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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孟稻儿已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她只记得的自己养的一对白鹅在那一年除夕之前相继病死。

      打从她记事起,那一对白鹅便养在她的院子里,是她最喜爱的宠物。

      别人高高兴兴地过节,孟稻儿却因不舍那对白鹅而过了一个黯淡无光的元旦。她对死亡最初的印象就是那对白鹅的离去,那种痛失所爱的悲伤和无能为力困扰了她很久。

      孟举人为了哄女儿开心,便答应等到开市时再为她买一对白鹅。

      孟稻儿好不容易盼到元旦过后开市的那一天,祝鹤回父亲的病情却忽然加重,孟举人抽不开身,不懂事的她纠缠不休,他只好令祝鹤回带她上街,并派了人跟着去。

      他们高高兴兴地出门,可寻遍了丰年街、春丰街和洛仓集市,皆没见卖白鹅的商贩。

      孟稻儿特别失落,低垂着头,一路上都不愿开口说话,平时她最爱的棉花糖也失去了吸引力。

      “我带你去洛秋门看看,保不准那儿就有。”祝鹤回看着失落的孟稻儿,恨不得给她变出一对白鹅来。

      “鹤哥哥,”孟稻儿想了想,“就算洛秋门那边有,它们也不是小君和小婵,不是么?”

      “把小君和小婵这两个名字给新的鹅,”祝鹤回不容置疑地说,“它们就会长得一样。”

      “真的么?”孟稻儿信了他的话,便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祝鹤回往洛秋门走去。

      结果才到那一边,便见好多人正围观一个男子拳打脚踢一个少年,大家无动于衷无一人劝阻,孟稻儿正要冲过去,却被祝鹤回拦住,“小孟你先在等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祝鹤回跑过去,不多会儿又折回,将了解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闻是为几个包子打人,孟稻儿气得小脸通红,刷地跑过去,站在那些落地的包子旁,鼓足劲儿呵道:“你快住手,这些包子我买了!”——

      如今回想起来,孟稻儿也不知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许,看到那少年拼死也不放弃地将手伸向包子和药的那一幕激发了她本性中的善良,那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句话便脱口而出。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若不是今日这推车的大叔唤自己买鹅,若不是笼中装的正是当年在街上遍寻不着的白鹅,孟稻儿差不多已经将那一天的事情忘记。

      如今,望着这几只洁白的、显得有些无辜的鹅,她忽然猛地想起那个受辱的少年,明明他才被打趴在地过,站起来之后却给人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他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高傲。

      即便那时少不更事,孟稻儿还是能看出他对不得已接受帮助的厌恶感,从他下意识地掩藏自己受伤的手的那一个微小动作,她看出了少年的自尊和敏感。

      尽管最终他接受了自己的银两,多年之后再回过头去看,她才明白,那时自己虽是出于一番好意,可自己的自作主张、一厢情愿或多或少也伤了那个少年的自尊。

      她曾叫他到春丰街来找他,可过了那个春节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也不知如今他是否尚在人世?

      瞬息之间,因为眼前的这一笼白鹅,孟稻儿蒙尘的回忆忽然变得清晰如昨,那一天,虽然最终心心念念的白鹅没有买到,但看着那个带药离去的少年,她对买鹅的执念忽然消失无踪——

      “姑娘,你要买么?”大叔又问了一遍,“你若是不买,我就要回家了。”

      “嗯,我买。”孟稻儿回过神来,答道,“我全买。”她对着那些羽翼未丰的鹅,微微露出笑,它们滴溜溜的、黑豆一般的小眼睛是多么无辜,它们一定不知道它们的出现到底在要将它们买下的这个姑娘的心头激起怎样温柔的回忆。

      “姑娘,我们买这么多白鹅做什么?”忍冬大惊,当时她还没有到孟家,自然不知道小小的孟稻儿出门买鹅遇到的那件事情。

      “自然是养,难不成你以为我想吃鹅肉么?”

      孟稻儿的话逗得大叔哈哈笑,他脸上那些牵扯在一起的皱纹忽然凝结得更深了。

      “劳烦你将白鹅给我们送过去,我家就在不远的前面。”孟稻儿向春丰街的深处指了指。

      “好咧!”大叔没想到在一天的尽头居然做成清仓生意,一边爽快地答应,一边利落地调转车头。
      #
      接连几天,孟稻儿都没再出门。她开始忙着做衣裳。

      答应谭临沧要拿一身衣裳和一双鞋换他不要太过为难祝知州的那天早晨,她已经悄悄地打量过他的体型,还有通过他的脚印记下他双脚的大小。

      孟夫人、忍冬和小糯却一致以为她是在给祝知州做。

      本来这种事情孟夫人是从来不让女儿做的,以前孟稻儿的女红也仅限于绣帕子、绣锦囊这样的小物件。这一次,嫁女心切的她史无前例地赞成,还特意教她领口和袖口最好单独用料才出彩,纹饰最好用金线才体面,衣带的搭配要衬布料才能相得益彰等等……

      任凭她们怎么说,孟稻儿只字不提这衣裳是给谁做的。

      “姑娘,我记得祝大人的肩膀应该没有这么宽厚的,这衣襟是不是留的太大了?”忍冬很担心孟稻儿费心费力地忙活,最后衣裳却不合身。

      “大一些总比做小好。”孟稻儿头也不抬,继续忙忙碌不停。

      忍冬和小糯都以为她想做好之后给祝知州一个惊喜,于是两个人都为第一次做衣裳的她出谋划策。

      每天她只做一两个时辰,累了便到前院花园里看鹅。

      那几只白鹅买回来,最高兴的要数孟柚柚,以前他不常来西院,最近却每天都要过来缠着孟稻儿带他去喂鹅,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最好动的年纪,孟稻儿常常追不上他的脚步。

      “姑姑啊,”昨天,他们姑侄俩站在池边亭子里看在水面上游弋的白鹅,小家伙歪着头,“爹爹说,等到这些白鹅长大了,他就会把它们送到廖记做成烤鹅,我最喜欢廖记的烤鹅了,姑姑你喜欢么?”

      亭子下面的那些白鹅原本在等待他们姑侄继续撒食,结果小家伙此言一出,那些鹅似乎听懂了一般,红掌纷纷拨着清波,头也不回地散去。

      “你看你将它们都吓跑了。”

      “姑姑,它们为何要跑?”孟柚柚不解,又向水里撒了一把谷子,有两只鹅受不住诱惑,立刻转身游了回来,“快吃快吃,吃饱了才能长高。”这话不过是孟夫人哄他吃饭所言,他却依葫芦画瓢。

      “它们不会长高,只会长大。”

      “嗯,”孟柚柚点点头,肉乎乎的小脸是那么招人喜爱。“快点长大,快点做烤鹅。”

      “它们也不做烤鹅的。”孟稻儿耐心地跟他说。

      “鹅不做烤鹅,还能做什么呢?”

      孟稻儿看着一脸疑问的侄子,年纪小小的他,已经开始流露出吃货的本质。

      “除了做成烤鹅,它们还可以做柚柚的朋友。”

      “可它们又不会说话,也不会陪我滚小球,更不会捉鸟雀,我不要它们做朋友,我要它们做烤鹅。”

      没有办法说服侄子,她感到一阵无力,忽然觉得一时冲动将这些鹅买回家或许不是明智之举。
      “你一天不好好念书,怎么光惦记着吃和玩?”

      “爹爹说了,人生在世,吃和玩二字,为什么要读书呢?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爹爹的名字,还有小姑的名字了,这还不够么?”

      “当然还不够,书里有更多更有趣的东西,你光会写名字是不会知道那些有趣的事情的。”
      “这样啊,那——”

      就在这时,亭外传来动静,小家伙一转身,见走来的是见孟秧儿,便倏地停住话头,冲他爹飞奔而去。

      “你一天叫柚柚读书,把他变成书呆子,看我依不依你?!”孟秧儿将孟柚柚的小身板往他前面一翻,然后从他背后卡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架到自己的后脖颈上,喜得孟柚柚大笑不止。

      “哥!”孟稻儿鲜少白天见到孟秧儿,多年来,他一向是昼伏夜出。

      兄长每次找来都是开门见山地要钱,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孟秧儿却反常地抓起木盆中的谷子加入喂鹅的行列。

      “听娘说你和新知州走到了一起?”孟秧儿的语气漫不经心,他一手扶着儿子,一手又抓了一把谷子,向水池里懒懒散散、一阵多一阵少地撒去。

      “你别听母亲胡说。”孟稻儿看了看哥哥和侄儿,不愧是父子俩,两个人仿佛都是在看烤鹅的眼神。

      “那前阵子你为何天天往府衙跑?”孟秧儿很少这样正正经经地说话,他对一切,甚至对自己的人生都是非常敷衍、潦草的,没有任何追求,最近,甚至唯一喜欢的赌博他也渐渐提不起兴趣来,“我听你嫂嫂说,这几天你还专心致志地给他做衣裳,我是你亲哥,你给我做过衣裳么?他又不是你稀罕的那小子,你干嘛那么来劲儿?”

      “我都说了不是!”孟稻儿望向那些还在仰望着他们的白鹅,脸上热辣辣的。

      “那你是做给那小子的?”离去的祝鹤回,在孟秧儿口中,从来都是那小子,“别等了,如果他还活着,怎么可能不来个信儿?”

      听到不想听的实话,就像被针扎。孟稻儿一阵心痛,祝鹤回遭遇不测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只要没有确定的消息,她就是不想死心。若不是姑娘家独自出行不便,有时候她甚至想亲自到京城安都寻他。

      “嗯,我也不打算再等下去了,再过几个月我便会择个有缘人嫁了,再不做哥哥的包袱。”

      “唉!”孟秧儿将儿子从肩上拽下来,装生气地嗔怪她,“我何时说过你是包袱,你若是不想嫁,就跟哥嫂过,没事。”

      “你不怕街坊笑话么?”

      “谁他娘的管那些街坊,我孟秧儿从不理那些人。”他一脚抬到栏凳上,“再说了,爹是最偏心的,留给你的嫁妆比留给我和母亲的都多,你不嫁人,占便宜的还不是哥。”

      听到哥哥说粗话,孟稻儿不禁皱了皱眉。

      不怨她哥哥爱抱怨,她的嫁妆确实更多,孟家将近一半的铺子和田产都记在她的名下。

      “不论你想嫁谁都可以,哪怕是飞鱼台的大当家哥都没话说!”孟秧儿见铺垫的差不多,便将见妹妹的目的说了出来,“不过新知州不行!”

      孟稻儿听哥哥的语气,坚决中带着愤然和嫌弃,她虽没有嫁给祝知州的意思,但还是很好奇原因,便问,“祝知州一表人才,我们帘州城谁人能与他比!哥哥为何如此反对?”

      “听哥的,不要问那么多。”

      “母亲呢,母亲那边我如何跨得过去!”她根本不敢告诉她母亲祝知州求娶之事。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听娘的话了?”孟秧儿了解妹妹的脾气,她不愿,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休想让她点头;她若想,十头牛也别想拉回。

      “我不想让她总是为我操心。”

      “那就选别的男人。”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孟稻儿越来越好奇,到底是为何哥哥会这么反对。

      “你明知道,新知州不是你傻等的人——”孟秧儿顿了顿,“而且,他只爱狂野将军。要嫁人,就该嫁个疼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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