火。"作案的范围遍及整个城市,不知道是凶手对自己一击必杀的手段非常有自信,还是藐视本城治安官的能力。"
"或许他只是弄丢了地图而已吧......哈哈。"我笑着说,此刻墙上的发条钟刚刚敲过八点。
"地图......"艾舍斯特爵士忽然一怔,随即猛拍大腿大叫道:"温德先生,您真是天才!文森特,快把哈德森堡的地图拿来!"
文森特立刻取来地图,艾舍斯特象是见到面包的饥民一样扑到地图上,一面拿起尺子和红笔在上面涂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我和文森特治安官面面相觑,看着他象着魔一样。
大概持续了五分钟,艾舍斯特爵士终于停止了工作,我看到他的脸色却变的很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好象他刚刚创造出了一个恶魔一般,只有那一双眼睛保持着锋利的目光。
"文森特,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艾舍斯特的语气里丝毫感觉不到玩笑成分的存在。
"哦?"
"好消息是,这个案子,或许在明天就可以解决了;坏消息是,本城恐怕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外面的夜风呼呼吹过,似乎预示着什么。
"你们过来看......"艾舍斯特把地图挂在墙壁上,端来一个烛台为我们照明,"就如同文森特说的,这个案件的关键就在于找出五位受害者共同拥有的特质,我们过于一直关注的是他们本人的情况。但是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我们刚才也在讨论,为什么凶手甘愿冒被发现的风险,去选择那么醒目的地方去进行谋杀?刚才温德先生给了我启示,没错,是地点,凶手挑选这几个人的理由不是在于被害者本人的素质,而是在于被害人所在的地点!"
艾舍斯特爵士依次把五名受害者遇害的地点标记来地图上,然后问我们:"你们能看出什么吗?"
我们两个摇摇头,于是艾舍斯特爵士抄起尺子,把这五个点连接起来,又问:那么现在你们看到什么?"
"这个......好象是......"文森特的脸色也变的阴沉起来。
"好象是一个缺少了一角的六芒星!"我终于意识到艾舍斯特爵士想要表达什么了。
"温德先生,您是旅行家,一定知道这个六芒星代表的意思吧。"艾舍斯特爵士不是疑问,只是想确认。
"据我所知,六芒星是邪恶力量的象征,据说那是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契约。这个未完成的哈德森堡六芒星,恐怕是某一种不祥的结界。我记得以前有本书里提到,六芒星的每一角都要人的鲜血来唤醒。"我回答。
文森特治安官也意识到了,我想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这些东西牵扯到一起。他脸色苍白地说道:"看来是有人在策划一场与恶魔签定契约的阴谋,我想我得立刻派人去保护六芒星结界的第六个点才行!"
艾舍斯特爵士严肃地点点头,拿起尺把六芒星的轮廓在地图上勾勒完整,两个线段交叉出第六个点的所在,那是位于城东的一座建筑。
"天呐,这不是巧合吧。"文森特治安官低声呻吟,"那个地方正好是白袍法师基诺拿斯先生的寓所啊,得立刻派人去保护他。"
文森特治安官立刻召回来二十名身强力壮的治安官,连同我和艾舍斯特爵士朝白袍法师基诺拿斯的寓所火速赶去,寂静的街道上只听见马车的奔驰声与治安官靴子敲击地面的橐橐声。
白袍法师基诺拿斯的寓所是一座高大的三层建筑,整个建筑呈黑色,造型内敛,而让人有非常压抑的感觉。文森特治安官第一个跳下车,飞跑到门口粗暴地猛敲门。敲了五分钟都没人回应,于是两名治安官合力把门撞开,二十个人一拥而尽,我和艾舍斯特跑在最后。
屋子里的陈设都很简单,既朴素又干净。一楼和二楼都空无一人,我和艾舍斯特爵士在三楼碰到了文森特治安官,他面无血色地站在书房门口,原本坚毅的脸孔也露出极度失望的沮丧。
我向里面看去,一瞬间也被眼前的景色石化了。这是间典型的法师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厚重的大书,一个地球仪放在窗户下,窗台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容器。一个穿白袍的中年人仰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手握着一把匕首,胸口正潺潺流着鲜血。桌子上放着一本黑皮的书和一张信纸。
文森特治安官冲过去扶住基诺拿斯,随即摇了摇头,表示已经回天乏术了。艾舍斯特爵士拿起桌子上的信纸,而我注意到那本书的名字叫做《论黑魔术的伟大》,封面还有市立图书馆的漆引与"绝对禁止阅读"的标记。
"这封信写了什么?"我和文森特治安官问道,于是艾舍斯特把这封信念了出来。这封信是基诺拿斯所写。在信里,他承认那五起凶杀案都是他用自己得意的火系魔法所为,目的是用鲜血完成六芒星的结界,好让自己获得暗黑的力量。这些都是他从图书馆里的那本《论黑魔术的伟大》中看来的。但是当他快要完成自己的阴谋时,却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的行为亵渎了圣洁的白袍,于是就选择了自杀,向神忏悔。
"这会是真的吗?"我怀疑地问道。
"当然是假的!"艾舍斯特爵士毫不犹豫地说,"这封信是伪造的,基诺拿斯是被杀的!"
"为什么?"
艾舍斯特爵士把那本讲述黑魔术的书翻开,指着书页上崭新的折痕迹说:"一个即将自杀的人,会把看到一半的书折上一角,等到下次再看么?"
"这么说来,真凶另有其人?"
"是的,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进入结界的中央,开始发动结界了。"
"天啊,那么我们要赶快!"文森特喊道。
六芒星中央在地图上的位置,正好是哈德森堡的市立大图书馆。我们一行人赶到那里,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图书馆早就已经关闭。文森特治安官把值班的门卫喊醒,让他把门打开,然后二话不说冲了进去。
"那么我们该从哪里找起呢?一间一间搜根本来不及。"我对文森特喊。艾舍斯特爵士挥了挥那本黑书,沉着地回答:"没关系,这本书可以为我们指路。"原来这本书的背面标记着它在图书馆的存放位置,这书居然是从图书馆借去的!
"你想想看,有谁能够把标记为"绝对禁止阅读"的书借出去,而且还有能力在午夜的图书馆逗留?"艾舍斯特爵士对文森特治安官说,我们三个人正顺着螺旋的楼梯向着图书馆的最底层跑去。
"难道......是图书馆的馆长莫里斯大人?!不可能,他不会魔法啊!"文森特大喊,同时又向下迈了几阶。
"智慧与魔法能力是无关的......这个人的智慧足以和恶魔媲美了......"艾舍斯特爵士居然带着赞美的腔调评价说。
"希望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还没变成真正的恶魔。"我不希望这是我这可怜的异乡人到达哈德森堡第一天遭遇的事情。
图书馆的底层有一扇巨大的青铜大门,此刻却微微开启,里面有黄色的光芒从门缝泄露出来。我们三个人对视一眼,一起推开了门。
一瞬间我们被耀眼的黄色光芒所刺激,不得不眯上眼睛,当我们再度睁开的时候,发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一个六芒星形状的结界就画在书库中央的地板上,六盏诡秘的蜡烛分别立在结界的每一个支点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面对着我们,高鼻子,眼窝深陷,两只眼睛血红地望着我们,一种无可名状的气息在他身边流动着。
"哈,欢迎来到哈德森堡图书馆,我尊贵的客人们,你们是专程来为我庆贺的吗?"莫里斯馆长的声音异常尖利。
文森特治安官上前一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我奉命来逮捕你这个杀死六位无辜市民的凶手!"
"哦?六个人?我想你是误会了。"莫里斯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那几个小家伙是基诺拿斯那个可怜的笨蛋杀死的,只有他本人才是我干掉的。"
"我得向您表示祝贺。"艾舍斯特爵士此刻居然还能冷静地掏出烟斗,点上火,"您的计划太完美了,借基诺拿斯法师的手完成结界,而他则成为结界的第六枚棋子。一个普通人居然能够将一位以智慧著称的法师玩弄于股掌之中,这太值得称赞了。
莫里斯似乎很满意艾舍斯特爵士的说法,他哈哈大笑道:"那个人一直到死还以为是在为自己服务,呵呵呵呵!!!"
随着他的笑声书库里的空气陡然寒冷起来,无端地刮起大风,到处都是书页被翻动的哗哗声,莫里斯高举双手,屋顶隐约传来雷声,白发疯狂地飘动起来。"好了,我的主人就将到来,你们三个就准备成为我的祭品吧,你们该感到荣幸。"
文森特治安官大怒,拿起剑就刺了过去,但是只听到"碰"的一声,就被一道黄光弹射了回来,跌倒在地。
"不要反抗,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莫里斯大吼。
我下意识地挡住脸,这时候艾舍斯特的冷静声音再度响起。
"啊,我并非想阻挠您的理想,但是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您。"
"是什么!?别指望靠这个来拖延你们的时间!"
艾舍斯特爵士从嘴里取下烟斗,笔直地站在那里,冷静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甚至烟斗冒出的烟雾,都没随着风飘散。"您和基诺拿斯都是几年以前才来到哈德森堡吧。"
"没错......那又如何?"莫里斯对他的问题大惑不解。
"五年以前,哈德森堡市曾经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改建,这点想必您是不了解的。"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摸不清艾舍斯特爵士的意图,只在等他的下文,包括莫里斯。"
"也就是说,如果您按照那本古书的记载,那么六芒星的结界会少许有些变形,因为古代城区和现在城区是不同的。"
"你胡说!!"。
"结界变形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个不需要我向您说明了吧。"
莫利斯怒吼着,同时双手向前伸去,想要去扼住艾舍斯特爵士的脖子。我看的出,他已经因为艾舍斯特的话而动摇了,结界也开始不稳起来,黄色的光芒时隐时现。我看到莫利斯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了艾舍斯特爵士身上,趁机跑到结界那里,随手拿起一本书来,将烛台全都打灭,用脚把地板上的图形擦掉。我虽然不会魔法,但是也大概了解其形成原理,结界非常讲求平衡,一旦遭到破坏,哪怕是主持者微小的一点心理波动,都会导致相当严重的结果。
莫利斯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结界本来就因为他的愤怒而不稳定,现在经过我这么一干扰,平衡便被彻底打破。这老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被艾舍斯特爵士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倒在地,击拳者的动作既迅速又利落,我没想到他对拳术也有造诣。
文森特治安官这时恢复了行动能力,跑过将莫利斯反剪双手,大声说道:"我现在以一项谋杀与五项教唆谋杀的罪名拒捕你!"老人什么也没说,双手痉挛,全身颤抖的象是这深秋里的枯黄叶子。
"一个人若是被野心侵吞了心智,那么也就丧失了智慧。本来这样的圈套是骗不过他的。"
艾舍斯特爵士和我此刻正坐在马维尔爵士家的客厅里享用马维尔爵士的大餐。这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
"......这是一个圈套?哈德森堡根本没改建过城区?"我放下叉子,惊讶地问。
"或许改建过吧,不过这跟六光星结界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怜的莫利斯过于紧张了。"艾舍斯特爵士平静地切了有块牛排放到口中。
我和马维尔撇撇嘴,都大笑起来。笑过以后,我又问道:"那么,那本《论黑魔术的伟大》如何处置呢?"
"我们忠诚的朋友文森特治安官--哦,他现在已经容升治安总长了--暗示说,这本书将被转移到首都的大图书馆去,彻底封印起来。"
"对了,等一下马维尔爵士将带我去城里参观,请问你要随行么?"
艾舍斯特爵士摇摇头,拒绝了我的邀请,他说道:"参观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不过,下午三点半的牌局我一定在俱乐部恭候。"
说完他对我笑了笑,目光就好象是赢了一次大牌,锐利中带着一丝得意的矜持。
凯茨亚姆拉德子爵讲完他的故事,心满意足地向四下望去,相当满意这个故事的效果,听众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口才好,还是因为温德爵士的叙述吸引人。
"如此精彩的故事,我倒真想看看阁下说的这本回忆录呢。"魔法师约克兴奋地说,"多美妙的故事啊。"
"这样的书,怎么会被埋没在故纸堆里,实在是遗憾。"女史官卓娅也感叹起来。
"所以说,只有这样的贵族,才是真正的贵族呀。"子爵最后把开头的结论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一群散发着高贵光芒的人。"
大家都还没有说话,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高贵的只有神,一切生物都是神谦卑的仆人。"
"您......您在说什么?"
子爵有点恼火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是那位大地女神的神官毕拉克瑞斯。此刻他已经恢复了精神,身体半靠着墙壁,矮人好心地递过一杯酒和一只羊腿,他礼貌而坚决地谢绝了,矮人不满地嘟囔几句,把食物放到自己面前大嚼起来。
"为什么会有向恶魔屈服的人,为什么会被邪恶的力量所诱惑呢?这是因为他们不能专心侍奉尊贵的真神。缺乏虔诚之心的人是很难得到神的庇护。"大神官认真地说道,并没注意到除他以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呵欠。
"哼,把你拖出船舱的是我,不是你那位大地女神哟。"船长把一把木柴丢进火里,嘴里没有烟斗让他感觉十分地不习惯。魔法师约克笑呵呵地对毕拉克瑞斯说:"我说神官大人,有时候也要讲究一下传道的技巧才可以,可不要跟我们魔法学院的那些古董教授一样,讲什么都象是施展催眠魔法似的。"
"哦?您的意思是?"
"比如讲个故事啦,就象那位子爵一样。"
"讲个故事啊............"大神官陷入沉思,瘦小的身躯在火光影射下格外孱弱。"那么我为大家讲一个我见过的真正的神迹吧。"
"也好,也好。"佣兵瑞安最先同意,生怕他一会反悔又去做冗长的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