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里》三春调

4、第 4 章

　　江遥期跟在姚老师身后。

　　姚老师先斥责了几个上课还在说话的同学，再清清嗓子：“今天有新同学来，大家互帮互助啊，可别欺负人家。”
　　他看一眼江遥期：“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江遥期微微抬起头。
　　她从粉笔盒里取出一只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即声音很低：“请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里响起零零落落的掌声，大多有气无力的。

　　宋紫瑜的身子往后靠，靠在曲缪的桌旁，打个哈欠：“这新同学看起来像是个好学生啊。”

　　曲缪撑着脑袋，目光落在黑板上的三个字。
　　江遥期。
　　原来叫这名儿。

　　她收回视线，踹一脚宋紫瑜的凳子：“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宋紫瑜嘿嘿一笑：“曲姐和我一样就够了。”

　　曲缪：“……滚。”

　　老姚看着座位一时犯了愁，班上学生的数量刚好是双数，多出来的只能在后面放一张桌子和凳子凑合。

　　老姚也是有顾虑的，坐在后排的大多数都是群混子，上课要么插科打诨，要么走神打游戏。
　　老姚怕江遥期坐过去，会被这群人影响，被带坏。

　　他犯了难。

　　曲缪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上的老姚和江遥期，突然抬脚踹了一下旁边的同桌，她同桌是个胖胖的男生，正低着头打游戏。
　　男生被踹一激灵，吓得连忙把手机收起来。

　　瞧见是曲缪，他连忙道：“曲姐，咋了。”

　　曲缪微微抬下巴：“你不是一直想去后面吗？”

　　男生愣了愣，没回过神：“什么？”

　　曲缪：“给你个机会，自己把握。”

　　男生醒过神，连忙举起手怕错过这个机会，主动请缨：“老师，让新同学坐我这里吧。”

　　江遥期顺着声音，缓缓抬头看过去。
　　她不期然地对上了曲缪的目光，女生挑眉，含着笑看她，眼里都是坏点子。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电视剧里勾人挖心的狐狸精。

　　老姚一看那座位旁边坐着曲缪，更犹豫了。

　　这和坐后面有什么区别？
　　曲缪比后面那群人更让人不放心。

　　老姚琢磨着先让新同学坐半学期，期中考再凭成绩调动座位就行了。
　　他清清嗓子：“那新同学入坐吧。”

　　江遥期低着脑袋，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曲缪旁边的位置。

　　座位原来的主人此刻正忙不迭地收拾书本，很快收拾干净，潇潇洒洒地走向后排。

　　江遥期抱着她的书，落座于曲缪旁边。

　　曲缪道：“又见面了，新同桌。”

　　江遥期低着头，没看她，她自顾自地整理自己的书本，沉默地翻动书本。

　　宋紫瑜转过头来，想对江遥期说话，但见江遥期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忍不住朝曲缪抱怨道：“曲姐，你这同桌看起来不太好相处。”

　　曲缪又嚼了一颗薄荷糖，她脑子清醒着，闻言淡淡：“你懂什么，好学生傲慢点怎么了。”
　　语气中夹杂着奚落。

　　宋紫瑜察觉到曲姐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位新同学，心里默默为这位新同学祈祷。
　　惹谁不好，惹到曲缪。

　　曲缪天生性子就恶劣，她大发善心帮人两次都没讨到好，心里不爽快，也不想让对方过得舒服。

　　曲缪寻思着自己可能天生就和好学生不对付，磁场不和。
　　她能察觉到江遥期对她的排斥。
　　正好，她也不喜欢江遥期。

　　宋紫瑜心里好奇，没敢当着江遥期的面问曲缪，而是低着头，给曲缪发消息。

　　她问：“曲姐，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让她坐你旁边？”

　　曲缪：“因为她不喜欢我。”

　　宋紫瑜：“？”
　　曲缪：“恶心她不行吗？”

　　宋紫瑜无脑吹捧：“高，实在是高。”

　　宋紫瑜很快就收回了新同学不好相处的说法。
　　因为她发现新同学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只要有布置的作业，她写完了，大家想抄，她都会无条件的拿出来，有人上来和她搭话时，也是温声细语的。

　　宋紫瑜叛变了，她觉得新同学简直是个无私奉献的菩萨！

　　曲缪的脸色显然就很臭，特别是宋紫瑜没忍住，去找江遥期借了作业的时候。

　　她冷冰冰地盯着宋紫瑜，宋紫瑜哆哆嗦嗦地想把作业还回去，但又不舍得。
　　毕竟她英语实在不怎么好，但英语老师说没写完就得抄十遍。

　　于是她战战兢兢地说：“曲姐，我写完帮你写？”

　　曲缪顿了顿，把试卷扔给宋紫瑜。

　　宋紫瑜又小心翼翼的觑一眼江遥期，声音放低，弱弱的问：“遥期，可以吗？”

　　行啊，已经熟稔地叫遥期了。

　　曲缪翘着二郎腿，看向江遥期。

　　江遥期坐在一旁，她睫羽轻轻地颤动，手指捏着笔，她轻声道：“我没关系。”

　　宋紫瑜简直要沉醉在这温柔里了。虽然新同学看起来阴郁沉闷，但声音确实好听。
　　下一秒，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宋紫瑜瞬间收回表情，严肃地捧着作业，转头开始奋笔疾书。

　　江遥期低着头，她感受到一道目光强烈落在她身上，她轻轻地蹙眉。

　　紧接着，听见旁边的女生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淡淡道：“挺会装。”
　　似乎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看破了她戴着的一张虚伪面具。

　　曲缪确实挺好奇，怎么会有人这么会伪装。
　　还会笼络人心，短短半天时间，已经有不少同学都开始亲昵地叫她遥期了。

　　江遥期捏笔的力道变重。
　　情绪只有一瞬变化，她没看曲缪，低着头忙碌自己的事情。

　　对于江遥期来说，什么事都不会比学习更重要。

　　宋紫瑜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默默地挪了挪凳子，离后桌更远一点，怕被曲缪殃及池鱼。
　　她写作业的功夫，在群里摸鱼，和徐家成在群里交流。

　　【宋紫瑜：前线记者汇报，新同学和曲姐有不共戴天之仇。】
　　【徐家成：宋记者请说说。】
　　【宋紫瑜：不可细说，只能意会。】

　　徐家成的好奇心被斩断，在群聊里求爷爷告奶奶，想让宋紫瑜透露点情况。

　　曲缪动手把他禁言了。

　　徐家成：“……”

　　两秒后，宋紫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宋紫瑜：姐，你不是手机摔了吗？】
　　【曲缪：谁说不能用了？】
　　【宋紫瑜：那你之前怎么说没看班级群消息？】
　　【曲缪：哦，不想看。】

　　宋紫瑜也沉默了。

　　*

　　接下来一整天，曲缪和江遥期没说过半个字。

　　曲缪也懒得搭理，她昨晚打一通宵的游戏，困得脑袋晕沉，便趴在桌上睡了一整天。

　　她每次被吵醒时，睁眼看向江遥期，都会发现她像是陷进自己的世界里，认真的刷题做作业，片刻也没松懈。

　　曲缪觉得格外煞风景，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江遥期坐垃圾桶旁边了。
　　好学生看着实在碍眼。

　　熬到放学，曲缪也睡够了，不困了。
　　她和宋紫瑜结伴离开，站起身时随意瞥一眼旁边的江遥期。

　　江遥期低着头，似乎又在做课堂后留下的作业。
　　第一天的作业就一大堆，不过曲缪压根没放在心上。

　　她抬脚踢江遥期的桌角，淡淡道：“挡道了。”

　　江遥期像是刚回神，迟钝地反应两秒，沉默地站起身，给曲缪让路。

　　等曲缪出去了，她又坐回凳子上，陷入自己的世界。

　　临到门前，曲缪回头看一眼她，漫不经心问宋紫瑜：“她怎么不走？”

　　宋紫瑜挠挠头：“可能是要上晚自习吧。”

　　曲缪：“什么晚自习？”

　　宋紫瑜语重心长：“我说曲姐，你不学习也好歹弄清楚学校的规章制度好吧。”
　　“走校生可以选择上晚自习和不上晚自习，遥期这种一看就很努力的学生，肯定会上晚自习的。”

　　曲缪拎着包，手插衣兜里，淡淡地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到了车站，她长腿迈上公交。

　　宋紫瑜怕这位大小姐不会坐公交，跟在后面教她：“先这样刷卡投币……”

　　曲缪投了两张纸币，睨她一眼：“我又不是白痴。”

　　宋紫瑜原本想着跟曲缪去她家看看，没想到曲缪过了两站就下车。

　　她被挤在后面，没跟上去，就看见曲缪朝她挥挥手，徒留一个背影，潇洒离去。

　　曲缪去附近的手机店修手机，虽然能用，但屏幕已经不能看了。

　　修手机的师傅说，这屏幕得换，换也得花个千八百，不如换个二手手机。

　　曲缪挑了一款看得过去的二手手机，过时很久的安卓。

　　师傅见她是个女生，还是个年轻女生，当即把这款手机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曲缪截断他的话：“一口价，五百块。”

　　师傅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这五百卖不了，真卖不了，你这不如去抢得了。”

　　曲缪眉眼轻挑，狐狸眼精明得像是能洞察人心，淡淡道：“老掉牙的款式，还是二手的，给你五百都是赏你的辛苦费了。”
　　“卖不卖？不卖就走了。”

　　师傅见她是个识货的，连忙开口叫住她：“卖卖卖。”

　　“哦，我后悔了，只给四百。”曲缪说。

　　师傅咬牙切齿：“卖！”

　　买完手机，曲缪沿着街往回走。

　　到公交站才想起自己的耳机落在教室。

　　新租的房又偏，隔音也不好，隔壁家的夫妇晚上总是闹腾，也不怪她晚上睡不好。

　　曲缪为了省耳机钱，也为了让自己睡得舒服一点，选择走路回学校取耳机。

　　大抵曲大小姐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路像是没有尽头，延长到无边无际的地方，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逐渐黑沉，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曲缪到学校时，正好是晚自习放学时间，校门口进进出出，她很顺利就混进去了。

　　教学楼此时灯火通明，涌出来一大波学生。

　　曲缪走进教室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那位新同桌的桌前也没人了。

　　她注意到江遥期的桌子很整齐，前所未有的工整。

　　前同桌是个男生，书本堆得杂乱不堪，碍于她的脾气才没有过三八线。
　　而江遥期的每本书都摆放得整齐，死板地守着自己的分寸之地。

　　曲缪伸手扶正自己将倒未到的书本，弯腰取走书桌里的耳机。
　　有同学关掉教室里的灯，她在关门前走出教室，顺便用蓝牙耳机连上手机。
　　一只耳机钳进她的耳朵，紧张的鼓点像是雨点糅杂在音乐里，她在刺激的鼓声中下楼，一步步迈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