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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九月的天,即便一脚迈入初秋,也热得让人心烦意乱,吹来的疯夜裹挟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闷意。

      江遥期是一周前搬进这片大院里,大院里家家户户都挨着,共有六楼,每楼住八户人家,哪家稍有点动静,大院里便人人都知道了。
      今天,江遥期刚从新学校报道后回家,走进回家必经的狭窄胡同口,坐在门槛上浣衣服的婶子正谈论四楼住进了一个小姑娘。

      旁边是嗑瓜子带娃的媳妇:“那小姑娘看起来有钱得勒,穿金戴银的,咋来我们这住咧?”
      婶子:“有钱人住久了大楼别墅,也想来过过穷日子。。”

      江遥期低着头,从他俩中间走过去。

      那媳妇和婶子说话的声音顿了顿,等江遥期走远了,话题的中心人物又自然而然的换成了江遥期。
      婶子咂舌:“那卢家真是个冤大头,娶了个二婚,还带个拖油瓶。”
      “这拖油瓶见人也不知道打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哑巴。”

      媳妇怀里的娃哭闹着,婶子接过去哄了哄,一边和媳妇咬耳朵道:“还好那二婚给卢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不然真得不偿失。”

      ……
      江遥期走远便听不见后面的谈论。她左耳的听力有轻微的受损,是小时候被喝醉酒的父亲一巴掌扇坏的,当时她耳朵出血,什么也听不见,好在后面被母亲及时送去医院,没出太大的事,不过离远一点声音小一点,正常的耳朵能听清的情况下,她听不清。
      她踏上砖头堆砌的楼梯,走上三楼。

      这个时间点,蒋情应该刚接完小孩儿回家,江遥期没有新家的钥匙,所以她在外逗留一会儿,规划着时间,才从外面走进去。

      到二楼时,便隐隐约约听见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片楼隔音极差。
      江遥期听见了母亲的声音,知道她们已经到家,才缓缓抬脚向上。

      临到门前,她顿住脚步,刚抬起的手又落下。

      这个距离,加上没有完全阖上的门透着缝隙,里面的声音由模糊变得清晰。

      蒋情正喂着小儿子吃果冻,耐心地擦儿子下巴处流淌的果汁,低声道:“吃快点,你姐该回来了,被她看见你又得少吃俩。”

      三四岁的小孩儿一听,立马吭哧吭哧地吃起来,吸溜一声,声音极大。
      蒋情又笑:“吃慢点,大不了下次妈再给你买。”

      江遥期站在门后,她没有推开门。
      她极其体贴地没有发出一丝动静,耐心地等待里面的人收拾妥当,照顾着母亲的体面。

      她安静地站在楼梯口,像是有些出神地盯着地面,呼吸放得很轻。

      突然,一只手从她头顶横贯过来,那没阖上的门被推开。
      一道淡淡的女声传入她的耳膜:“站这里做什么?当财神爷啊?”

      江遥期的耳朵不合时宜地发出嗡嗡的嗡鸣声,尖锐的一下刺穿她的耳膜。
      她眼前微微晃动,看见门敞开,对上母亲那张错愕的脸。

      这一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江遥期此刻更像是那个做了亏心事的人,她猛地垂下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
      少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声音在她耳边道:“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江遥期的肩膀被五根手指搭着,她回头,看见是个嚼着口香糖,一只手拎着书包的少女,同她年纪一般大。
      她肆意张扬,眉眼上挑,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泡泡。

      江遥期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前所未有的难堪淹没了她,母亲的错愕,陌生人的凝视,坐在小凳子上的稚子无辜地眉眼……
      这些无一不让她感到惊慌失措。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身后的女生,声音冷漠:“不用你管。”

      女生被推个踉跄,往后退一步,她忽而轻嗤一声,啧道:“怪我多管闲事。”

      她挎着包,长腿跨过三两台阶,头也没回的上了楼。

      江遥期此刻像是突然回神一样,她低敛下眉眼,攥紧书包带子,不敢和面前的母亲对视。

      蒋情没好气道:“站门口多久了?你这死孩子,还不进来,还想让多少人看我们的笑话?”

      江遥期挪挪脚步,走进不到一百平米的屋子。

      房子是继父的,江遥期的亲生父亲在一个月前喝醉酒摔死在臭水沟里,于是她就便被蒋情接了过来。

      蒋情五年前便离婚改嫁,如今有个儿子四岁。

      江遥期的住处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原先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蒋情给她在储物间里添了一张床,这便成了她的房间。

      江遥期进了小房间,房间的采光不好,即便是白天也是黑漆漆一片,只有一扇窗开在墙角,小小的正方形口,幻视昏暗的监狱,而她踏进来便成了监狱里的死囚。

      蒋情在客厅骂骂咧咧,她揪了一把卢深的耳朵,声音很大:“你怎么这么没用,吃个果冻弄得到处都是。”

      卢深不知道他妈怎么突然变了脸,他委屈地瘪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妇人的责骂,孩童的哭叫,充斥在房里。

      江遥期低着头,刘海遮过她的眉眼,神色不清。
      她安静地把书包放在房间里,在一众嘈杂中进了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蒋情抱着卢深,哄着他,一边斜眼看厨房里的江遥期,一边撇嘴,捏卢深的脸颊,低骂道:“骂你姐,你哭屁。”

      卢深泪眼汪汪地嘟着嘴,捕捉到关键词,扯开嗓子大声嚷嚷:“都怪姐姐,都怪姐姐……”

      蒋情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她见厨房里的江遥期没有丝毫反应,才悄悄松口气。

      江遥期很小就会做饭,不会的也会请教隔壁家的奶奶。
      小时候的江遥期总以为自己乖一点,懂事一点,就能维持破败飘零的家。

      但可惜,仅凭她一人之力,只是让早就内里腐朽的家庭苟活了几年。

      *
      吃完饭,江遥期把碗洗了,才回到房间里。

      黑漆漆的房间,门一关便连最后一点光亮都没了。

      江遥期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她站起身,从包里把今天装回来的新书拿出来,她爬到窗前,透过小窗,借着月色翻看书本。

      崭新的书籍,崭新的内容,江遥期眼睛微微泛涩,她只好阖上书,闭上眼缓和。
      她不能近视,不能再给妈妈添麻烦了。

      靠在墙上小憩,一墙之隔的阳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交谈的声音传入江遥期的耳朵里。

      继父卢安盛声音低低的:“我看遥期那屋子连盏灯都没有,改天我带盏灯回来。”
      蒋情忙道:“带啥灯啊,她要上学,房间没灯就没灯,你还不如省着钱给小深买个书包,小深天天喊着要奥特曼书包,不买就闹。”

      卢安盛叹口气:“那小屁孩看见啥都想要,你就惯着他吧。”
      蒋情:“我儿子我不惯着,那谁惯着?”

      卢安盛在阳台抽着烟,烟味飘进小窗,呛得江遥期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里弥漫着安静,江遥期躺进自己的被窝里,她已经开始抽条了,小小的床容纳不了她的身躯,她只能蜷缩着身子,缩在小床上。
      睡前,她习惯性地摸着那只受过伤的耳朵,这样会令她有安全感一些。

      有时她会想,如果她的耳朵能够再没用一点就好了,能听不见自己不想听的就好了。

      九月的天,潮热发闷,屋外刮来的风都是热的,江遥期睡不安稳,仅仅只是躺了一会儿浑身便出着汗,后背黏糊极了,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

      她睁开眼,发丝黏在额前,她定定地看着掉漆的天花板,思绪开始发散。耳边突然响起那道声音“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也许是白天发生的还残留在脑子里,江遥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女生的脸,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的一双眼睛,好像在那一瞬间化作锋利的刀刃,刺破她维持的体面。

      像是仲夏夜的气泡水,拧开瓶盖子的一瞬间,便咕噜咕噜地涌起泡。

      等气泡没了,泡影也就化为虚无,归于平静。

      明天要上课,江遥期静下心闭上眼睛,沉睡过去的前一秒,她在心里默默地反驳对方的话。
      不,不会,会哭的孩子不会有糖吃。
      至少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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