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往生》yaoyaovsshelly

4、4

　　我飞速冲上楼，打开书房的门，直接翻出右脚柜里的木盒，拿出一本小册子。
　　我吁了口气，里面的那张纸依旧夹在书的原页，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米歇儿该是睡了，他的小卧室没有灯光。
　　我顿了一顿，觉得好象少了什么东西。
　　找了又找，是少了什么，可是重要的东西都还在，也没有第二个人动过的样子。
　　对了，我的手记！

　　……原来是手记。
　　明显感到额角流下一滴巨大的冷汗。
　　我干笑，不知道米歇儿看到手记的什么位置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本以为，王国的骑兵不会等到我平平静静过完这一夜再拜访这个小镇，然而事情总是人难以预料的，一夜下来，什么都没发生，其间，我只留意到米歇儿房内的灯光亮过几回。
　　次日我同他一起吃早餐，装作随口问道：“那本手记你看到什么地方了？”
　　米歇儿抬起小脸，嘴角还沾了一粒米饭，他圆圆亮亮的眼睛盯着我，说：“还好，我已经当故事看完了，很有趣。”他仰起嘴角，喝了口麦粥，发出与此时气氛极不相符的‘咕噜噜’声。
　　我就跟被雷打了似的僵硬。
　　米歇儿他说很有趣？
　　为什么是有趣？他说当故事看完了，只是当故事？他不曾怀疑事情的真实性？那毕竟是我写的，上面记录的点点滴滴，都是真的。
　　看他那表情，难道对于自己父亲其实是罗兰一事还毫无所觉？
　　还有我对罗兰的感情——

　　“小鬼，说实话，我不是你爸爸。”我一手撑住额头，打算把事情挑明。
　　他总算瞪大了眼睛看我，早饭也不吃了，可知他这副模样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回，这个事实可能真的吓坏他了，毕竟他还那么小，却要面对这种事……
　　可惜他下一句话又差点让我绝倒：“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我擦掉不小心溢出的咖啡，把杯子放回桌上，看来我还是小瞧他了，等我清清喉咙，直视他说：“你爸爸叫罗兰•摩里克，是塞维亚王国皇家骑士团团长，女帝艾丝特利丝九世的爱将，你母亲是你爸爸的奶妈，后来他们在一起了。然后呢，因为一些事情，我与他们意见不符，于是我拿走了关乎王国兴衰的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顺便带走了你，罗兰唯一的儿子，还有，后来你妈妈过世，罗兰仍打算追捕我，拿回那件东西……”
　　我尽量把语速放得很慢，几乎逐字逐句，以便让他听懂。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了一丝茫然。
　　我已经没心情继续留意他的面部变化，僵着嘴巴自顾自地说着。
　　“……我很喜欢你父亲，尽管他比我年长很多，我那时候有女朋友，可我自己也不明白，反正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他，我也知道，除了我父亲亚雷西斯和你母亲米丝琪，他没再对第三人那样好过……”
　　我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是看着哪里的。
　　“不说这个了，说说那件东西吧，那个东西不怎么值钱，却是他们用于对付临国爱诺的终极武器，而我却拿走了它，还让两国的人都陷入极端痛苦的恐惧中，有很多人受伤，也有很多人死去。塞维亚没了这样东西，最后沦为爱诺王国的附属国，骄傲的塞维亚人不得不对敌国俯首称臣……”我回看米歇儿，他的眼中不无动容，我往后缩进椅背，轻松地笑笑，“现在他们打算把东西拿回去，而我还是不想给，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米歇儿？”

　　事实上我早已做好了打算，如果这个孩子有什么意愿，我一定不会阻拦。
　　毕竟，我为可塞亚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只想卸下包袱，必要的话，我会选择这个小孩来替我背负，这个我最亲近的人，就这一次，我想选择自私。
　　就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否已成熟到可以自主选择，而此刻我竟微微发抖。
　　“米歇儿，你可以选择回到你父亲身边，不再随我颠沛流离。”
　　我说完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凝目看他，不想错过他流露出的任何一丝情绪。
　　也许，这顿朴实的早饭会成为我与面前这孩子共进的最后一餐。

　　就这样，一个早上过去了，我们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我只记得自己说了那句话，米歇儿朝我笑了，眼中只有茫然浮动，他果然比我坚强，约莫估计，我那时眼眶八成是红的，倒叫一个小孩子看了笑话。

　　米歇儿今天下午说要上学校去，我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给花儿浇水。
　　米歇儿这孩子真让人搞不懂，明说了让他表名态度，他也当没这回事儿似的，眼里究竟有没我这个家长，我不知道。面对这个孩子，我总是懦弱，我一向觉得自己够坦荡，可米歇儿发现我那本手记后，我却显得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
　　而王国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下午米歇儿放学回家，破天荒的跟我说了学校发生的事，还有点希奇，其实说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嗯，就是米歇儿收到一封情书。
　　我开口说的头一句话就是：“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给你的。”
　　他因为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
　　乖乖，不能怪我啊，先是你爷爷，后来是你爸爸我都先后步入同性恋这一歧途，你老爸我怕了，为了使你健康茁壮成长，避免你再度步上我们的后尘，才不得不严加防范再防范，有一丁点儿苗头不对立刻将其厄杀，势必要将不利于我儿子成长的一切同性恋因素消灭干净！
　　米歇儿看了看我，似轻轻吁了口气，说：“你别那么紧张，是女孩子给我的。”
　　人家都说，女儿跟妈亲，儿子自然就跟爸亲了，还是心连心的，我一说，他马上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不愧是我儿子！
　　“那你是什么反应。”我不是太关心这个问题，只随口问的。
　　米歇儿说：“我只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说完，又似有若无的看我一眼。
　　他这种轻飘飘的眼神从他放学回来到现在我就接触了不下五次，奇奇怪怪的，我的脊背也跟着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我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他有喜欢的人了？可他还这么小不是吗？他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么？
　　爱情？汗……我是不是扯远了，在他这个年龄，谈情说爱应该还太早，米歇儿这种叫恋情懵懂症，每个健康的孩子都会有的，像我，十三四岁就和梅拉早恋了，那，米歇儿现在还没那么大，难道该叫‘儿童恋’？

　　“你能听听我说吗？”
　　稚嫩的童音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我回头看着他。
　　他的表情异常认真：“别再去研究有的没有的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件事？”
　　他水灵灵的大眼中隐隐约约含着期待，我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放弃似的垂下眼，越来越搞不懂他的情绪了。
　　我尝试顺着他说：“那你说吧，为什么你今天主动告诉我这些事？”照平常来讲，他不会跟我说这些，连提都不会提。
　　“今天我去学校，是去退学的。”
　　我直了直身子，有点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却愿意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其实你已经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了。”

　　我就这样看着他，许久，许久。
　　终于，我笑了：“所以学校的女同学看你要走了，就鼓起勇气跟你告白了。”
　　他摇摇头：“不是这个，你明白我要说什么的。”
　　我点头：“嗯，我明白了。”
　　原来，他是想跟我告别来着。
　　原来，他还是选择离开我。

　　下午我还在边给花儿浇水边得意米歇儿离不开我，还是选了我，却没想到，现在竟都是泡影。